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寨

这段路不远，可李宝珠走的并不踏实。身后陌生的男人，随时有可能发现她的追兵，忐忑的未来，都让她心下难以平静。

        但一路走来，她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扶着他的男人名叫魏凛。有些憨傻的大汉名叫王猛，另一个爱说话的名叫小虎。他们皆生活在附近的山上，山上还有众多“百姓”。

        而且据小虎说，因在山上，他们那里很是隐秘，“村民们”都很“淳朴友好”。让她心下微动，她现在确实很需要一个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落脚。

        聊着聊着，不可避免地问到了她的名字，又为何一人在此地。她思索再三，还是将真名告知。公主的名讳很少流入民间，世人只知七公主，无人知她李宝珠。而现在，她只是李宝珠。

        至于为何一人在此，她一时编不出来，只支支吾吾的说和其他人走散了。

        “就在这里歇一下吧。小虎，你去把马牵来。”魏凛看了看远处“人头浮动”的“草丛”，偏过身子挡住了李宝珠的视线，冲小虎使了个眼色。

        李宝珠心事重重，根本没看见二人的眉眼官司。

        转眼间，小虎就牵了马来。

        看着这三匹枣红大马，李宝珠又犯了难。

        那马皆高傲的扬着头，鬃毛一甩一甩地，连马身都快有她的头顶一般高。

        她根本没出过皇宫几次，偶尔出行也都坐在马车上，莫不说她还崴了脚，就是她完好无损的站在这，也根本上不去。

        “嘿嘿，宝珠姑娘不用担心，别看我们大哥体型比不过猛哥，力气却大得很。是我们这片儿打猎最厉害的人。不仅能抱你上去，而且绝对摔不了你。”

        小虎善于观察，能言会道。一双细长的眼睛不过一扫就洞察到了李宝珠脸上的难色，笑嘻嘻地向李宝珠推荐着魏凛。

        “这麻烦魏壮士。”

        宫里的主子皆呼品级，奴才都直呼名字，遇到其他人也不过是一句“大人”或“公子”。可魏凛三人的气质又和洛阳城中的玉面公子们极为不同。李宝珠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称呼。想起她之前看的话本子，犹豫地说了一句壮士。

        “噗嗤”小虎听李宝珠称他大哥为壮士，没忍住笑了出来。想他大哥年纪轻轻，仪表堂堂竟然被一个小娘子叫壮士，他一脸挪揄的看向魏凛，他大哥的脸色果然说不上好，瞪了他一眼。

        小虎赶紧正色的说：“宝珠姑娘不必见外，俗话说得好，遇见就是缘分。你就直呼我们几个名字就好了。”

        说完，他透着精明的眼神装作不经意扫过李宝珠的穿着。那料子滑的他从未见过。头上的簪子一看就是上好的玉料。小虎想着这有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那些小姐最讲究什么礼仪，又添了一句：“或者叫我大哥，那个，那个，魏大哥好了。”

        李宝珠听完也知道自己叫壮士惹了笑话，遂听小虎的，嗫嚅地叫了一声：“魏大哥。”

        这声音甜糯，好似魏凛儿爱吃的松子糖。

        他忍不住用舌尖抵过牙齿，沉默了一瞬，才上前道一声得罪了。双手抱过李宝珠，稳稳地把她放在了马上。

        因着李宝珠的脚不知伤势如何，魏凛只是让她侧坐在马上。这样虽然马跑不快，却能避免大幅度动作再次伤到脚。

        随即自己又旋身利落的上了马，“若是怕，就闭上眼睛，拉住我的衣袖。”

        二人贴的太近，李宝珠不仅能感觉到魏凛说话带的热气喷洒在她的左耳，还能感受到他因说话而震动的胸腔，他呼吸的起伏，惹得她心跳飞快。

        他翻身上马时，带起淡淡的青草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李宝珠红着脸想，这味道应该是他之前插在身上的青草留下来的。

        暮色渐沉，马匹缓缓而动，魏凛看着李宝珠隐匿在月光下的侧脸。白皙脸颊上的淡粉，羽扇般的睫毛，圆润挺翘的鼻尖，朱唇因为紧张时而用力地抿着，变得红润晶莹，唇珠上仿佛带了湿意，邀人品尝。

        他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就要跳出胸口。又怕离得太近，身前的少女感受到他的异样，偷偷的深呼吸，勉力平复着心跳。

        一阵丝丝凉爽的夜风吹过，李宝珠的发丝随风飘动。一缕调皮的碎发随风落在了魏凛的唇边，带来一阵痒意。他微微吹了一口气，把发丝吹离。可那痒意却好似到了他的心底，让他无法平静。

        走了半个时辰，他们一行人路过一处河边。蛙叫与蝉鸣争辉，谁也不甘盖过彼此。清冷的月光洒下河面，映出粼粼波光。点点流萤在河面上起舞，发出微弱的光，像坠下天空的繁星，引人流连。

        李宝珠见过许多人工雕琢的宝物，却从未见过一次夜晚的流萤。她声音带了一丝惊喜，鹿儿眼睛里迸出光芒，侧过脸问魏凛：“萤飞草际，雁起芦间。这就是诗文中的萤火虫吗？”

        “是，这附近夏日里有很多萤火虫。想去看看吗？”

