第16章 春行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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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暮摆弄着手里的瓶瓶罐罐,在第十六次看见窗户外的头发尖时,叹了一声,道:“出来吧。”
躲在外面墙角的魏屏微微睁眼,不敢相信元暮是在对自己说话。这根本就不可能!他的隐藏绝对十分完美。
“还不出来?”元暮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
魏屏磨磨蹭蹭地扶着墙,从门后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这几日他能下床了,但对从前的事情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大概是雏鸟情节,虽然元暮冷淡又严厉,他总是偷摸跟着元暮。
“为什么偷看?”元暮道,他看过来时,浅色的眼和眉一并如雪一般闪着光。
“……不知道。”
“过来。”
魏屏扒着门,没有动作。
“我不会吃了你,过来。”元暮伸出手,他的手和他这个人一样,纤细得仿佛没有骨头。
魏屏慢慢挪到元暮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十指相互绞着。
“母,母亲。”
元暮愣了愣,如玻璃纯净的瞳孔中闪过诧异,紧接着,他脸上的眉和下颌的肌肉小幅度的抽动,但这样细微的变化在魏屏眼中,和没有变化相当。
“母亲,你好厉害。”魏屏伸出手去拉元暮的袖子。
元暮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我不是你母亲,首先,我是男子。”
魏屏抿了抿唇,神情似乎要哭出来。
“不过,你可以喊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元暮看着魏屏,像看着一个完美无瑕的画作,他描摹着魏屏的眉眼,似是在亲手绘制这副绝世之画。
“师父。”
后来有一次魏屏喝药的时候,把药搞错了,才好了没多久的身子又倒下了。元暮便决定,要教魏屏医术。
至少,不能因为喝错药而一命呜呼。
“师父,好难啊。”
魏屏揉揉眼睛,听着外面的蝉鸣,垂帘晃动,缕缕晚风送进来,虽聊胜于无,也稍微解了暑热。
元暮瞥一眼魏屏正在背的医书,淡淡地道:“今日晨起看的便是这一页。”
“可是这上面的字我不大认识,光是认字就要花去大半天。”说着,魏屏肚子也附和着响了一声。
元暮说什么时候背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吃晚饭。
“罢了,吃吧,明日再背。”
“师父真好。”
魏屏放下书,一溜烟跑得没影,夏日的夜晚也闷热,他跑出了一身薄汗,三两口吃了饭,就跳进屋后的湖里,惬意地躺在清澈凉爽的湖水看夜空。
满天的繁星如圆弧环绕在身边,他抬手,湖水便从指缝里漏出,像宝石闪烁。
等他换上干净的衣裳回屋,发现案上摆着一个陶瓷盆,远远地他便瞧见了盆里露出的一截子青绿纹路。
等走近了,他发现是一个圆圆的大果子。
他不认得这是什么,但却脱口而出:“西瓜。”
摸了摸,触手冰凉,原来里面装的是冰水。
“白日下山时看见有卖这个。”元暮走过来,拿刀将西瓜切开,但只给了魏屏一半,“西瓜寒凉,不可多食。”
魏屏拿勺子挖着吃,殷红的西瓜汁鲜翠可口,一入口便化作冷甜的水滑入喉咙,他吃得急,一些汁水溢出来,染红了双唇和下颌。
“这般吃相,像三百年没吃过。”元暮话语中带着一丝嫌弃。
魏屏不在意,朝元暮扬起了一个笑容,继续飞快地吃,直吃到嗓子眼里都是西瓜的味道。
元暮等他停下来,才拿出帕子去擦他的脸,认真地擦拭每一处边角,将魏屏变回了原先精致模样,这才拂了袖子离开。
外面的蝉鸣似乎不会累,魏屏早习惯了这些山里的声音,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枕着晚风习习,悠然地睡去。
他想,他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没有人比师父更疼他。
魏屏是被香味吵醒的。
好恐怖的香味!他人还未清醒,胃已经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声。
突然之间,香味消失,他也不能呼吸。
在憋了几秒钟后,他张开嘴,猛地摄入新鲜空气。
这时,沈兰烬也悠悠地松开手。
魏屏捂着胸口,面色潮红地责问面前的作案人:“干嘛捏我鼻子。”
“我的屏儿,日上三竿了已经,起来吃一些再睡。”
魏屏目光一转,看见案上摆了许多冒着热气的菜肴,顿时睡意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坐起来,锦被下滑,肌肤触到空气的一霎那,他突然发现被子下的自己不着寸缕,而且好像还流出了一些什么,他羞得又钻回被子里。
“怎么又不起来了?”
