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三人连同护卫，朝着接连泗水的码头走去。隔着大老远就能望见宽阔的水面上停着不少的粮船，人头攒动、声如鼎沸。可奇怪的是，这些船都没有张帆，也没有立着牙旗。

        众人越走越近，和一队押运着粮车往回走的挎刀武士正面遇见。郭、杨等人还没有做出反应，那队武士先行冲了过来包围住他们。

        这些人个个脸上都涂满了黄泥，辨不清长相，却自成一军。郭贡和杨弘皆皱起眉，沛国何时有了这么一支“黄面军”。

        为首的队率大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郭贡面露愠怒：“我乃豫州刺史郭贡，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些人闻言，显然都慌了一瞬。郭贡不似刘备与人和善，与士兵相亲，因此郭贡军中许多底层士兵并没有见过他，认不得他也不足为奇。但这个名字是绝不会不知晓。

        为首的队率一挥手，这些人竟一言不发地逃跑四散开去，连粮车都忘记运走！

        陈群上前，用匕首割开了车上的麻袋，金灿灿的麦粒顿时落了一地。这些人是从码头方向来的，陈群看向杨弘，目光已经是不言而喻。

        郭贡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不是傻瓜，很快就意识到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只是因为先前自己也得了利益，又没有给杨弘留下话柄，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颇为乐见其成。

        谁知这群蠢货，今日就给人逮了个正着。他们劫的，可是刘备要送给袁术的粮！

        蠢货！贪心不足，死有余辜！

        郭贡在心里将他们骂了无数遍，已经决意要将今日涉事之人，全部咬死为流寇盗贼。

        他命随侍的亲信带令牌速速回营，亲提一军作为前锋探路：“记住，除恶务尽！”

        “不可！”陈群望着郭贡说道，“如若尽诛盗贼，此中若是粮损，该向何处追回？”

        郭贡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请杨长史放心，三万斛粮必然会一粒不少地追回，送到袁公手上。此处局势不明，不如先回营暂待消息？”

        事情有古怪。

        但是对杨弘来说，他只要面上的和平即可，刘备和郭贡私底下如何针锋相对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两方不和，才方便制衡得利。

        就比如二人互相攻伐，终归是袁术得了沛西六县。就比如此事，终归是袁术得了三万斛粮。

        三人各怀鬼胎，于是陈群和杨弘重新回到郭贡军营。郭贡派人前去码头，很快便平息了这所谓“盗贼劫粮”之事，清查到最后发现所有的粮草不过三千斛。

        虽然早有所料，但这个数字还是让郭贡气得暴跳如雷，抬手一刀便捅死了那无辜的计吏。

        “将他的衣服扒了，充作盗贼尸首。”郭贡毫不在意地抹去脸上溅到的鲜血，吩咐道：“拨齐三万斛粮，这笔账我迟早要算回来！”

        粮官看了那计吏一眼，立刻低下头瑟瑟发抖地回道：“是。”

        ……

        小沛城墙上，刘备见到陈群回来，不待他寒暄关心，陈群先开口说道：

        “一切正如甘娘子所料，郭贡下令回军，同时极力鼓动杨弘运粮回寿春。杨弘是为解斗而来，本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见郭贡大军开始拔营，他便准备离开了，于是我立刻伺机脱身回来。”

        陈群此时的眼里冒出光来：“这就是甘娘子先前预言过的战机！主公切不可错失！”

        刘备亦是双眼发亮：“我这便派人，去公丘搬请云长和张文远！”

        当天半夜里，原本应该拔营离开的郭贡大军突然开始攻城。

        郭贡先是离军六千，兵分四路秘密奔袭攻城，欲攻小沛一个措手不及。

        但不料刘备早有准备。虽然入了夜，但城墙上的火把，却是在发现敌袭的瞬间都亮了起来。

        箭羽齐发，热油、金汁迎头浇灌在先登勇士的头上，混合着皮脂鲜血。风一吹，只觉到处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按照正常的攻城战况，必然是大军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昼夜不歇地攻打。但是郭贡的前军只打到翌日晌午就停下了，似乎开始埋锅造饭。

        刘备在箭塔上手持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敌军的动向。

        他不禁感叹道：“这郭贡也算是久经沙场了，还知道多处竖旗来迷惑我等。”

        攻城是件旷日持久的事，郭贡又刚损失了一笔粮，怀恨在心，没道理不去劫掠在野的沛县百姓。

        张飞闻言嘿然一笑：“可惜这厮不知道我们有千里眼。”

        刘备立刻下令，打开城门率军冲杀出去！

        刘备亲自为饵，勾得郭贡无意再分军，一心只想取他的项上人头。郭贡朝令夕改，使得大军阵型本就有些乱。而后又突然从后方杀出一支骑兵，箭还没来得及射出去两轮，就被瞬间冲散了阵型。

