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夏末狂骚曲（4）

　　生化·杨梅是白大褂们出产的无数种怪奇生化产品中少见的成功品种。这种特殊水果有着与普通杨梅相差无几的外表与绿油油的汁液，它的大小比一般的苹果还略大一圈，由于其独特的味道而广受本市居民欢迎。每个吃生化·杨梅的人都会如是说——

　　“好……酸……”

　　一口吃掉1/4个杨梅的秦芊柏，忍痛放下了水果，向瓶装水伸出手去。

　　“说着好酸好酸但是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公孙策将水瓶推给她，“面部神经坏死吗？这种病在本市花上半天就能治好。”

　　人偶般的大小姐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又重新捧起了杨梅，咬上了第二口。

　　“……好吃。”

　　虽然站在我的角度是觉得很可爱。

　　但是你能不能稍微搭理下我的话？

　　“劳驾？有听到公孙先生我讲话吗？”

　　秦芊柏默默咬下第三口。

　　很明确地表明了态度。看上去，她是完全不想提起失去表情的事情。

　　这样一来也没办法，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无论那在旁人看来是多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其对于自己的重要性都不会有半分改变。那就像是你小学时拼的玩具，初中时画的草稿，高中时偷偷给心仪女孩写的情书。也许在十年后二十年后你会在整理旧物堆时发现过去的痕迹，在惊讶之余对其付之一笑，可在当时那就是你心里隐藏着的私密情绪，哪怕是再亲密的朋友也不愿与之分享。

　　因而公孙策不再追问，只拿起手头的菜单扫了几眼，抬手招呼着：“老板，点单！”

　　现在是正午十二点半，买完水果的两人顺路走到一旁的便宜茶餐厅解决午餐。亏了一早上的能力控制练习与医生开的药，秦芊柏总算能控制住自己被压制的超能力了。解决完梅子的她正探头探脑，想细看公孙策手里的菜单。

　　灰发少年坏笑着将菜单遮住：“干什么啊？请你吃饭还想你点菜？”

　　“……不看。”

　　大小姐把眼闭上，不再看了。

　　前台老板刚把收的现金点完，手往围裙上抹了抹，利索地拿着纸笔走来，一口亲切的帝国南部方言：“点乜食啊？”

　　“冻奶茶，炸大肠、上汤菜心、白切鸡、咖喱什扒饭加炒底。”

　　秦芊柏悄悄把眼睁开条缝，看上去非常期待。

　　老板边记边说：“今日点咁多小炒？”

　　“换换口味嘛。再加一个鸡髀滑蛋饭，冻柠茶少甜。”

　　“搞定噻。等几分钟先~”

　　老板跑去下单了。秦芊柏的眼神跟着他走了一阵，看着厨房里的厨子炒菜，火蹭蹭从锅里往上冒。

　　“会好吃吗？”

　　“跟大酒店没法比，茶餐厅这种小店就吃一个方便和性价比。”

　　不多时，公孙策点的菜一盘盘上齐了。现点现做的小炒香气扑鼻，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秦芊柏高兴地拿起餐具：“这个是……”

　　“哎，别急啊。”

　　公孙策把炒菜全都扒拉到一旁，把最后点的特大号炸鸡腿蛋包饭与柠檬茶推给了他的邻居。

　　“？”

　　“这些是我吃的。”公孙策面不改色地说，“这个是我请你吃的。不客气，慢用。”

　　“——怎么这样？！”

　　秦芊柏不由得惊呼，她着实被此人的做派深深震撼了。这天下还真有这样小家子气的男人吗？！

　　“不吃啊？不吃我拿走咯？”

　　大小姐一叉子插在鸡腿上，愤愤地说道：“斤斤计较，小肚鸡肠，没有一点君子的风度！”

　　公孙策津津有味地吃着大餐，一边吃一边说：“怎么样才算有风度？我开几百万的豪车带你去兜风，坐在苍首区的旋转餐厅，吃一顿四位数以上的餐？”

　　秦芊柏扭捏地说：“也无需那样大张旗鼓……普通的车就可以。”

