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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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袖的视线也出现了短暂的模糊。他的眼前间断显现出大片的光晕,谢松原那张凑得离他很近的面庞时而清晰,时而又像被云雾缠住。
谢松原的眼睛也湿漉漉的,他那寂静潭水一般的眼睛往常总是明亮而深邃,现在却又变得模糊。
突然加深的疼痛让地上的雪豹止不住地吸气。白袖脸颊边的胡须轻轻颤动着,又厚又大的毛绒脚掌也开始不断抽搐。
他的伤口像在被火焰灼烧着,抑或是被滚烫的开水冲洗过,现在那几乎令人毛发耸立的灼痛甚至越过了表皮,开始钻入他的五脏六腑。
他会死吗?说实话,白袖也不知道。他受过很多的伤,也有的比这还要严重。现代的医疗设施很先进,但末世后就未必了。
也许就如同姜雅所说的那样,这股毒液很快就会蔓延到他的腹部深处,腐蚀他的内脏器官。
到时候又要怎么办呢?
他已经没有力气保护谢松原了。
谢松原从他的身上直起身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牙说:“我去把姜雅找过来……”
“别去。”白袖立刻虚弱地叫住了他,“隔太远了。那边太多人,谢松原,别去……那帮人就像怪物一样。”
他们是好不容易才躲到山洞角落里来的。此时此刻,洞中的其他人都还在混战,想要去到刚才的地方找到姜雅,谢松原就势必要穿过那些人。
没有人保护他,实在是太危险了。
谢松原怔怔地看着他。两秒后,才轻声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觉醒过任何一种生物技能。他所拥有的,只是一个作弊般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神,还有对方塞给他的那些天赋,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和山洞中的其他人有着天壤之别。
可现在就连“神”都消失了。谢松原就像一个穿戴好了顶级装备就上战场的菜鸟士兵,一个系统突然降临到他头上,告诉他嘿兄弟你的任务就是征战世界,结果征到半路,系统跑了。
这些装备都不是他的,他也根本配不上这些武器。
他和这里格格不入,甚至还……甚至还连累了对他最好的人。
谢松原的肉身太弱小了,在这茫茫的天地中,就像一粒再微小不过的芥子。以至于每当面临危险,白袖的第一个下意识反应都是冲上来保护他。
如果没有了他,白袖是不是就不会受这样的伤,是不是就不会变得这样狼狈。
谢松原的思绪陷入一片混乱。
他怅然若失地坐在地上,忽然不知道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白袖的回答只是又轻柔地舔了舔他的侧脸。
毛茸茸的小蜘蛛们围在大猫猫的身边,将自己的前肢搭在白袖的沾了血的绒毛上方,和自己的同伴交流并消化着消息:“猫猫,猫猫受伤了。”
左手掌心处的肌肤越来越热,谢松原却根本无暇顾及。从那天在蚁后的脑腔里吃掉婴面鱼身体里的东西开始,这种异样就一直时隐时现。
到了最后,却依旧没有发生任何事。
即便此刻他的手心已经烫到整个发红的异样程度,谢松原的心思也已经完全不在这上面了。
他想为白袖做些什么,至少先将对方腹部处的伤口清理一下,可他一触碰到雪豹红肿的肚子,白袖就痛到控制不住地倒吸冷气。
“不舒服。”大猫粉润润的鼻尖抽动,或许是因为受伤而变得脆弱,说出口的话也比平常更为诚实,“你别费力气了,没有用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状况。
白袖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变得虚弱。他哈了哈气,对谢松原小声说:“我可能没有办法再保护你了,你记得躲在那个罗老板后面,他们也是军队的人,一般不会不管你的。”
说完,白袖不知道,伤到了哪里,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别说了。”谢松原再次扑上去,抱住雪豹毛茸茸、又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脑袋,侧过脸,在他的鼻尖上蹭了蹭,“会没事的。”
除此之外,谢松原再想不出其他安慰的话。
他直起身体,忽然间,一滴眼泪就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那滴泪水当空砸向谢松原的掌心,啪,滴在谢松原手心中的裂缝上。
小桃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背上,轻轻张开自己长着锋利尖牙的细嘴,让那抹湿意沿着自己的嘴巴一路滑落,最后,掉进了它的口腔里。
泪水是又咸又凉的。像是小桃曾经待过的水域。小桃皱了皱嘴巴,呆呆地品味着这份苦涩的滋味。
这滴泪水给谢松原燥热的手心间带来了一阵转瞬即逝的清凉。
谢松原低下头,看着这抹手心间的湿润,不禁愣了愣。
他居然哭了。
记忆中,自己其实很少流泪。其中的绝大部分都还发生在孩提时代,但那时的他又太小了,好像什么都记不住,现在想来也全是一片混沌。
谢松原不喜欢哭。其他孩子离开孤儿院,哭着和院长母亲拥抱,他没有。从社区学校毕业,同学们在离开校园之际抱着落泪,他也没有。
他天生就喜欢笑,和每个人交谈都客客气气,却很少真的为了谁而落泪。他也没什么朋友,因为大家背地里都说他虚伪。
这些都是谢松原不曾和白袖说过的。
可现在,他却为了白袖哭了。
可能是因为,除了对方之外,他再也找不到世界上第二个对他这么好的猫了。
到底要怎么才能帮到白袖,让他好起来?
