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下午的办公室里只有张大伟一个人在。

        关卿敲门进去，才发现张大伟手边多了个一次性杯子，那杯子里正冒着热气，一看都是刚添上的热水。

        “关卿来了。”张大伟笑眯眯的朝她招了招手，说道：“过来坐。”

        张大伟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一个清瘦矮小的中年小老头。

        之所以说他是中年小老头，是因为他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聪明绝顶，再加上这人平时讲话总是语重心长的，所以大家私底下都说他中年早衰。

        附一中的老师都是随班走，大家跟他混的熟了，表面上都客气的叫他“张老师”或者“大伟哥”，实际上还有个更亲切的外号——“伟哥”。

        伟哥让她过来坐，关卿有点不明所以，有些拘束的站在他跟前，说道：“老师，我是来领那五百块钱的。”

        张大伟说道：“你先坐，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关卿点了点头，乖巧坐下，本以为又是想让她当班委的事，连推辞都想好了，却没想张大伟却说：“你家里的事我今天早上听说了。”

        关卿：“”

        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关于你目前的一个情况，老师知道你肯定是非常困难的。”张大伟叹气道：“我私底下问了一些朋友，如果想找回你父母的话，只能选择报警，不过他们现在肯定是刻意躲着，就很难办了。”

        从来都是听说家长报警找孩子，还是头一次遇上孩子报警找家长的，不，不是家长，是那两口子。

        关卿不知道张大伟怎么这么快就得了‘她已经是个孤儿’的消息，说道：“老师，我其实”

        我其实不想找。

        不过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大伟打断：“当然，这条路可能也是行不通的，而且如果真的报警的话，惹的人尽皆知的，对你也不好，明年就要上高三了，我也怕那些流言蜚语影响了你的学习。”

        关卿低下头去不吭声，心里却十分感激张大伟的思虑周全。

        “你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亲戚？”

        关卿说：“还有我奶奶，不过她年纪很大了，腿脚不方便，而且也不住在苏州。”

        “那这就有些难办了。”张大伟说：“你现在还没成年，又是读书的年纪，没有个监护人是不行的，你就没有姑姑舅舅之类的亲戚吗？”

        关卿摇头，把之前她爸找那些亲戚借钱不还、最后大家反目成仇的事情告诉了张大伟。

        小老头听完一阵气愤，却碍着关卿的面子不好发作。

        只得说道：“这样吧，反正你现在每年是有助学金的，我再另外向学校申请一笔奖学金，让你先把剩下的这一年半读完，你学习成绩这么好，老师和学校肯定不会放弃你的。”

        “谢谢张老师。”

        张大伟忽然起身从屁股口袋掏出一只黑色的钱包，然后把里面仅有的二百来块现金都递给了关卿：“这些你先拿着，不够的再问老师要。”

        关卿赶忙起身拒绝，说道：“张老师，我有钱的。”

        “拿着吧，往后你吃饭什么的都得用钱，老师虽然工资不高，但是给你点零花钱还是有的，快拿着。”

        关卿拒绝道：“他们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一笔钱，张老师，我真的不能要您的钱。”

        张大伟诧异：“他们给你留了钱？多少？”

        关卿想了想，咬牙说：“两千块”

        “哼！”张大伟气道：“算他们还有点良心。”

        “谢谢张老师，您的钱我真的不能要。”关卿说完，把该领的五百块钱领了，又在张大伟不断塞钱的举动下，匆忙逃离了办公室。

        一走上回教室的走廊，关卿就松了口气。

        小老头人很单纯，压根想不到那样穷途末路的两个人，怎么会有两千块这样的巨款留给他们这个已经被抛弃了的孩子。

        还不如拿去赌博或者喝酒。

        快走到一班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

        “哎关卿，你怎么才来！”后桌的林怡一把拽住关卿，语气和神态都颇为惋惜。

        “我去张老师办公室领那五百块钱了，怎么了？”

        “哎呀！”林怡一惊一乍的问道：“那你回来的路上就没碰见什么人？”

        关卿笑：“谁？灭绝师太来过了？”

        “比灭绝师太还劲爆的人！”林怡急了，说道：“服了，你怎么去那么久，可惜死了！”

        林怡一向就是个八卦体，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咋咋呼呼，尤其喜好打听学校风云人物们的生活趣事，关卿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慢悠悠的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问：“到底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林怡一张笑脸红扑扑的，说道：“你知道刚才谁到咱们班来了吗！”

        “比灭绝还劲爆的人，让我想想”

        “哎呀你别在那装了！我知道你肯定不好好动脑子，来我告诉你吧，是谢洹！高三那个校草！”

        关卿：“”

        “你怎么这么淡定？！”林怡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可是谢洹啊！帅到惨绝人寰的谢学长！他来我们班了，你居然没看到，你说可不可惜！”

        关卿轻飘飘飘道：“他来就来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次林怡看她的眼神更奇妙了：“你是不是最近看书看傻了？这种极品帅哥突然光顾我们教室，况且还是高年级的，你就完全不！好！奇！吗？”

        关卿心里冷哼，她没找那混蛋算中午的帐都算好的，害她大冬天的徒手洗羽绒服，这会儿手都疼呢。

        “他一个年级垫底的倒数第一跑来我们火箭班沾染空气中运动的拔尖分子，还真是挺稀奇的。”关卿一本正经的回答。

        “”林怡看着眼前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只觉得这孩子真是让书给读傻了，当下也没了气焰：“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关卿见她蔫下去了，只得装作好奇的问：“他来干什么来了？”

