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鸟重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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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晦暗,一窗之隔,小台灯将书桌照得明亮异常,也照亮书桌上的电子屏。
魏风在灯下踌躇了许久,摁下了发送键。邮箱瞬间发到了帝都的相关部门。
如果她是某个稀有物种,他还有理由留她,但她比他想的还要珍贵。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瞒报。
翌日清晨。
魏风推开门时,重明正抖着翅膀迎着朝霞歌唱,一声声凤鸣清越悠扬,长羽似有辉,虽然眸子奇特了点,显得样貌怪异,但他觉得再美不过了,于是打开手机相机为她照了一张相。
她敏感的目光立即聚焦过来,煞气逼人,他赞道:“重明很漂亮,等我把照片洗出来送给你好吗?”
她盯了他半晌,振翅飞到树顶。这回他怎么也看不到她了。
直到中午,她又幻化人形和他一同吃饭,吃到一半她说:“你拍的,我要看。”
她人形的眼睛很漂亮,清透的黑中透着点妖异的红,看人时自带蛊惑。
他的脸莫名其妙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还……还没洗出来。”怕她失望又补充:“不过我手机里有,你要看看吗?”
她遂撑在他椅背上看他操作。
相册里的鸟像集了天地精华,一对双瞳顾盼流转,橙红的羽翼金芒熠熠,轮廓丰美如月弧,一双矫健的利爪半掩在蓬松的羽毛下,并不狰狞,倒显得英姿勃发、神气逼人。
她却扫了眼就不愿再看了,撇嘴道:“你心里是不是觉得丑死了?”
“很漂亮。”
“什么?”她没听清,凑近些许。
艳灼人的脸颊就在几息之间,他脸腾地一下红了,却咬着牙逼自己冷静。
“你很漂亮,比所有的鸟都漂亮。”他如是说。
重明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便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昂起脑袋:“吾乃神鸟,自然不凡。”说至此,她皱了皱眉,想起什么又问:“那你觉得我跟凤凰比谁漂亮?”
“你。”他声音细若蚊蝇。
她登时不干了,直言道:“你是不是心虚?你要真认为我好看,何必这么小声?”
然而这次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肯说了,她道他虚伪,却不知人类世界的语言大多不由心。有人为奉承,有人设埋伏。而他难得坦白,却也羞于直白。
魏风二十余年从未夸过谁好看。
重明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下午兴高采烈地邀请他去钓鱼,结果几十分钟过去,什么也没钓成。反观魏风,竹篓里已经多了好几条肥美的大鱼了。
重明怒了,化为鸟身炮弹一样冲进水里,掠翅起身时无数银鱼蹦出水面,吓得尾巴乱甩,她一振湿淋淋的双翼,陡然一个转身就勾住几条空中翻腾的倒霉大鱼,像常胜将军一样把鱼甩在岸边。
魏风默不作声捡了,把鱼洗净了支起小火堆烤着,拉开背包掏出几个小罐子,往鱼身上割了几道口子,细细撒盐和胡椒粉。烤了六条鱼,她四他二,都是她抓的。
因为她的爪子太锋利,一掳上来就是开膛破肚,魏风就把自己捕的鱼放了。左右两人食量有限,下次想吃下次再抓就是。
等帝都来人时,重明已经是只肥鸟了。
王教授听闻重明鸟现世,一失手把他最爱的茶盏打破了,他却无暇顾及,急忙联系几个同事买机票赶往颍川来个眼见为实。
颍川的自然保护地多,路不好走,汽车行驶在崎岖的公路上,把一帮老骨头颠得七晕八素。但谁都没怨言。
他们怀揣着坚定的信念和火热的激情抵达一个平房前,确认了门牌号正要敲门,忽然,队伍里一个眼力好的指了指路边的树梢。
几人望去,轰然一喜,定睛一看又是一呆——只见那神鸟一下一下地啄着什么。
难道是害虫?
可这也不是啄木鸟啊!
往近了一看,原来枝条是空心的,塞满了一颗颗的豆子,这豆子恁眼熟,有点像自家孙子吃的巧克力豆。
再想观察,神鸟已然发觉,冷冷把零食一盖,警惕地打量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看什么看,没见过吃巧克力豆的猛鸟吗?”
老教授们茫然四顾,没有其他人啊,那刚刚是谁说的话?
“各位老前辈到了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晚辈也好招待。”魏风从屋中转出,手里拿着一杯豆浆和几个肉包子,在老教授诧异的目光中把东西挂到树梢,随即对他们说:“前辈们吃过早饭了吗?”
舟车劳顿的老教授们登时感觉饿得没力气。
于是魏风把他们安置到房里坐着,又去了趟食堂打包吃食。
回来时,老教授们没有一个安分坐着,都围着重明啧啧称奇。
他皱了皱眉,把吃食拿到房间,喊他们进来吃饭,那几人才依依不舍地进来了。
他则再次出门,去收重明吃空的塑料袋,一道黑影闪过,他手上多了道血痕。
谁干的,他清楚。
果然,重明兴师问罪:“你要他们把我带走吗?”
“重明,我一个人没法保护你。”他道。
“胡说,你根本就是嫌我烦了。你们人类总是这样言不由衷。”重明怒道。
“不是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安全一点。”
“安全?我安不安全你不知道吗?普天之下谁敢犯我,即使群狼恶虎也未必困得了我!”重明的眼透着深沉的血色,嗜杀之意越来越重。
“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在青溪已经泄露行踪,不把你保护起来我心有不安。”魏风仍是执着。
她却不再纠结此话题了,只说:“我平生最厌欺瞒,你既瞒我,从今以后我们分道扬镳,但我绝不随他们回帝都!”