        并州骑兵不负其骁勇善战之名，来回冲杀十数次，敌人便溃不成军了，唯有郭贡所在的中军还能勉勉强强保持编制。

        骑兵追赶着溃散的步兵进入包围圈，刘备并不想滥杀人，于是军中劝降的声音此起彼伏，仅此一战便俘虏了一万士卒和两万民夫。

        刘备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打过这么轻松的仗，一万不到的人对战倍数有余的敌军，居然像猫捉老鼠一样容易。

        “这支骑兵如若是我的部下该有多好啊……”

        以致于张辽和关羽在向他献上俘虏时，刘备看也不看那些人，只紧紧地抓住张辽的手不放，目光热切得吓人。

        “辛苦文远，文远远道而来，备欲尽地主之谊，今夜可否赏脸与我长谈，抵足而眠？”

        张辽忙看向关羽求救：你的主公没毛病吧？我可没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关羽假咳了一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张辽。

        张辽只好向刘备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辽睡姿不佳，夜里还会打呼噜，恐扰了使君的清梦，还是……”

        “害，这有什么！我与益德同睡的时候，他还曾把他的臭脚丫子压在我胸口，不也照样睡得好好的！我与文远一见如故，正是有许多话要讲……”刘备拉着他的手臂，热情得不容拒绝。

        张辽脸都快笑僵了。听刘备这样说，应该只是单纯地睡觉……应该是吧？

        甘霖是第一次见到曹魏五子良将之首，地位仅次于诸夏侯曹的大将张辽。此时他不过年仅二十六，已经是镇守一郡的大员。甘霖完全可以理解刘备心中求才的渴望，现在要想把他收入旗下绝非易事，不过能提前结个善缘也好。

        “这位……可是甘娘子？”张辽曾听关羽提起过甘霖。

        刘备重用一个女子为谋士已经够让他吃惊了，就连性情颇有些冷傲的关羽言语之间也极为信服，再加上此次战事策划皆是她的手笔，实在不难让他对甘霖感到十分好奇。

        “甘煦之见过张府君。”甘霖作揖。

        张辽忙回礼。他第一眼觉得这不过是个身材高挑，皮肤白了点的年轻娘子，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然而再看就有些移不开目光了，可是却很难说清她到底哪里特殊。

        庆功宴上，酒过三巡，五花大绑的郭贡被侍卫押了上来。郭贡口中塞布，怒瞪着刘备，但刘备显然没有要和他寒暄的意思。

        刘备：“连同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到寿春，报与袁将军。”

        关羽不解：“主公，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关羽曾杀乡里豪强逃亡，刘备曾鞭打督邮弃官，对他们来说杀死郭贡是根本不需要多思考的事情。只除了郭贡是朝廷任命的豫州刺史，令刘备有几分顾虑。不过甘霖在战前曾极力劝阻他，千万不可以杀掉郭贡。

        刘备其实心中也不解，只回道：“听煦之的。”

        关羽看向甘霖，甘霖站起解释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袁术当初收留兖州刺史金尚，就是想拉着朝廷的这张大旗，名正言顺地染指兖州，只不过被曹操打得匡亭大败，逃走寿春。同样，郭贡本人对袁术来说，没那么重要，但他活着很重要。”

        “不杀郭贡，一来我们和长安朝廷就有回旋的余地，二来是向袁术示好，主动把‘软肋’递给他，让他认为自己依旧可以做豫州的主。我猜他也许会把郭贡留在身边做官，又或许把郭贡放在汝南，向北制衡主公，向南抵挡刘荆州。”

        关羽闻言若有所思，张飞听了只觉得头痛，嚷道：“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还是战场上杀敌，一矛一个来得痛快！”

        甘霖哑然，要是有实力，她也想直接动手。没有实力，快意恩仇的代价就是大半辈子颠沛流离。刘备耗得起，她耗不起，她认为自己可没有这种坚定的心志。

        刘备写的信、被绑着的郭贡，几乎是和杨弘押运的粮船同时到达寿春。尽管刘备在信中把自己摘得干净，郭贡多次暗中背盟也经由杨弘得以证明，但他打败了郭贡，吞下郭贡的军队和地盘仍是不争的事实。

        如袁术这般家境优越，素来自负的人，哪怕已经获得利益，但只要有些许的不如意，还是会火冒三丈。他忍不住咆哮：“郭贡阳奉阴违，难道刘备就不是了吗！”

        杨弘苦口婆心地劝道：“事已至此，那刘备又愿意示好，明公还是需想办法笼络住他。”

        袁术目露杀机：“难道就不能除了他，与吕布联手？”

        杨弘细细思索了一番：“此番解斗，我观刘备文有袁陈，擅长出谋画策。武有关张，乃熊虎之将。且蝗祸未远，军粮不足，荆州刘表、曲阿刘繇又近在侧虎视眈眈。天时、人和皆不利，明公欲除刘备，非明智之举。”

        袁术的脸色还是很难看：“那总要压一压他的气焰！”

        杨弘一笑：“明公，我有个办法既可以笼络住刘备，又能压制他的气焰。”

        袁术：“什么办法？”

        杨弘：“公之长女，可是已年过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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