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这是一个选择

有一个问题，曾智楠不知是否应当问出口。小桃亲口承认她喜欢萧琦，此时却在和另外一个男孩交往，矛盾显而易见。只是，构成这矛盾的原因呢？

        所以……因为你觉得萧琦不会喜欢你，你不可能成为他的女朋友，因而就和那个叫陈时宇的男孩凑合交往？换言之，你只是想在那个叫陈时宇的男孩身上寻求安慰，说得更直白一些，你利用了那个男孩？

        曾智楠没有办法这样询问，这太容易刺伤人。可是，凭借她的原则性和道德感，以及对女儿深切的关心，她又不能允许女儿继续这样——不管小桃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会在感情中伤害他人，并最终伤害自己。

        在青春期这个情绪不稳定、人生目标不明确、内心纠结动荡的阶段，产生虚荣心、急切地渴望被人关注、寻求刺激、有时候甚至道德界限模糊，这些都是很常见的，而恋爱则是这个阶段的核心议题，有很多问题在日常并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却很容易在恋爱中暴露，这就是为什么爱情既能让人受伤，也能给人疗伤，既能让人陷入极为幼稚的状态，也能使人成长。恋爱会让一个人体验到他最真实的自我，有的时候，甚至会将消极的自我暴露出来。曾智楠作为楚佳桃的母亲，她相信女儿的本性并不坏，小桃不会故意去玩弄、践踏别人的感情，她相信当小桃答应和那个叫陈时宇的男孩交往时一定是发自内心的，而此时此刻小桃也是发自内心的，问题只是她心中在恐惧着什么，而这份恐惧，便是恋爱使小桃暴露出来的消极却又真实的自我。

        “小桃，那你现在的男朋友呢？”曾智楠的声音变得柔缓。

        “在我看来，一个人可以自由地选择他的恋爱对象，旁人没有权利干涉，但是……小桃，如果你今天想让我帮萧琦和他的家人，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准备放弃和你现在的男朋友交往了？”曾智楠尽量委婉地提示着自己的女儿。

        “这是一种交换吗？”楚佳桃冷静地看着母亲。

        曾智楠笑了，她笑了好一会儿，而楚佳桃则一直一言不发，像一尊雕像般笔直地坐着。

        楚佳桃深呼吸，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母亲看穿了，此时，她像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等待母亲停止笑声。她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言辞，也没有能够自我支持的证据，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可以抛开萧琦，安安心心地和陈时宇交往下去，但萧琦却像挥之不去的影子，让她明白，一旦爱上了便没有那么容易替代。如果说，她一直以来都戴着面具生活，那么今日，就让她摘掉这面具，面对真实的自我吧！

        曾智楠终于停止了笑，她定了定神，凝望着楚佳桃道：“不，这是一种选择。”

        广海文化大学男生宿舍楼前，林语珊等待着陈时宇拿了他的手机下楼来。这并不是第一次她和陈时宇单独相处了，记得最早有一次，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陈时宇就是陈慕涵的孪生弟弟，那个时候，她还曾经对陈时宇产生过一种因思念陈慕涵而生的幻想。后来，陈时宇喜欢上了小桃，她也冷静地分析过自己对陈时宇的那种有些荒唐的遐想——一切都是因为他像陈慕涵。这更好地说明了她爱的人是陈慕涵，而非陈时宇。但是她也的确因此曾对陈时宇多了一分关注，她一直在一旁观望着陈时宇和小桃的互动，是出于对好友的关心，还有几分对陈时宇的好奇。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同样是陈慕涵那张脸，但是体内更换了灵魂，她还会不会继续爱他？陈时宇就为这种想象提供了现实的参考。时至今日，面对陈时宇时，林语珊仍旧惭愧而惊慌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会产生那种最初见到他时的迷惘，以及瞬间的错觉，这让林语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许在她自己心里，也仍旧有什么情结还未了吧，尽管她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林语珊曾经认真观察过小桃和陈时宇的交往，和陈慕涵不同，她对这段感情有着自己的观点。陈慕涵认为，小桃拒绝和陈时宇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正是小桃对陈时宇毫无感觉的明证，但她却认为恰恰相反。有很多次，她都觉得也许小桃真的不喜欢陈时宇，甚至想劝他们分手，但又有一些时候，林语珊发现也许小桃对陈时宇的感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疏离、恐惧，甚至连小桃自己有可能都未察觉，她或许并非对陈时宇没有感情。

        正是因为喜欢，所以害怕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她害怕一旦有过这种亲密关系，之后就会更加深切地依赖上对方，同时害怕对方突然离开自己。至于萧琦，他对小桃而言是个“安全”的对象，因为那是一个因为各种原因不会和小桃在一起的人，小桃可以放心地暗恋，幻想。实际上，她的中学时代不就经历过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暗恋吗？只不过萧琦对她而言更像她剧本中存在的那个对象，更容易刺激到小桃内心深处那个敏感的地方罢了。在林语珊看来，萧琦对于小桃并不真实，小桃真正喜欢的人……或许是陈时宇也说不定。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可以放心安全地暗恋着萧琦的小桃却忽然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萧琦也可能喜欢上她。这意味着她的“安全空间”将会被打破，而且这迫使她必须面对现实，面对自己真实的感觉。