被子外传来沈兰烬的声音。
“你,你给我拿一身衣裳来。”
“吃完就又睡了,何必再穿衣裳。”被子被扒拉下来,沈兰烬的声音变得清晰,与此同时,还有香味扑面而来,“先尝尝这个,特意为你做的鱼片粥。”
终是食欲战胜了一切,魏屏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坐起来,并极力忽略流出来的东西,先漱了漱口,才吃下沈兰烬递过来的勺子。
“好吃。”魏屏眼中冒光。
沈兰烬喂他吃了一碗粥,又夹了些清淡爽口的菜,才命人将菜肴撤下去。
魏屏擦了擦嘴,回味了一下方才的味道,睡意经过这一顿饭已经彻底不见。
他去抱沈兰烬的手,道:“我该回去了,再晚师父会生气的。”
沈兰烬拨弄了一下魏屏垂在锁骨上的微卷青丝,又垂首舔舐了一下未褪的红痕。
“别舔……”魏屏声音才落,便痛呼了一声。
沈兰烬收回唇齿,上面又留下一道新的痕迹,他抬眼瞥了一下魏屏,道:“不急,一会儿我亲自送你回去。”
“可是,”魏屏有些犹豫。
“你就不想和我多待一会儿?”
“我想。”魏屏又道,他垂眼看着沈兰烬,眸中是藏不住的炽热欢喜,“在春止山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想见你。”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自己是树梢的喜鹊就好了,那样,我便可以肆无忌惮地飞到你身边。”
魏屏捧着沈兰烬的脸,一字一句地将滚烫的心全部念给了沈兰烬。
下一瞬,天旋地转。
魏屏被沈兰烬扣着腰,双膝着被,跪趴在榻上。过了许久,他才有了喘气的机会,一边哭泣,一边道:“我……我想看着你。”
沈兰烬似是轻飘飘地叹了一声,如一片羽毛滑过了魏屏的心。他抓住魏屏的手,十指紧扣,一面压下上身,靠在魏屏耳边道:“可那样,你今日便回不去了。”
“……坏了。”魏屏带着哭腔道。
“没有,不会。”沈兰烬回他。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声音在门外,道:“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告诉太子殿下,本王身体抱恙,不能见客。”
“是。”
雨萧看了眼紧闭的朱门,随后垂眼,快速转身退下。
待声音远去,沈兰烬轻笑了一声,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像一只蛰伏的兽类。
“这么紧做什么。”他含住魏屏薄薄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是要我死在你身上吗?”
魏屏额上渗出细密的汗,微微转了一下眼,斜斜地看向沈兰烬,外面的一道纤细的光束照进来,映得他瞳孔透澈,他早已无力地趴着,青丝如海藻一般铺在雪白之上。
“明明……是你使坏。”他的声音细微,如气音又似泣。
“好,我的错。”沈兰烬笑了一下,拉着魏屏再一次沉入无边的波涛汹涌的深海中。
“皇叔病了?”沈雍看向花瓶的目光转向雨萧,一副关切的模样,“什么病?要不要紧?让御医过来给皇叔瞧一瞧吧。”
“太子殿下不必担心,只是旧疾复发罢了。”雨萧垂着头回道。
“那便更要好好医治了,旧疾不除去,便一日都不得安心。”沈雍瞥一眼雨萧,眼中傲慢至极,口吻却温和,“皇叔病了,本宫亦心痛、寝食难安。”
他走出屋,发现来时还晴着的天,现下阴云密布,大风平地而起,吹得他衣摆掀动。
“什么时辰了?”沈雍问。
“殿下,已经审时了。”祥坤在身后弯腰答道。
魏屏觉得自己真的要晕过去了,但濒临极点时,又被沈兰烬温柔地吻醒。
不甚清晰的视线里,他看着沈兰烬的面容在晃动,已经无法分清究竟是什么在晃动。
是世界,是沈兰烬,还是他自己?
若是正常人,也许会害怕或者指责这样的沈兰烬,可是魏屏却觉得自己在分裂,一面的他叫嚣着远离这种事情,另一面的他却露出甜蜜的笑,伸手揽住沈兰烬的脖子,看着自己不堪的灵魂不断地下陷。
他是个怪物吧。
沈兰烬真的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怎么哭了?”沈兰烬垂首舔舐掉他的泪珠,又缱绻地绕着他扇动的眼,温热的唇贴在眼珠上,逼得魏屏将眼闭上。
“我不知道,我变得好奇怪,像一个怪物,没有人会喜欢怪物。”魏屏颤抖着抱住沈兰烬,贴着沈兰烬的胸膛,感受着里面传来的有力跳动的心脏,才觉得自己也缓缓落地。
“你不是怪物,你很可爱。”沈兰烬的吻游走到脸颊,“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
昏暗的屋内,门被骤然打开。
外面的光线不由分说挤进了屋子里,温存的气氛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打破,
“太子殿下,请留步,王爷需要静养。”雨萧拧着眉要上前。
祥坤一甩拂尘,拦住雨萧的去路,淡淡地道:“太子殿下岂是你能拦的,退下吧。”
“皇叔,侄儿来看您了。”沈雍如进自家大院一般,抬腿大步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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