　　公孙策差点笑出声来。

　　“大小姐，我跟你认识多久？”

　　“一天。”

　　“我认识你一天能请你吃顿便饭，是我烂好人发作加上我得罪你在先。”公孙策说，“如果我才认识你一天就为你挥金如土，费心费力，你说我是为什么啊？”

　　秦芊柏想了想，说：“是有利可图……”

　　公孙策把炒菜的盘子又推回桌子中间，笑得像个带孩子的老父亲。

　　“多动脑子琢磨琢磨，大小姐。不是说把靠近你的人都打跑就叫有了防备，带着‘善意’来的有时更危险。遇见事先站在对方角度想想，很多细节就一目了然了。”

　　秦芊柏默默点头，小声说：“谢谢你。”

　　“不客气。之后开学了跟学校交份申请说明情况老师会给你额外批生活费，到时候记得还我就是。刚刚跟你开玩笑的，一起吃咯。”

　　公孙策很快就干掉了自己那份饭，观察起女孩进食的样子。他惊讶地发现这娇生惯养的家族子弟还挺习惯便宜小店的做派。午间时分人声鼎沸，不少中年人在一旁的桌上踩着凳子吸烟，就着便宜酒大声说笑，换一般的女高中生早从这地方跑了，可女孩安静地吃着便饭，没表现出半点不耐烦。

　　说来这孩子早上跟他一块在路边摊吃煎饼也挺适应的。

　　“看样子不是第一次吃小馆子。”公孙策说，“还以为你会不高兴。”

　　“小时候，家里有位长辈经常带我出门吃这些……”秦芊柏的眼神暗了下来，“后来他出外云游了，我也就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

　　怎么吃个饭你情绪都突然低落。

　　你这地雷藏得我有点措手不及啊。

　　公孙策赶紧转移话题：“云游是出去旅游？那他不得给你寄点特产什么的。”

　　“是出去打架。到一个地方就去找那里的强敌战斗，然后再出发去下一个地方。”

　　什么战狂。

　　老秦家武德之充沛从此一人身上就可见一斑，怪不得能把你养成这样。

　　“他在外面应该过得很开心，每次创造出了新的招式，就会让鸽子带着飞回家里。”秦芊柏越说情绪越低落，“每到那时，大家就都很不开心。”

　　槽点太多吐不过来了……

　　姑且不提21世纪了还有飞鸽传书为什么外出云游的家人分享成果回来家里人会很不高兴啊？！莫非是那种吗？！人人都把对方当死对头天天内斗卷到气氛紧张的像火药桶的所谓玄幻小说大家庭？！

　　“啊，啊哈。”公孙策尴尬地说，“听上去他跟你家大多数人性格不太一样啊。是位你挺喜欢的长辈对吧？”

　　“……嗯。他一向对我很好的。”

　　不，不妙啊。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孩子给人一种要哭出来的感觉？！

　　莫非是豪门斗争吗？！以争夺家传秘籍为由开战的明争暗斗？！那个长辈由于失败被驱出家门了？！老秦家到底是个怎样的可怕家族啊，这就是帝都贵胄吗？！

　　公孙策脑中瞬间转过一连串不着调的可能性，每个猜测在她身上都显得极有可能。他语速飞快地说：“坦白说我光听这话感觉你家是有够奇怪但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我看你越聊心情越糟这我再继续下去就要聊爆了。你下午有什么打算？接着练超能力还是买家具？”

　　“家具？”

　　女孩的情绪似乎涨回来一点，看来选择购物作为切入点是正确的选择。

　　“对对，你现在用的全是我造的玩意。但我都不好说那些家具能维持多久，万一哪天全消失了也不稀奇。所以趁着现在有空买点超能力者处理过的家具是我推荐你做的事情。能量放出系的能力者很擅长搞这种手工艺活，学生自制的东西虽然外观难看但质量可比大商场卖的那些靠谱。”公孙策推了下眼镜，“最重要的是，自制家具便宜。”

　　“请带我去。”

