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二十一、浴室中

城堡后面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卜吉在大松树下站了许久，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四周只有寒风吹过树枝的声音。月亮出来以后，山里冒出了浓浓的雾气，芒草的顶端开始发白，院子里更加寒冷了。

刚才在同马克西姆谈话的时候，阿星看似随意的握了一下他的手，实则趁机把一张小纸条塞进了他的手里。

“在城堡后面的大松树下等。”

这应该是约他出来密谈的信息。但朱利安、索拉姆以及汤普森家族的人都在严密地监视着她们母女的行动，难道真的会有单独密谈的机会？卜吉纠结地想着脚下不由自主地围着大松树开始转来转去。既然阿星写下那样的话，就应该相信她。在他转了第二百零八个圈的时候，忽然头顶上传来一丝动静，紧跟着楼顶的一扇窗被打开。卜吉抬头一看，是阿星探出头来。

“你自己能上来的，对吧？”她说话声音很轻，但卜吉还是听到了。

“那里可有六层楼高啊，小姐。”卜吉说着具现化出晶层，一步步地走上去。

城堡的顶部是一面结实的石墙，仅有几个不大的换气窗口。多亏卜吉的身体纤细，还费了好大劲从窗子里钻了进去。“要是能像老柏那样自由变换体型就好了。”他不由这么想。

灯光明亮。房间并不大，装潢却很讲究。石墙上刻着精灵风格的花纹，悬挂的是嵌着三十二颗夜明石的枝形吊灯。想想仅是每隔一段时间为这三十二颗魔法宝石注入光属性魔法力的开销，就足够令人惊叹了。

门是用昂贵的拉丝水晶打造，把手处嵌着两只嘴对嘴的精铜喜鹊。角落里的紫杉木香台上熏着香。挨着香台是一面足有一人多高的水银落地穿衣镜。这东西的价值相当不菲。靠窗一侧墙壁下面是一排紫红色的衣柜，刚才卜吉就是踏着它爬下来的。旁边的青藤桌案上摆着十几种时令果蔬和点心。各种酒品、果酱和奶制品也是一应俱全。

“精灵贵族的生活可真够豪华的。”卜吉感叹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

“当然了。卜吉哥哥的样子一看便知。”阿星笑了笑，随手递给他一个苹果。

“唔，好吃。”卜吉咬了一口，忽然闻到一股水蒸气的味道：“这是什么地方？唐络丝呢？朱利安和索拉姆呢？”

“嘘……”阿星用手放在嘴唇上，“这里是浴室。母亲她在里面。”

“真是聪明！”卜吉不禁翘起大拇指，“朱利安和索拉姆再怎样也不会进来这里的。可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但是葛菲琳呢？她会不会进来？”

说着他坐在了衣柜前面的雕花躺椅上。阿星却没有坐下，而是打开旁边的一个柜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戴上！”

“假发？为何要带这种东西？”卜吉莫名其妙。

“因为……你得跟我进浴室啊。”阿星把假发扔在卜吉身上，然后开始脱上衣。

“喂！”卜吉有点急了，心咚咚直跳，“你不是要我跟你一起洗澡吧。就在这里谈不行么？”

“不行！”阿星压低声音，“葛菲琳也在里面。假如她出来的话就会看见你。里面蒸汽很浓，只要你戴上这假发，就可能蒙混过去。”

“唐络丝夫人不是也在里面……”卜吉想起要在浴室里与几个女人赤裸相见，不由得连喘气也艰难起来。

“母亲会拖住葛菲琳，替我们争取时间。”阿星已脱得只剩下贴身的衣物，看到卜吉一动未动，拧起了眉毛。

她走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你不会要我动手帮你吧。”

无奈之下卜吉只好起身把假发套在头上。

“快点！里面的蒸汽很浓，只要你装成法奈小姐的样子，葛菲琳认不出来。呆在这里万一被看见就糟了。”阿星说着转过身去脱掉内衣，用一条宽大的毛巾裹住身体，推开水晶门走进了浴室。

卜吉咽了口唾沫。他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阿星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自己也不能因为胆小而遭到她的耻笑。

他手忙脚乱地脱掉衣服放进柜子里。学着阿星的样子围好毛巾，最后把假发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这假发不知是谁做的，无论是色泽还是长度和法奈的一模一样，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推开水晶门，白色的蒸汽扑面而来。借着墙壁上夜光魔法石隐隐可以看到水面的微光。地面铺着鹅卵石，踩上去有些滞涩，脚心却传来温热的感觉。卜吉正在犹豫该怎么办，只听到阿星喊着：“法奈小姐，到这边来。”