        起初，林语珊曾经和小桃有过一次深谈，那是她们第一次敞开心扉，开诚布公地向彼此剖白自己的心事。那个时候，小桃曾说，因为她知道陈时宇对她只是一种“得不到”的执念，并不是真正的喜欢，所以才会拒绝和陈时宇在一起。林语珊觉得那个时候自己就应该意识到，那其实是小桃对自己的一种催眠。陈时宇对小桃的喜欢是不是真的，这并不构成小桃喜欢或不喜欢他的理由，这只是小桃为了逃避陈时宇所找的借口，实际上，那个时候她可能就已经对陈时宇动心了，只是，面对任何一个令她真正动心的对象时，小桃都会本能地赶到恐惧、回避。

        陈时宇一下就上去了好久，林语珊觉得有些异样，不过又不好离开，只好靠在男生宿舍楼门口的墙边，仰头看着天空。有许多男生进进出出的时候都会好奇地瞥她，尽管女生在男生宿舍楼下等待的情况也不少见，但林语珊是个比较有气质的美女，因而引发了过往男生的好奇和猜想：她究竟在等谁呢？

        啊……午后的阳光那么灿烂，抬头仰望的时候有些晃眼，校园里的桃花、海棠花、玉兰花竞相开放，轻柔的香气拂过人的鼻尖，春的气息荡入人的心田……那晴朗的天空、温柔的暖风、以及那旋舞飘散的花瓣构成了美好的春日图卷，这光景令人感到幸福陶醉。林语珊觉得此时此刻她的心情难得地舒畅，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抛开所有周围人的眼光，逃离那令她时常焦灼疲累的感情纠葛……

        林语珊忽然警醒，从什么时候起，她觉得自己的感情令她感到焦灼疲累了呢？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强烈地思念着陈慕涵，反而开始享受现在这种一个人安静的时光了呢？

        她还来不及深思，身边便有人拍她的肩，以为是陈时宇下来了，林语珊一抬头，没想到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比她个子还要高的女孩子。

        林语珊对人的相貌总是过目不忘，这个女孩就是她刚刚在校医院看到，昨天也在街上看到，和陈时宇在一起的那位，只是她之前都和另外一个身材矮小的女生在一起。

        “嗨，你好。”程静妍态度友好地向林语珊打着招呼。

        “你好。”林语珊不知来者何意，有些警觉。

        程静妍知道林语珊是楚佳桃的闺蜜，但是这并不代表林语珊就不能被拉进自己的阵营。她了解女人间的友谊，像她和韩凌雪那样的实属少见，何况，她和韩凌雪之间在同时喜欢一个男孩的情况下保持友情的前提，是这个男孩不喜欢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男人，女人之间可以迅速反目成仇。程静妍其实已经有好几次看到林语珊和陈时宇之间有单独的互动，她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儿一样，就像刚刚，在楚佳桃不在的情况下，林语珊单独来见陈时宇。就像昨天，林语珊见到陈时宇和她们在一起时的那种冷漠，既能解释成她在为闺蜜打抱不平，也能作另外一种解释……她还记得有一次，陈时宇在女生宿舍楼等一个女孩，对象就是她。对程静妍来说，她目前只希望那个叫楚佳桃的虚伪的女人被陈时宇甩掉，如果眼前这位林语珊也喜欢陈时宇，那她就可以将她拉进自己的队伍。

        “见到过你的好几次，就是想来和你打个招呼。我叫程静妍。”程静妍并不急于挑拨她和楚佳桃的关系，而是耐着性子自我介绍。

        “你叫什么呀？哪个专业的？”程静妍显得很热情。

        “我叫林语珊，在中文系。”林语珊猜想，眼前这个叫程静妍的女孩和自己搭讪，目的无非是和陈时宇有关。也许她想来挑拨小桃和陈时宇的关系？因而林语珊十分谨慎而克制，没有因程静妍的热情友好放松警惕。

        “哦，我是英语系的，和陈时宇是同班的。”程静妍强调“陈时宇”三个字，像是要借由陈时宇建立和林语珊之间的关联，“我看你们关系不错？刚才看你去医院看他。”

        “嗯……我们关系其实还好。”林语珊想直接告诉她，陈时宇是他男朋友的孪生弟弟，但这显得一下子透露了太多私人信息，因而她继续选择了谨慎的回答。

        “你在这儿……等人？”程静妍试探性地问。

        “嗯。”林语珊点一下头。

        看着惜字如金的林语珊，程静妍内心有点儿急躁，她能察觉到林语珊对自己的警惕，不过这也许刚好说明了林语珊对陈时宇有好感，于是她决定进一步进攻。

        “是不是在等陈时宇呀？”程静妍作出单纯的好奇表情。

        林语珊礼貌地微微一笑，正视程静妍，点头道：“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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