　　答应得很干脆啊。看来这孩子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

　　“等我找找附近有没有跳蚤市场一类的活动……”公孙策掏出手机看了两眼，发现一条刚收到的短信。

　　To  公孙策

　　【下午在中心区有互助会搞的夏末活动，去吗？】

　　To  卡尔黛西亚

　　【去。不介意我带个新人一块吧。】

　　卡尔黛西亚回道【好相处的话就无所谓。】公孙策把手机塞回兜里，把手一招：“走吧，吃完饭带你去中心区逛逛。”

　　“你不做战斗准备吗？”秦芊柏说，“这个地方经常打架。”

　　“你对超能力者的日常生活有很多误解啊，大部分学生都是没有实战能力的。”

　　公孙策揉了揉头发，自从发色改变后，他就总有种头发不属于自己的错觉。

　　“而且跟在我身边的话就不会有架打。安心，我还算有点实力，这点面子他们总得给我。”

　　吃完午饭的两人组前往中心区了，而在他们走后不久，一位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黑发男子从几个桌子外的座位上起身，一并走出门去。

　　·

　　下午，中心区。

　　“距离开学季只有一周多的时间了！”舞台上打扮浮夸的小哥声嘶力竭地喊道，“同学们，你们甘心看着最后的假期从指缝中溜走吗？！！”

　　舞台下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高中生齐齐捂住心口，悲痛不已：“不！！！”

　　“不！我们不允许青春就这样逝去，不允许夏季在空调房中完结！让我们走出无趣的宿舍，扔下发黏的手柄，在阳光下挥洒我们的青春与汗水吧！在活动正式开始前，我要向同学们宣读会长送给大家的寄言！”

　　主持人小哥从兜中掏出一张纸条，在学生们好奇的目光中将其摊开。他眼神一扫，倒吸了一口冷气，尖声喊道：“——活动期间，会场内所有食品饮料一律免费！！祝大伙玩得开心！！”

　　“好呀！”“会长大气！”“不愧是会长！”“会长万岁！会长万岁呀！！”

　　舞台下的高中生们兴高采烈地叫好，一般路过的学生们更是赞叹着互助会的慷慨。只有主持人小哥心酸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他是帮会长管账的——并迅速将这份心疼化作了主持活动的动力：“新型女仆咖啡厅！露天自助餐厅！交易市场！夜间的烟花大会！还有你们最期待的咚咚·无限制·篮球大赛！我宣布，夏末狂欢节正式开始了！”

　　在一片欢呼叫好的掌声中，几十朵烟花冲向中心区的天空，在白日下画出久久不散的彩色光火。

　　这里是苍穹一中的操场，也是本次夏末狂欢节活动的主会场。苍穹之都超能力者互助会（简称互助会）在这周联系了数所高校，成功争得了校长们的同意，在整个中心区举办起了为期三日的狂欢活动。

　　在中心区快活闹腾着的学生们纷纷称赞会长豪气，尽管他们连会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多数参与活动的互助会成员也带着与游客们同样的心情，只有少数成员才知晓，这热闹的节日下的真正目的究竟为何。

　　留着扫把头的曹信就是其中一人。

　　“切……要是没光核点头，你迟子敬还想在中心区搞活动？”曹信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向心腹问道，“东西都放好了吗？”

　　“都运着呢，老哥，这批就剩我手里这两箱了。”他的堂弟曹鸿戴着顶瓜皮帽，在旁边嬉皮笑脸地说，“我们看得可紧了，会里那帮狗仔都以为是为了晚上准备的烟火。”

　　谁会认为烟火包装箱里是特制炸弹？曹信为这点子而得意不已。

　　在会长吩咐他搞夏日活动的时候，他就想到这是个跟光核签协议的绝好时机。光核的成员们参加在中心区举办的活动是再正常不过了，任谁都想不到两边的高层会在狂欢节的遮掩下签秘密协议。

　　迟子敬那懒狗果真看都没来看一眼，当真是活该被他算计。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找个冤大头招惹红狮子一把，就能顺理成章地开炸了……