他快步走去坐在池边，把脚泡进水里。供人沐浴的池塘面积并不算太大，水面上浮动着大量的蒸汽。青色的粗水管将热水源源不断地注入池中。满溢出来的池水则沿着大理石墙壁的花纹流进池边的水井。对面大约几步远处的窈窕晃动的身影应该是唐络丝和葛菲琳了。而阿星就泡在卜吉的身边的热水里，毛巾已缠在头上，水面露出她光滑的肩膀。

“下来嘛。”阿星轻轻的催促着。卜吉心里慌乱，身子一滑噗通一声跌下水去，溅起大朵水花。

“嘿嘿，法奈小姐可真坏，把我都弄湿了。”阿星说完靠过来，紧紧地揽住卜吉的胳膊。卜吉心跳骤然加速，身体顿时硬得像根木柴，右手紧紧抓住腰部的毛巾，十分担心它被水流冲走。

就在他紧张至极的时候，唐络丝和葛菲琳忽然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去做按摩吧。这里的技师手法很厉害的。”葛菲琳说着似有似无地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妈妈你们先去，我和法奈小姐要多泡一会儿。”阿星说道。葛菲琳并未疑心，就那么赤裸着从卜吉身边走了过去。

卜吉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赶忙把脸埋在水里。

“怎么了，卜吉？和美女共浴的感觉不是应该很爽吗？你紧张个什么劲啊。”

脑海里传来索契的声音。卜吉心念一动，急忙用“内视”的功法，让意识潜入到里世界之中。

“妈呀，真是憋死我了。我要好好在这里大吵大闹一番。”卜吉说完蹦跳、跺脚，发了疯似的朝远方的山谷大喊。

“干什么啊。真替你难为情。”索契哈哈大笑道：“在数万人面前调制时空之桥都没见你这么紧张。不就是面对三个光身子的女人嘛，真是没出息啊。”

“你懂什么！那是阿星和她的妈妈啊。”卜吉终于平静了一点，抓起石桌上的酒壶咕嘟嘟灌下好几大口。

“唔，我懂了。”索契也坐了下来，“我都快忘记了。你这个小子，还是个纯情的大男孩呢。索性就趁这个机会摆脱处男之身吧。那个阿星好像很喜欢你呢。”

“呸呸，我才不会那么卑鄙。再说我是有正经事要和她谈的。来浴室只不过是情势所迫。”卜吉放下酒壶，扭过头去。

“真的是这样么？”索契见卜吉有些生气，便不再用调笑的语气，“我还以为藐视创世之神法则的人，只有潘克洛夫呢。”

“你说什么？”卜吉猛然转过身来，看着索契。

“男女之情也是这世界的一部分。你为何总是躲躲闪闪呢？我来问你，法奈，阿星，希丝，你到底想要哪一个？”

“这……我也不知道。”卜吉低下头去。

“她们都是你命运中的女人。如果你不能直面相对，就是不自信，对她们也是无情的伤害。该怎样去认清彼此的想法，做出是否该亲近她们的决断，你有无这样的魄力？”

“对此我无能为力，”卜吉痛苦地说道：“索契，我没有你那么多的经历。我不敢面对她们任何一个人。如果你知道命运，请告诉我：女人究竟是什么？我到底该怎么做？”

“嘿，小子！”索契来了兴致，“当初不是说好来着，我可不会告诉你答案啊。只能告诉你，当年我可是相当的乱来呢。”

“那是怎样？”卜吉急切地问。

索契见卜吉认真起来，便摸着下巴说道：“要是我说啊，不如你索性把她们三个都娶了。不不，或许不必结婚，只要保持肉体关系就可以。你还年轻，有着无限的前途，将来想要女人的话，随时都可以啊。既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也不必对她们负什么责任……女人嘛，只要生下男人的孩子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根本不必考虑嘛……”

“够了！”卜吉打断他的话，“即使你能看到命运，也不必如此来揶揄我。”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索契摊开手说道：“我不是要你轻浮的对待她们。我只是想告诉你，作为一个炼金术师，活在世上是不必有太多顾忌的。”

“那岂不是和潘克洛夫一样！”卜吉愤而起身，看也不看索契一眼，“我要走了。我已做好决定：决不能碰阿星！她是高贵的精灵公主，而我则是个半精灵，是她的守护骑士。我们之间不能有任何逾矩的行为！我会忍住一切欲望，只和她谈葛菲琳的野心和去哈农城比试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会发生！”

看着渐渐消失在里世界之中的卜吉的影子，索契仰头喝下一口酒，喃喃说道：“看来你还没意识到，自己在表世界终究不是个神啊。神创造出了男人和女人，自然有其深意在里面。如果无视神力的存在而单纯靠意志活着，才是背弃常理的愚蠢。不信神而倒行逆施的，才是是潘克洛夫那些人做的事情。”

