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突如其来的苦难带娃时光在庄重把京京送回幼儿园之后终于告一段落了，小乐早早的就在自己的闺蜜群里发了信息，准备今晚大喝一场。

        对于持续在群里散播负能量痛斥结婚生子是一件多么愚蠢的小乐突然翻身农奴把歌唱，自己的闺蜜们自然是抽空捧，夜晚降临华灯初上，北京城的各个写字楼出发，奔向朝阳大悦城一栋公寓内开设的whiskybar。

        小乐是第一个到的，老板看到小乐进来还惊了一下，反映了一下连忙招呼小乐入座。小乐也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打趣的跟老板开着玩笑。

        “怎么，我这昔日常客突然人间蒸发，都没见你关心我一下。”

        “你这不都跳出来了么，而且蒸发的是你，你亲爱的朋友们依然是我忠实的常客啊！”

        “所以她们是不是背着我说了好多我的坏话？”小乐从老板手里接过酒杯，一脸奸诈的表情。

        “怎么是坏话呢，说你正在努力学习做一个贤妻良母，虽然过程幼稚又滑稽。”

        “还真不是什么好话，这帮王八蛋。”

        “说谁王八蛋呢？”话音刚落，就见袁圈风风火火的进来，她熟练的把外套挂在墙上，径直走进了吧台拿起一堆酒在那调配着。小乐懒洋洋的趴在吧台上嘲弄的对袁圈说，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晚上还干兼职啊？

        “这有什么稀奇的，这能比曾经接近住在我们这里的客人突然有一天去给人家当后妈了稀奇。”

        小乐当然知道自己说不过袁圈，但是还是想要替自己狡辩几句，“谁说是后妈了，人亲妈才是有抚养权的人，就跟公司团建一样，偶尔交个公粮呗！”

        “哟，这话让你的男朋友和小女儿听见，肯定很伤心。”

        “伤心就伤心呗，要生的她的是她妈，要离婚的是她爹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说，你这话听起来，还真像一后妈。”

        小乐被袁圈气的脸通红，只能不停的朝她翻着白眼。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齐琳要这么对待自己经历怀胎生育之苦才带来这个世界的女儿，就像她也不明白自己当年为何也会成为父母拉扯的工具。

        “怎么了，沉思啥啊，说说当后妈的感想吧！”袁圈已经把酒瓶子都摆好坐回了小乐身边。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见了童年的自己。”

        这句话让袁圈停止了开玩笑，小乐已经很久都没有提及她的童年了，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愿意提起在家乡的生活。

        小乐出生在东北的一个边远小镇，那里曾经因为丰富的煤炭支撑了当地重工业的繁荣。小乐的母亲刘姜就是那个时代的妇女典型。初中毕业读了一年煤校便光荣的成为了一名“大集体职工”，嫁给小乐的父亲没几年后买断工龄下岗，由于当时的总经理拿着工人的买断款潜逃，所以刘姜成为了一名贫穷的无法再就业的下岗工人。很很多曾经的工友一样，洗衣做饭打麻将就成为了他们的日常。小乐的父亲因为家中儿子多没能接上家里的班终日无所事事，只能打些零工，全家勉强温饱度日。而姐妹兄弟亲朋好友之间的较劲却从来没有随着小镇的落寞而停止，小乐家的情况也让刘姜在这场较劲里输的一败涂地。渐渐的，对日子失去了希望的刘姜习惯把怒气撒到丈夫和女儿身上，而小乐的童年，也是在母亲的抱怨指责和谩骂中度过。

        可惜这些，在北京昏暗的别具一格的酒吧里，被小乐用一句“小时候的我，也没有办法真切的感受和表达爱”总结了出来。

        正当气氛开始凝固的时候，加完班的罗拉终于到了，她一边搓着手一边说着外面风好大，然后跟老板要了一杯不加冰的麦卡伦。罗拉是袁圈的朋友，笑容甜美，为人和善，在一家创业公司做财务，虽然生活的不是很优渥，但是积极乐观，是朋友圈子里的小棉袄。

        她当然也听说了小乐的事情，所以做好了就先把酒杯端在小乐面前，说：“感觉你看上去还不错。辛苦啦！”

        小乐拿起酒杯和罗拉碰杯，姐妹之间的觥筹交错也正式开始。

        随着瓶中的存酒越来越少，小乐的心中也不再藏得住话，她红着脸眯着眼说，自己讨厌齐琳不是因为她是庄重的前妻，而是觉得她利用孩子恶心，小孩子也没做错什么。

        袁圈不想继续滋养小乐的圣母心，直接揪出了问题的本质：“所以说，生孩子本身就是一个神圣的事情，我们这种凡夫俗子，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整明白呢，还打着修行的旗号生孩子，这多对不起孩子。”

        小乐听完连忙点头，并且拉着袁圈罗拉干杯。罗拉在电梯口就听见小乐那句“小时候的我，没法真切的感受和表达爱了”，她看着小乐一脸疲惫的笑容，试图安慰她：“时代不同了，我们的童年是和我们的下一代注定不同的，咱们也没法去理解他们。就像我们的父母没有办法理解我们的想法一样。”

