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共眠

李宝珠等了很久才见魏凛兄弟三人提着买的酒菜回来。

        才一见面，魏凛就把要去青州做官的事说给她听，问她想不想去。

        李宝珠当然想！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庆幸和期待。

        她的心里一直觉得魏凛很厉害，甚至经常会想是不是多了像魏凛这样的人做官，大晋就会好起来？

        魏凛善良、武功高强、乐于助人，还爱民如子！简直就是大晋未来的希望之一！如果是没认清自己在宫中可有可无之前遇到魏凛，她定要把魏凛介绍给父皇！

        她曾经藏在尚书房的书架后面偷看过几个皇兄们上学。当大儒讲到“君子不患位之不尊，唯在乎德义尔”时，几个哥哥皆面露不屑，明显的不赞同“位不尊”的说法。

        她觉得，魏凛可以称为“位不尊的君子”。但若是有高位，必可大展宏图，造福一方。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就是相信魏凛可以做到。

        只是她眼前浮现了一团黑线，那是魏凛早上写的字

        李宝珠顿时觉得太可惜了！心底有一个声音遗憾道：要是魏凛识字就好了。

        这般想着，她突然记起自己还答应过魏凛教他写字呢！不过，她心里的激动褪下去，后来他们谁都没再提起这件事。不知道魏凛是真想学还是顺口安慰她呢？

        李宝珠这般想着，完全忘记自己已经呆楞在原地看魏凛太久了，连魏凛都察觉到视线，偷偷挺直了背脊。

        小虎不像王猛，傻呵呵地一趟一趟给院前的水缸打水，只知蛮干，连头都不抬一下。他虽然在扫院子，眼神却一直注意着每个人。

        等拿着扫帚扫到李宝珠身旁时，小虎从一旁打趣说：“嫂子，想什么呢？难不成是被福香楼的菜馋的眼直了？”

        “还是说，”小虎放大声音，故作停顿，叫里面明显竖着耳朵的人听得更清楚，“被我大哥英俊潇洒的背影迷倒了？”

        “不不不”，李宝珠被身侧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又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借着帮魏凛忙的借口落荒而逃。

        饭桌上，魏凛兄弟三人丝毫不避讳她，谈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李宝珠从一旁听着，心情难免沉重，连离了皇宫再未吃过的樱桃肉都无心下咽。

        “以后咱们在庄文山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早做准备。只是有一件事不好办。”

        李宝珠闻言停箸看着魏凛，她知道魏凛很少觉得什么事棘手，让他这么说的，必然是件极为麻烦的事。

        王猛被身旁的小虎一脚踩在脚背上，也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大鸡腿。三人都抬头等着魏凛的后文。

        “就怕寨子中的人不愿意跟咱们进城。”魏凛说完，大家一阵沉默。

        窗外不时传来鸟鸣，衬的屋中落针可闻。

        李宝珠心中渐渐有了个想法，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正当她欲言又止，暗自纠结时，抬头对上了一双充满鼓励的眸子，是独属于魏凛皎洁的目光，目中含义不言而喻。

        在魏凛似有所形的目光中，李宝珠不再犹豫，轻启朱唇：“《素书》有言：同心相应，同气相感，同类相依，同义相亲，同难相济，同道相成。”

        她蹙眉略一思考，组织下语言，继续道：“大家在此经年又都历此一难，可谓同心同气同类同义同难。所以如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未必不能说动。”

        “现在大家最担心的不过衣食住行。若是能让大家堂堂正正的进入青州城，有户籍，有住所，过上真正安居乐业的生活，我想大家都愿意。如果谁还有特殊原因，再酌情想些办法。”

        李宝珠说到最后，声音有些紧张的颤抖。手不自觉的扶过鬓边的碎发。

        从前是公主，无论她说什么，身边的宫女们都是一脸的公主英明。到了外界，她很多时候都是靠着魏凛的鼓励才敢迈出第一步。

        她其实发觉她已经离从前的自己越来越远了，从以前的极度自信变成了如今的自卑。不敢说，怕说错。不敢做，因为什么都不会。

        李宝珠还是不自信地添了一句，“我就是随便说说。”

        “好！”小虎心中讶异李宝珠的才智，面上表情还是滴水不漏的赞叹，“我觉得嫂子说的太好了。”

        他从前心中多是对李宝珠不屑，觉得李宝珠配不上大哥，还有她的宫女身份，更令他厌恶。

        就连上次在王老爷府上，虽然后来知道李宝珠机智过人，心底更多的还是觉得一次侥幸罢了，他只是为大哥才妥协。

        但小虎现在不得不承认，或许大哥在选女人上也没有错。心里也多了几分真心，而不是往日里圆滑地应和。

        魏凛听了李宝珠一番话，眼中越来越亮，闪着惊喜的光。他一拍桌子，对着小虎和王猛一锤定音，“就按照你们嫂子说的办！好了，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说完，魏凛夹了一块樱桃肉送入李宝珠碗里，他刚就看到李宝珠的眼神只在这道菜上多停留了几息。