        果然，林怡同学又翘起了她八卦的小尾巴，气焰高涨的说道：“他在我们教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好像在找什么人，没一会儿就走了。”

        “哦。”

        “哦？”

        关卿：“他找谁？”

        林怡摇头：“不知道。不过他一个高三的，来我们高二一班找人，应该是找打篮球的吧？我听说冬季篮球赛马上就开始了，他是校队的，估计来我们班找帮手？”

        冬季校篮球赛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往年学校是不让高三同学参加的，怕影响学习，可随着近年来学习任务量的加重以及考试难度的增大，不少同学早在半路上就被磨的没了志气，于是学校为了鼓舞同学们的士气，从去年开始，让即将参加高考的高三生也参与了进去。

        这个理由倒是没什么毛病，只是这谢洹向来眼头很高，他们这些小屁孩居然也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他以前不都是从校外拉外援吗？”关卿记得之前和谢洹一块上球场的，有不少都是隔壁二中的学生。

        林怡想了想，说道：“那谁知道呢？万一今年二中的来不了，他只能从我们学校找人咯。”

        关卿点了点头，道：“有可能。”

        “哎我跟你说”

        林怡没说完的八卦被一声上课铃打断，学生们还沉浸在刚才谢洹来教室的后遗症中，此时都不敢吭声，乖乖的等着老师进来上课。

        英语课其实是关卿最不喜欢的一门课程，每次上课都觉得十分煎熬，原因是那女老师总爱吹嘘自己曾经在国外时的往事，还时常告诉学生们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有意无意的让大家以后能去留学就去留学，千万别待在国内，毫无前途。

        关卿十分瞧不起她这种观念，于是用笔在桌面上写了四个小小的字——崇洋媚外。

        同桌刘航恰好看到，看到就算了，这孩子还好死不死的笑出了声。

        “关卿，刘航！”英语老师用书在俩人的桌角上敲了敲：“你俩站起来。”

        “”

        两人一前一后起身，就听那女老师问道：“我刚才讲到哪了？”

        该死的，她英语课向来不怎么认真，刚才更是心不在焉，怎么知道这女博士讲到哪里了。

        刘航不知是不是刚才一直盯着她写字，竟也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于是两人被问得纷纷低下头，不敢吭声。

        “上课开小差，回去把第三篇atasteofenglishhumour抄写五遍！明天早上一早交我办公室。”

        两人灰溜溜的坐下，这么一罚，关卿只觉得这英语课上的更没意思了。

        “要不我替你抄吧，反正一人也就五遍，没多少内容，我两个小时就能搞定。”

        放学的时候，刘航在一旁说道，这事都是因他而起的，所以心里多少对关卿都有些内疚。

        “没事。”关卿说：“我自己写吧，反正我晚上也没什么事，况且咱俩字体不一样，陈老师心细，一下就能看出来是不是代写。”

        “那行吧。”刘航说：“要不明天我给你带早餐吧，我爸昨天给了我五块钱，我也花不完。”

        关卿没来由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谢谢。”

        回去的时候关卿原本打算一个人走的，可林怡说想吃学校对面的那家炸炸，要是换了以前，去就去了，没钱了再问那两口子要，管他们有没有，反正生活费从来不少关卿的，可如今她浑身上下只有二百块钱，她一分都不想浪费。

        “走嘛走嘛，我请客还不行？”林怡缠着关卿的胳膊，央求道：“咱俩好久没吃了，就吃这一次，好不好，以后能不吃就不吃，我也怕上火。”

        关卿想要拒绝，但话到了嘴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道：“我陪你去买，但我不吃。”

        “你吃！”林怡说：“你必须吃！我给你买！”

        “那我不去了。”

        “”林怡：“可是一个人吃东西真的很没意思诶~”

        人不大毛病不小。

        关卿妥协了：“那好吧，我就吃两串，最近上火太厉害，不敢多吃。”

        “行！”

        两人推着各自的自行车来到炸炸店门口，此时正值放学，学生们乌泱泱全都挤在小摊上买吃的。

        这家炸炸店在这开了十几年，生意一直好得不得了，两人等了半天才到跟前，林怡兴高采烈的在筐子里面选菜，关卿看着油锅里炸好的串串，不想吃是不可能的。

        最终林怡要了两串土豆，一串香肠，一串牛肉丸和一串金针菇，而关卿只挑了最便宜的两串土豆片。

        “一块付了老板！”林怡豪气道。

        “哎别！”关卿赶紧：“说好了不让你请就不让你请，我自己来。”

        林怡翻了个白眼：“一块钱还跟我客气呢。”

        关卿不想跟她多说，从书包里找钱包准备付钱，可是摸了半天，硬是没摸到。

        “怎么了阿关？”

        关卿眉头紧皱，只觉得心里越来越凉。

        “找什么呢？”林怡说：“钱包吗？你不是一直把钱包放在这个小口袋里面吗？”

        苏州很少下雪的，此刻却零零星星的开始飘起雪花。

        老城街上方纵横交错的电线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关卿只觉得指尖都被冻的发麻了。

        在搜遍书包和全身口袋之后，她终于妥协的叹了口气，说：“你请客吧，我钱包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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