        小乐对罗拉的话也表示赞同，但是她更想去站在一个真切地体验者去聊这个问题，而不是去评论。

        “所以啊，我们为什么要生一个小孩来到这个世界上呢，她将来快乐难过我们可能察觉不到，也许察觉到了，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像我妈，知道京京的事情后，也只是不停的感叹我命不太好。”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要靠自己的。自己把自己照顾这么大已经够不容易了，干嘛非要大费周章再去照顾小孩。”

        袁圈说这个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进入到社会开始工作，我们和家的链接也变得越来越少。尤其是发现和感知到父母年事已高，更是习惯了不去诉说自己的烦恼。小乐也知道，那个因为爸爸要去加班就哭到崩溃的京京早晚也会和他们一样长大，而那个时候，不论是齐琳还是她和庄重，都会变成在他们心中不再能干的人，而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人类的传承有时候又是一种轮回，由幼到老，无非是从被关怀，再到被关怀，而中间的过程却是有限的、不可重复的属于自己的时间，生育对很多女性来说，其实就是剥夺了她们的人生。

        小乐自己也不打算要孩子的，母亲的命运让她觉得女人最可悲的就是把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她想做好多好多事情，而这样做的前提，可能就是她只是她，不用做谁的妈妈。这也是她在骨子里瞧不起齐琳的原因，在小乐的价值观里，婚姻并不是一个职业，养育孩子也不是，母爱的伟大应该在于留孩子在身边陪伴她长大，而不是领了抚养费之后又为了自己的自由再把孩子推开。

        她开始疯狂的吐槽齐琳的种种做法，袁圈听到后眉头一直紧皱着，她觉得齐琳就像极了她那个同父同母却不同命的姐姐袁点，一个试图去靠婚姻来虚度下半生的人，也是袁点离谱的人生，才更加坚定了袁圈的“不婚不育观”。

        袁点离婚前的前半场几乎和齐琳如出一辙，毕业之后就开始由十里八村的亲朋好友介绍对象，然后挑了自以为家里条件还不错的结婚。婚后没多久就生了孩子，没什么育儿知识，也没有多想要孩子，就跟上完学要结婚一样，她觉得是每个人女孩都要经历的事情。可惜没多久，袁点就意识到了丈夫家里条件并没有自己描述的那样好，甚至还欠了很多外债。愤怒的袁点将怨气撒到了孩子身上，甚至一气之下就离了婚。

        这让本来就在父母无爱冷漠的婚姻下长大的袁圈，更加确信婚姻是没有选择的人才会选的一条路。

        她也是自打袁点离婚之后，也渐渐的划清了和家里人的关系，一个人从西安搬来北京，开始了独自生活的日子。

        罗拉在这个话题上一眼不发，她看着酒杯若有所思，等到袁圈和小乐都安静下来了，才慢慢张口：“假如，你男朋友的前女友突然联系你，说她怀孕了，你们会怎么办？”

        这句话无非让在酒精和情绪的催化下已经进入到嗨点的两个人瞬间清醒了下来。小乐没记错的话，罗拉前不久刚刚交了男朋友。

        “你说的是，这个孩子是在你们恋爱前还是恋爱后？”小乐只能假装这个事情只能是命运作弄，而不是一场吃回头腥的出轨。

        “那你还用问，肯定是恋爱后啊！”袁圈显然要比小乐现实和清醒的多。

        “恋爱后。”罗拉玩弄着手里的酒杯，硕大的冰块早已变得弱小，漂浮在酒精之上，很少见她有愁容，爱笑的女人突然落寞起来，反而更加让人心疼。

        “那你还等什么，分啊！”袁圈听到之后气氛的要命，感觉去前女友身体播种的不是罗拉的男朋友，而是自己的。

        “那你男朋友咋说的。”

        “他说那女的非要生，就要跟他结婚。”

        还真是传承啊！连这种路数都是从古至今传承过来的，未婚先孕如果不娶进门的话，对女孩子的名节不好。那既然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未婚就行这种事，又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怀孕？

        “这男的要是因为这个就跟她结婚了，也只说明是看重孩子不是看重她。究其根本，你还是要知道这男的的想法，不管你分不分手，你不是都想知道结果嘛！”

        “还有一点啊，这个孩子生不生，不最后还是这个女的说了算。如果男的不养，女的愿意生生呗，人家说不定就想要个孩子呢！”

        听到这话，小乐心里不免一阵冷笑。最近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会让她联想到齐琳，齐琳就像一个不认识的暗影，却一直挡住她生活中的光。她这一刻觉得有一丝悲哀，并不是因为罗拉的遭遇，而是生活中绝大部分的女生，显然都没有摆正生育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

        这个酒局最后以罗拉想知道再给男友一些时间告终，女人的战斗欲望往往都是在竞争对手出现之后开始熊熊燃烧，甚至不计后果。如同罗拉一定不能让这个女的就因为自己怀孕就逼退自己一样。

        小乐坐在出租车里看着东四环清冷的夜景，深呼了一口气，虽然和朋友翻来覆去说了很多，但是她意识到了自己曾经无数次宣扬的东西，就是一定要把人生握在自己手里。

        “我的人生，为什么要跟另外一个女的生不生孩子有关系呢？我的人生，是我自己构建的我身边的人的关系。没有人在乎我是谁的女儿，我又何必去管身边人的老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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