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一追一逃

输液针管此时像束缚住陈时宇的枷锁，他必须耐心等待输液结束，获得医生的允许后才能离开校医院，才能直接去寻找小桃。

        “不用着急，等一会儿再打一个电话就好了。”林语珊觉得此时的陈时宇有些冲动。当然，她能理解陈时宇的心情，多次错过的电话，长时间的占线，生病输液，都会促使人的心情更加烦躁。那个长时间占着小桃电话线的人是谁呢？

        “语珊，”陈时宇忽然唤道，他向后靠去，深呼吸，似乎在努力放弃期望输液瓶瞬间就能见底的念头，缓和自己的急躁，让心情尽量平静，“可以给我讲讲小桃和萧琦之间的事吗？”

        这句问话勾起了林语珊数个意外，第一，他怎么忽然想起询问自己小桃和萧琦之间的事？难道他已经察觉到什么？第二，他提到萧琦的名字的时候没有再加任何前缀，比如“我的室友萧琦”，“和小桃在一个话剧社的萧琦”，“学生会秘书处的萧琦”，林语珊是一个对字眼非常在意且敏感的人，任何一点异样之处都会引起她的注意。陈时宇默认自己知道萧琦是何许人也，所以没有附加任何解释，那自己应该怎样回应呢？

        “萧琦？”林语珊故作回忆状。要表现出自己和萧琦一点儿也不熟，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她所认识的萧琦只是小桃叙述的萧琦，小桃心目中的萧琦，她和本人并没有什么接触。

        “啊，我记得有一次你们还一起出去过，我们在校门口见过的，还记得吗？”陈时宇提醒道，他指的是之前林语珊寝室四人与萧琦、李哲一起去KTV那次经历，当时他们和陈时宇刚好在校门口迎面相遇，气氛十分尴尬。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应该是小桃和萧琦走得最近的时候，时隔几个月，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她当时绝没有想到小桃会答应和陈时宇交往，因为一直以来，无论是小桃口头上所表达的，还是她现实中所表现的，都让人觉得她只倾心于萧琦一人。

        小桃曾经明确表示她不会接受陈时宇，因为她认为陈时宇对她并不是认真的，只是出于一种得不到的执念。当时林语珊惊叹于小桃的冷静，觉得她有完全不同于外表的理智，但是后来她的行为怎么又和最初的判断相矛盾了呢？

        陈时宇刚才那句问话第三个令林语珊惊讶的地方，在于他忽然直呼她“语珊”。不知是不是她过于敏感，倘若陈慕涵知道他这样叫自己，一定又会有些不高兴。她本身对于周围的异性对待自己的态度并没有现在这么审慎，尤其是陈时宇，她相信他们之间绝对不会有什么，可是由于陈慕涵经常疑心，她也受他的影响，变得对周围的异性小心起来。林语珊觉得自己的这种反应是非常可笑的，谈不上自作多情，应该说是神经过敏吧，但是每每想到陈慕涵遇到这种情况时严肃的眼神，她就浑身紧张起来。

        “是哦，那个萧琦啊……”林语珊仍旧作出回忆状，而陈时宇则专注地盯着她看，他那副认真的神情和陈慕涵吃醋时的神态如出一辙。

        “嗯……我想了解……小桃是不是至今还对萧琦……有好感……”这句话陈时宇说得有些磕绊，尤其是“有好感”三个字，他说得特别费劲，就好像一旦他说出这三个字，这件事就成了事实。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林语珊询问道，同时，她抬眼看了看陈时宇的输液进度，还有小半瓶……看来他们还要说一阵子。

        其实自从小桃和陈时宇开始交往后，她就没怎么和自己提过萧琦的事，应该说，整个寒假她们都没怎么交流感情方面的问题。本来她们也不会一天到晚只聊恋爱，寒假中，由于她们各自都有想要隐藏的心事，所以交流很少，本想在开学后好好谈谈，但小桃家里又出了事。

        “因为……我最初和小桃表白那天，她就曾经说过一句话。”陈时宇坦诚地说，“她当时说，她喜欢的人明明应该是萧琦啊。”

        “我理解她那句话的意思……是她当时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你。”林语珊故意选择对陈时宇有利的信息。

        “不……我理解的是，她在萧琦和我之间左右为难。”

        陈时宇说得清楚直白，林语珊不由得感叹，他和陈慕涵不愧是孪生兄弟，当他们认真起来时，总是能直言不讳，毫不掩饰，即使陈时宇平时显得礼貌而顾及他人感受，即使陈慕涵阴晴不定，面具重重，两人当提及自己最在意的事情时表现出来的特点却是一样的。