“懒懒又调皮了?”
一声轻笑传来,一人一鸟同时望向声源处,平房不远处的路边停了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下来的人一身休闲t恤,但通身都写满一个字:贵。
重明却陷入诡异的寂静,像是一只死鸟。
直到那人走近,将她从树梢抱下,她都没有动作,但魏风本能地觉得事态不对,在他想要抱着她离开时拦在面前,“这鸟你不能带走,它是受到国家保护的。”
“这是我的鸟。”男人轻蔑地笑笑,掠过他继续往车那边走。
魏风没再出声,但他往哪走他就往哪挡。
男人不耐烦了,冷冷道:“滚!”仿佛多一个字都脏了他的口。
他仍不动。
男人直接踹他膝盖,他一个踉跄歪在一边,男人大步走到车前,刚打开车把手,门又重重关上。
“你是不是有病?”男人回身就是一脚,魏风被踹的同时发狠地以胳膊肘顶开他的手腕,将重明抢了就跑。
“快来,快来!”屋里的老教授不知何时出来了,看到他们的争夺吓得面无人色。
男人阴着脸扭了扭疼痛的手腕,坐进车扬长而去。懒懒,他会抓回来的。
魏风紧紧地抱着重明,双手颤抖不已,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她呆滞的眼神在他抢回她后终于多了点神采,“很疼吗?”
他说:“还好。”
“你又骗我。”她下结论,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我以为你会放弃我。”
“不可能。”他又紧了紧她。
“其实,我刚刚,也很疼。”心里疼。
“我知道。”她何曾那样失魂落魄?哪怕老教授带她走,他都没有那么强烈的恐慌感。
他直觉放任她被带走,她会死。这也更坚定了他的决心,她必须去帝都接受最严密的保护。
启程的前一天,他给她烤了很多鱼,她吃完了,两人没说告别的话。
清晨天色方亮,接应的汽车就到了,重明无精打采地钻进笼子里,连老教授有意无意的打量都懒得计较了。
虽然她平时总欺负他,但,她也不是谁都愿意理的啊,他……就不会留留她吗?
一道黑黑的影子伫立在车的斜后方沉默地看着她,没说话,但她知道是他。大多数他们不说话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看着她的。
直到车驶离,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她回过头不再留意他。分别从来只在一瞬,她平生最习惯的就是分别,不是吗?
由汽车转机场的时候城里下起大雨,所有航班全部取消,夜里十二点的机场像一锅煮沸的开水,有人拿着手机四处找信号,有人吸溜着泡面狼吞虎咽,有人一身的雨湿得滴水,疾走之间狗都嫌弃。
王教授为保证鸟的安全,选了个偏僻的地方坐,果然没人打扰,正打算轮流值班小憩一二,忽然有雨滴溅到身上。奇怪,雨都下进机场了吗?
一抬头,王教授大为震惊:“小伙子你怎么来了?大雨天的淋成这样!”
“前辈,我可以跟去帝都吗?我不捣乱,我只是想照顾她。”魏风的脸惨白如纸,眼里的红血丝却多得吓人,和以往平淡安然的青年判若两人。
王教授还没来得及答话,笼里的鸟就飞了出来,和魏风撞个满怀。
王教授:……
魏风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不住呢喃:“我后悔了。如果颍川没有你,无异于牢笼。往后你去哪我去哪,如若有违当即暴毙。”
重明惊呆了。
王教授也惊呆了,但他惊的内容不太一样。魏风这个后辈他是认得的,从前一直想把他挖来帝都当助理,他都婉言拒绝,死脑筋扎根在颍川研究动物学。这会儿居然为了只鸟开窍了,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至于那鸟——
“老王,这人我带去帝都成不?”一开口标准的京片子,却是出自鸟口。
王教授无语凝噎,深觉他老了,跟不上时代了。恍惚着挪到最里边,给年轻人一些私人空间。
一人一鸟保持不动站了一分钟,被路过的大爷骂道:“让开,挡道了!”
难言的气氛泡泡瞬间破灭。
魏风从激动中缓过神来,陷入尴尬处境,怎么办,他一身的雨把重明毛都打湿了,依照她的脾气怕是要生气。
想了想,他掏出身上唯一没湿的巧克力豆倒在瓶盖上,她欢快地啄豆子,果然没注意到自己邋遢的形象。
左右一时也走不了,几人到附近一家酒店就近洗漱了一下睡下了。
魏风却久久未眠。梦里他没跟上车,重明到了帝都性格越来越乖张,渐渐让很多人心生不满,她被那个陌生的男人抓到手术台上,锋利的刀具剖开她的肌理……
不!
脑海里又响起她的声音,“普天之下谁敢犯我,即使群狼恶虎也未必困得了我!”
重明啊,你不知道对你威胁最大的从不是狼虎,而是人。人惯会设陷捕捉,使计驯服,榨干价值。世间万般险恶,以人为最。
一早上重明就来找他了,用的是人形。他面不改色地关上门,听重明在身后叽叽喳喳:“没想到吧,今天是我给你带早餐,快,叫大爷!不对,叫姑奶奶,唔——”
湿润的雨云将她卷入,一遍一遍,执着不休,像是在反复确认某种存在。
重明瞪大了眼,他,他居然亲鸟!
虽然她知道有些鸟类会互啄,但这绝不包含她这种猛禽!事实上从来没有鸟找过她,人就更不可能了。
他似终于确认她的存在,下巴点着她的额头道:“重明,你无疑是重要的。但在我这儿,你得更重要一些。”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忘了追究他亲鸟的责任。算了,她也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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