　　想到这里，曹信又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奥鲁斯担保红狮子不会滥杀，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万一那女人被扣了黑锅发起癫来，一把火把他们全烧成人干了，他又该找谁救命？

　　“……咳！”曹信咬了咬牙，在心中反复鼓励自己。这点牺牲这点风险算什么？要干大事，干大事呀！！

　　此番计划成功，他就是在关键时刻帮助新代理人的功臣，以后就再也不用在这破地方搞什么傻不拉几的学生活动，而能真正走到高位，成为上位者了！

　　“大伙都注意啊，这一把非常关键，不能出一点差错！曹鸿你尤其给我小心，别在这时候打你那点小心思。”曹信再次警告道，“不要因小失大。”

　　“放心吧哥！我这一周都收敛着呢，一分钱没骗，绝没给你招惹麻烦。”曹鸿心里补了一句，就在前几天搬家的时候顺手用空房子诈了新来的傻帽一笔款子，这连事儿可都算不上。

　　“我去找他们开会了，随机应变，切记一定等到红狮子出手了再引爆。”

　　校服打扮的曹信匆匆走了，曹鸿翻了个白眼，懒洋洋招呼着：“大伙快点搬嗷，早搬完早玩去！”

　　“曹鸿，你是在搬什么了？”有个耳熟的声音在他身后问。

　　“这不搞活动嘛，这是晚上要放的烟花……”曹鸿回头搭话，脑子里还寻思着这人是谁呢，定睛一看，身后冷汗刷得下来了，“卧槽，会长？！”

　　会长乐呵呵地说：“你说说你兄长，让你这一米五的个头搬什么重物？闲着也是闲着，便给我吧。”

　　曹鸿看看箱子里的炸弹，咕咚咽了口吐沫，口干舌燥地说：“会，会长，你，你拿啊？这，这个，这有点危险……”

　　会长身高二米一，曹鸿双手搬的木箱，他一手一个就拎起来了。

　　“烟花有什么危险？正好，这物件晚上才用也不着急，你便先领我看看今天的各项活动办得如何。”会长看起来很有兴致，“我这暑假在家中玩了两个月的游戏，读了两个月的书，却是许久没有参加集体活动了，正好今日与大家一齐游乐！”

　　曹鸿欲哭无泪，朝嘴巴长得比鸡蛋还大的手下们使劲打着眼色，示意他们去找曹信通报。他可不敢直接用嘴说这话，那会长怕是第一时间就察觉不对头了。

　　“成！会长咱们先往校门口走？这会活动刚开，那儿最热闹。”

　　“好呀，那便走吧。”

　　会长拎着两箱子炸弹，和曹鸿往校门方向走了。二五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压着嗓子说：“曹鸿刚刚啥意思大家看懂了吗？”

　　“好像是……计划照常。”一个伙计言之凿凿，“对，准儿没错！曹鸿那眼色充满决心，他是要一个人把迟子敬拖住呀！”

　　“不愧是曹老大的弟弟。咱们赶紧先跟曹老大说一声——”绿衣服的伙计说到一半，一看手机，“我草了诱导部队干什么吃的，红狮子怎么这么快就入场了？！”

　　缠头巾的伙计倒吸一口冷气：“嘶……这样，我赶紧先找曹老大说一声，你们几个按计划行事！”“好！”“撤！”

　　二五仔们二话不说散了场，最机灵那个头巾伙计挤开人群，往教学楼方向飞跑，手里拿着手机拨号拨到一半，咣当一声撞人身上了。

　　“不好意思，我是互助会的……”

　　头巾会员下意识道歉，往前一看，一个身高二米以上的蓝发壮汉在他面前站着，穿着花衬衫，戴墨镜，面上满是狰狞的笑容。

　　“互助会的就能撞完人就跑了，啊？”巴德曼狞笑道，“昨儿的事还没来得及跟你们算账，今儿都敢惹到老子头上了？！还真他妈的被小瞧了啊！”

　　几个黑衣服的死之翼冷着脸围了上来，头巾会员脸色一白，心说不管曹老大的计划能不能成……

　　今儿他是先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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