        正当陈时宇借着输液的时间向林语珊询问小桃和萧琦之间的事时，汇金苑小区附近的一家茶餐厅中，曾智楠也在询问着自己的女儿同样的问题。

        如果说陈家两兄弟遇到关键问题时会选择直言不讳，那么楚佳桃则恰恰相反，她会尽可能地回避问题，除非她已经将问题想得再清楚不过。而这种情况很少出现，纠结这个词很适合楚佳桃，她会将某个问题在头脑中、心中酝酿很久，时而拾起，时而放下，左右摇摆，经历无数次困惑，最终才会得出一个相对清晰一点的结论。然而楚佳桃并不总是等到自己将一切问题考虑清楚后再行动，她常常下意识地先展开行动，而后再慢慢思考。楚佳桃跟随自己的直觉行动，说不清为什么，她总是先开始行动，在过程中再慢慢考量，或者说纠结。这对她而言是一种很自然的行为模式，但她却常常忽略了一点，即她的这种行事方式带给身边的人的影响。并非她自私自利，而是她时常没有精力顾及，光是她自己的纠结就已经耗费了她大量的心力。当初，她便凭着直觉答应了和陈时宇的交往，此时她又凭借直觉，渴望能去往萧琦身边，虽然这一切都发自楚佳桃的真心，她从未虚情假意，但她原则性十足、并十分关心她的母亲曾智楠却不能允许她这样过分由着自己的性子，曾智楠希望女儿能直面问题，无论是对爱情，还是对人生。

        此时，曾智楠想了解女儿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们在茶餐厅相对而坐，点了简单的饭菜，气氛稍稍有些奇怪，因为她们都很少在外面吃饭，秦姨总是精心准备丰盛的餐点，过去她们从未考虑过“今天吃什么”这个问题，无论秦姨做什么，总是十分合她们的胃口。

        “小桃，可以和我讲讲你和那个萧琦的事吗？”曾智楠的语气平和，不过眼神中有种坚定的东西——她今天非知道真相不可，即使你不说，她也能从你的脸上看到一切——曾智楠传达给人的气场便是如此。

        “我和他是一个话剧社的……”楚佳桃重复着这句话，似乎这句话便能表达他和萧琦之间全部的关联。

        “哦？你们话剧社还有谁？”曾智楠耐心询问着。

        “李哲，宋倩，还有……”楚佳桃有时对别人的名字很健忘，除了她印象比较深的人外，有些人的名字就挂在嘴边，可一下子却说不出来。

        “你们的关系都很好吗？”曾智楠笑了，与此同时，她犀利的目光让人的秘密无处遁形，“还是说，你和那个叫萧琦的男孩关系更近一点？”

        楚佳桃似乎猜到妈妈究竟想了解什么内容了。其实她并非故意向别人隐瞒她对萧琦的心事，只是有时候她自己也不想面对。

        “妈妈，其实我和萧琦的关系，和您要不要答应去见他奶奶没有什么联系呀？”楚佳桃抬起适才一直低垂的双眼，用这句反问再次回避了母亲的问题。

        曾智楠眯起双眼，审视着自己面容稚嫩，看起来像小学生般的女儿，她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和女儿之间此时形成一种张力，这种张力竟和她在法庭上询问难缠的犯人时所体验到的如出一辙。女儿的躲闪和回避，似乎和喜欢探究和挖掘的她形成一种鲜明对照。女儿好像一个逃避问题的高手，而自己则是步步紧逼的猎人，她本来并不想对女儿太认真，但女儿的态度正在勾起她多年来在职业中养成的习惯。

        “小桃，你知道的，我一定要去秦姨的家乡，对我而言，这件事是目前最重要的。一刻也不能再等。而萧琦的需求同样那么紧迫，你应该明白，如果我要满足他的需求，我就要尽可能快地和他奶奶见面，否则他奶奶……万一在这几天出现变故，你知道，这很有可能，否则萧琦就不会那么紧急地找你了……那我所做的一切就没有任何意义。可是，秦姨的事怎么办？两件事，谁先谁后？小桃，对你来说，送秦姨回家的事不如萧琦的事重要吗？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萧琦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人？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要不要答应萧琦的要求，完全取决于你们的关系。”曾智楠这番话并非完全出于她询问人的技巧，也同样发自肺腑，她的眼中闪烁着忧伤的情绪，她所提出的是问题的确是她所困扰的。

        “妈妈，你可以先去秦姨的家乡，再去见萧琦的奶奶，你知道这两件事并不像你刚才说的那样矛盾。如果……像您说的，这期间萧琦的奶奶出现什么变故，那是我们也没办法控制的。我们不必改变原本的计划，但同样没必要因此拒绝萧琦的请求。妈妈，您好也同样明白，要不要答应萧琦是你和他直接的事，和我与他的关系无关。当然……您完全可以因为不愿意答应萧琦而拒绝，我也只是……替他转达。对我来说，正是因为我刚刚……失去了秦姨……我才觉得萧琦此时的心情一定很难熬。我觉得这两件事并不矛盾，如果秦姨在，她一定也会支持你答应他的吧！”

        曾智楠从未想过，女儿有一天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谈话，有点儿像交涉，有点儿像谈判，一向显得幼稚娇气的女儿，如今却能尽量冷静，抛开个人情感，理智地和她讨论问题。她的思路非常清晰，相比起来，反而是她自己刚刚逻辑混乱——她本想混淆一些概念，叫女儿跟随自己的思路——没想到她能够一一将事情理顺，并说得头头是道，句句有其道理。

        特别是她的最后一句……

        如果秦姨在的话，一定会支持她同意萧琦那孩子的吧。

        真的是这样吗？秦姨，我此时真的很想听听你的意见啊！曾智楠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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