        看见小虎和魏凛都这么说，李宝珠也略放下心，放松的展露笑颜：“其实我只是出个主意。找住所、办户籍什么的都不是容易事，还是要多麻烦你们。”

        今日饭晚，几人又一直说事。等吃完午饭已过未时。

        李宝珠担心魏凛的伤，可命运的长河一旦开始流动，谁也无法轻易停下。她只好看着魏凛喝完药，眼含担忧的送他们出门。

        魏凛几人不得闲，要去青州再跑一趟，时间不等人，他们得抓紧把事情办好。

        而她则待在家中，先把能收拾的行李收拾出来。金银细软，衣服物品。

        直到这时李宝珠才发现，她没有用掉一粒金珠银珠。也就是说她到了这里一个来月，白吃白穿白住！

        魏凛肯定不会要她的钱，可她不要做个无用之人，这和在宫中有什么区别？等到了青州城，她就也想办法去挣些银钱，算是变相替魏凛分担一些。

        李宝珠边想，手中动作不停。熟练地拿出衣柜中的衣服一件件叠好。

        等到李宝珠自己热了晚饭，又浴过身，魏凛还是未归。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黑沉沉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山中不知有什么动物声声哀嚎，如泣如诉。渐渐又起了风，秋风萧瑟，树影婆娑印在窗上，好像要吃人的怪物。

        李宝珠真恨自己在宫中没事就爱看话本子。现在只觉身后有几十双眼睛再盯着她。

        她的后背僵直，冒出冷汗。整理妆奁的手紧紧握住一只锋利的簪子。

        前两日血流成河、残尸遍地的场面一下全都跑到她脑海中，场面太过深刻，怎么也挥不去。

        白日她刻意不去想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一个连血都不常见的深闺少女，第一次看到这些又怎能不怕？

        一阵阴风袭来，靠窗最近的两根烛火“唰”的一下同时灭掉。屋中顿时黑了不少。

        李宝珠再也忍不住，吓得站起身来。她头皮发麻，心扑通扑通地就要跳出嗓子！

        右手拿过最近的烛台，左手紧握住锋利地簪子，李宝珠快步向魏凛的房门走去。

        一路上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烛光混着哀嚎声。她哆哆嗦嗦的推开魏凛的房门，快速点燃屋中所有的烛台。

        魏凛不在屋中，她并没有获得更多安全感。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过着血腥的画面。但前院没有树，窗子上没有来回晃动的树影，还是叫人安心不少。

        李宝珠一直忍耐着，缓缓地靠着墙角做在地上。夜晚把人的听觉放大数倍，不知多久，她听到了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立刻握紧了手中的簪子。

        “李宝珠？”魏凛看着自己屋中亮着烛光，推开门试探的叫。

        往里走了几步，魏凛就看到倚在墙角发抖的人。他第一时间扔掉手中的东西，冲到李宝珠身边，快速蹲下，语气中带着急切：“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

        “魏凛，我害怕。”李宝珠一脸委屈，鹿儿般的大眼沁出泪。她明明不想哭的，可是看到魏凛的这一刻就是忍不住。

        魏凛明白过来，自责的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他该考虑到李宝珠第一次经历这些会害怕的。

        “怪我，都怪我！以后我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家中。”魏凛用粗糙的指腹擦拭掉李宝珠的眼泪，单手把她从地上牵起来，领到床边坐下。

        “我就在这守着你睡，不论是鬼还是神，我都不会让他靠近你。”魏凛说的认真，眼中一片郑重。

        “那你呢？你身上还有伤。”李宝珠坐在床边犹豫道，魏凛这样做确实是个好办法，可他自己呢？

        魏凛想了想，转身到衣柜中拿了一床被褥，铺到床边的地上。“我睡这，以后我每晚都这么守着你。”

        这一刻，李宝珠没想过那些于礼合不合的问题，她只是担心的说：“地上凉不凉，你的伤不会有碍吧？”

        “放心，睡吧。”

        李宝珠犹豫的躺下，看着魏凛绕过屏风，不一会传来了魏凛简单擦洗的水流声，然后是吹灭蜡烛的声音。须臾，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她躺在窗上，四处都是魏凛的气息。不知是还在害怕中没有抽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的心在这夜里跳的格外快，扑通，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

        过了很久，魏凛的耳边才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躺在地上，一舔虎牙，心满意足的笑了。侧身卷过被子，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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