        魏凛不懂劳什子诗文，那酸腐倒牙的东西。他那短命的老爹活着时倒是绑了个教书先生来寨里，人家宁死也要保留什么文人气节，不肯教他们一群山匪。

        但是不知怎的，他看着李宝珠一启一合的朱唇，因为兴奋而亮起的眼眸。喉咙有些发紧，那酸腐的诗自动都进了脑子里。

        李宝珠当然想去，可一想到现在还不安全，眼里的光立刻黯淡。失落道：“不了，还是先看伤要紧。”

        确实是看伤重要，魏凛把李宝珠因流萤而微亮的眼眸记在心里，没再提起这件事。在李宝珠背后的右手用力扯了下缰绳，让马放慢速度。

        可惜，再慢的马速也不能让时间静止。远离了河边，萤火虫也如南柯一梦，了然无踪。

        他们继续走马向前而行。

        少顷，前面路上出现了三四个举着火把的官兵。

        “大哥！”小虎眼神立刻变得锐利，低声叫了一句。另一旁王猛也偷偷握紧了身后的刀把。

        魏凛看了看，那几个官兵举着火把四下寻找什么，联想到下午他们未完成的事，用眼神示意他们二人放松，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李宝珠也看见了这几人，她不仅看见，她还认识。那是跟在她车后的几人，都见过她的脸。想来她逃跑的事已经被知道了。这些人正在寻找她。

        那官兵举着火把就要向这边来，火光把原本漆黑的夜，照的如同白昼。

        电光火石之间，她再顾不得许多，立刻侧身紧紧抱住了魏凛，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就像一对互相依偎的有情人。

        魏凛见她这样，心中生疑。但他如何能想到李宝珠是传言中玉食锦衣，食日万钱，骄纵奢侈的皇帝爱女呢？一瞬间只以为是少女脸皮薄，怕被外人见了与男人同乘一骑，才把脸藏起来。

        几个拿着火把的官兵，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行四人。

        为首的男子怀中倒是抱着一个少女，不过他们只用眼风扫了一眼，就继续分散着找人了。七公主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就和男人抱在一处？还宛若有情人？那必然不是，他们毫不犹豫，举着火把向别处搜去。

        怕再有人来，李宝珠顾不上脸面，一路上都紧紧抱着魏凛，不曾把头抬起。

        魏凛的嘴角渐渐拾起了笑，碎发遮住的眼睛在这夜色中分外明亮。一颗心也狂跳不止，再也无暇顾及少女是否听了去。

        他几次抬手，摩擦着指尖，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地放在了少女的背上。

        坠在身后的小虎见状，冲着王猛使劲的眨眨眼，那意思想传达的是：“看来我们不久就要有大嫂了。”

        见王猛漏出了一脸憨样，明显是没理解。小虎又使劲冲着前面二人努努嘴。

        “你到底是嘴抽筋了，还是眼抽筋了？这晚上也不冷啊，你中风了？”王猛搔了下自己的大头，疑惑的问。

        “你！一头傻驴！”小虎骂完还不解气，又踢了一脚对方的马。见王猛还是一脸懵相，不想与这莽撞人多说，双腿一夹马匹，跑远了。

        “诶，老子关心你，你咋骂人还打人啊？你等等！老子非要问清楚不可！”

        魏凛感受着怀中的温暖，继续慢慢的行马。心里乐呵呵地想，“好小虎，不愧是玄鹰寨第一马屁精，就是有眼力，回去老子就赏你。”

        又遇了三次官兵，李宝珠才提心吊胆的随着魏凛到了目的地。她再一抬头，竟不知何时被带上了一座山。

        看着眼前三个大字“玄鹰寨”，她有股不好的预感，“这这真是村庄吗？”

        魏凛脸不红心不跳的指着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撒谎道：“是啊，你看远处不皆是民房。只是因为在山上，所以我们叫山寨。”

        二人说话间，李宝珠被魏凛带到了一处院子。这院子在最高处，修的错落有致。明显和那片民房不一样。

        “这是？”她问道。

        “我家。今夜你先歇在这，放心，我们都是好人。”

        她还欲再说什么。小虎已经听到动静迎出门，“快进来，齐大夫已经被我请来了。就在里面候着呢。”

        李宝珠听大夫已经来了，只好歇了言语的心思，忐忑的随着进去。

        “小伤，没伤到骨头。只是肿了，这伤不用我啊，老大你不是就能搞定吗？随便来点消肿止痛的草药敷上几天就好了。”

        小虎明明告诉齐修然，魏凛恐怕有意这个小娘子，说话注意点。齐修然还是忍不住打趣一句。

        看魏凛舔了舔虎牙，左手攥拳，齐修然暗道不妙。赶紧留下伤药拉小虎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到了门外，他一边拍着胸口顺气，一边对小虎说：“好险，好险。看来他这次来真的，还好我跑得快。”

        屋里一时间只剩下李宝珠和魏凛对坐。

        李宝珠虽然自己从未上过药，但想到刚才自己一直埋身在面前人的怀里，不好意思的垂眸拿过伤药，“多谢魏大哥，上药我自己来吧。”

        魏凛看见她蜷缩进裙摆的莹白脚趾，知道她的紧张，声音微哑，应和道：“嗯，有什么事叫我。这是我家客房，没人打扰，今晚好好休息。”

        说完魏凛快步走出屋子，活像是有人在后面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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