“……再说，我是真的看不到你的未来啊。”

回到表世界的卜吉发现唐络丝依然在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着，美丽的身体毫无遮拦地全部呈现在他面前。卜吉不敢去看，只能低着头尽力把身子藏进水里，祈求她不要发现。

“阿星，要擦背吗？”唐络丝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着。

“不必了妈妈，您先出去吧。我想和法奈小姐单独谈些事情。”

“和法奈谈？”唐络丝轻笑道：“难道是谈关于卜吉的事？”

“妈妈！”阿星撒娇地叫道。

“时间不要太长，葛菲琳会起疑心的。”唐络丝出门之前说到。

卜吉把脸半浸在水里，闭着眼，心里在想：为什么侯爵夫人会认为阿星要和法奈谈自己的事呢？她们经常谈论自己还是……

池水一阵晃动，打断了他的思路。随着水花落地的声音传来，唐络丝已经从门口离开了。

“妈妈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坦诚相见呢。”阿星畅快的在池水里转了个圈，又回到卜吉身边。

“她不知道我在这里？”卜吉到现在还觉得人在雾里一般。

“当然，我只是告诉她法奈会来。”阿星微微一笑，似对此毫不在意，反倒是问：“葛菲琳和你说了些什么呢？让你觉得那样困扰。”

她的脸贴得很近。吐气如兰，卜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沸腾了。好像有几百只蚂蚁在血管里来回奔走，从脚心到头顶无一处不觉得又麻又痒，连张开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种感觉却并不难受，而是令人出奇的兴奋，难以抑制。卜吉这才发现自己小看了欲望的力量。

她是美丽的，高贵的精灵族，而我是丑陋的、低贱的半精灵。我可以这样接近她吗？现在该怎样做才能保持自我，而不做出被她鄙视的举动呢？

“阿星，我……”卜吉的嗓子嘶哑着，话也说不出了。

“你的脸那么红，是生病了吗？”阿星探手来触摸他的额头，“没什么异常啊，难道是……”说到这里，她的脸也红了，变得比卜吉还要红。

“我真是个烂人啊。刚才还在对索契大放厥词。”卜吉像是要哭出来。

“这不是你的错。”阿星说完站起身来，解开了身上的浴巾，“带你到这里来，我也做好了准备。”

“阿星，不能这样。我不能这么做……”卜吉这一刻想到的居然是逃跑。他站起身，想要从池水中跳出去。

可是阿星从背后温柔的抱住了他。卜吉惊讶的回过头，和她吻在一起。两个年轻的身体紧紧的贴着，倒下。灯光旖旎地在地上留下他们拥抱的影子。

许久，一滴水落在了卜吉的额头上。难道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在做梦？

“阿星？”他猛地爬起来。

“我在这儿啊。”池水中央浮现出纤柔的身影。

“为何要对我……”卜吉忽然闭口。难道说阿星是为了把我留在身边，才做那样的事？

“不要在意啦。”阿星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脸上的红云尚未完全退去，“现在你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话了吧？说说葛菲琳的事吧。”

“不！”卜吉做出了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粗鲁举动。他跳起来一把抓住阿星的胳膊：“你给我过来！”

“疼啊，卜吉哥哥，疼！”阿星差点摔倒在池水里。

卜吉咬破手指，用血混合着地上水，飞快地画出一个无比繁复的炼成阵，对阿星说道：“把你的血滴到中央去。”

阿星流露出哀怨的神情。

这世上我能相信的，唯有炼金术而已。他低声吼道：“索契！”

白烟飘过，一颗不大的药丸出现在了。卜吉抓起来递给阿星：“吞下去。”

阿星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几乎与此同时，卜吉的意识潜入了她的意识空间。几秒钟以后，他突然失声叫道：“你真的想那么做？”

“能看到我的心吗？炼金术的确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呢。”阿星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落在热气腾腾的池水里。

“你真傻啊，为何要这样！”卜吉扑过去拥抱她。两个人就这样倒在水里，一动不动地沉下去。

世上就是存在着某些看似毫无逻辑的因果律在决定人的命运。在这一刻，卜吉的里世界再次震荡了。

“天哪！这是怎么了？又要崩溃了？”

天地震动，闪电惊雷，暴风雨倏然而至。高山上爆发了泥石流，山岩、巨石滚滚落下。大松树下的泥土崩塌，枝叶掉落满地。石桌、石凳碎裂开来，上面的酒杯、茶壶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索契一边大叫，一边飞也似的逃了开去。尽管是主宰命运的玛娜，他却无法预知卜吉里世界的未来。

“哎呀呀，一出来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呀。”空间一阵波动，化作青色小鸟的索契刚飞出来，就看到了再次缠绵在一起两人，立刻扑闪着翅膀飞去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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