谢松原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如果可以把他的再生能力给白袖就好了,白袖的身体这么强大,一定可以很快就恢复好的。反正这个技能本来就不是他的,就算再送出去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该怎么做?
神是怎么将小桃乃至大王蛛的能力转移到他身上的?
谢松原在白袖的身边跪坐下来,胡乱地喘息着。
明明他和神是一样的人,对方能做到的事情,他应该也可以做到。是因为他的脑域开发范围才只有15%吗?他要做什么才能变得像神一样?
明明这是唯一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能力,谢松原却不会运用。还有什么比这更滑稽的事情?
白袖也怔怔地望着谢松原的面颊。他张口,用一种梦呓般的,不可置信的语气说:“你的眼睛……”
谢松原那双雾蒙蒙的眼眸中,忽然有一抹沉沉的亮色闪过。这亮色衬得他的眼瞳变得像是一对浑圆的黑曜石,沉静的墨黑底色上是流光溢彩的淡淡金箔。
鎏金般的光芒缓缓划过球体,如同飘过的流星般不见踪迹。
谢松原俯身前探:“你说什么?我的……”
就在这时,白袖的脸色急变,忽然提高了声调,嗓音沙哑:“……你的后面!”
话音未落,一道巨力猛自身后袭来!
出自对于危险的本能预知,谢松原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他很快想到白袖还在自己面前,他如果逃走,那么迎接这记偷袭的人就会是白袖——
想到这里,他干脆留在原地,硬生生地扛下了这下袭击。
在对手发力的那一瞬间,谢松原仓促地半扭过身,看向身后。
没看到人。唯有一条细长的肉质舌头凶狠地当头对他抽打下来,啪!
谢松原伸手抵挡,强有力的管状肉舌立刻脆生生又响亮地猛然摔在他举起的手臂上方,立刻在他那苍白的肌肤上抽打出殷红的纹路!
青年手臂上端的肌肤以飞快的速度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因为剧烈的疼痛感而胀得老高。
“嘶。”谢松原在那一瞬间皱紧了眉头,额边立刻落下冷汗。
他抬起头颅,就见距离他们不远的头顶上方,一根半垂落下来的疼藤蔓上,正趴着一只花纹尤其艳丽诡异的变色龙。
它的外形赫然是变色龙无疑,那可以四处灵活转动、像是全自动摄像机一般的鼓突眼睛是它标志性的部位。
可这蜥蜴身体上的颜色却并没有随着周遭绿油油的藤蔓而变化,而是那种,极度鲜艳的大红色。
它红色的表皮上分布着许多白色的斑点花纹,像是随意洒上去的牛奶液渍,却不能让它看上去香甜可口,反而让这变色龙瞧起来更加地具有变态攻击性。
变色龙的舌头很长很长,甚至可以达到它体长的两倍。
它的舌头平常收缩在嘴里时,就像是一截正在蓄力的弹簧,当变色龙试图将它的舌头发射出去时,那强大的弹射力能让它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就迅速完成伸出舌头、捕捉到猎物、再将猎物塞进嘴里这一全过程,堪称闪电般的操作。
它的舌头上还有一个吸管形的肉腔,要比后边的舌头部分更加粗壮肥厚一些。当肉腔接触到目标,迅速张开,那一瞬间在变色龙舌尖上产生的强大吸力会将体型较小的猎物直接包括进去——
变色龙刚才那一下袭击估计就是对准了谢松原的头顶,想将他直接吸进舌头,吞吃入腹。
结果白袖发现了他,谢松原动作慢了半拍,但好歹伸手抵挡了一下,阻止了对方的行动。谢松原的手臂肌肤火辣辣地疼痛起来,他脸色微变,当即便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变色龙的力道但凡只要再大一点,恐怕能直接将他的手打骨折。
变色龙收回舌头蓄力。见一击不成,它那一对圆锥般凸起的眼球又疯狂地转动了两圈,各扭各的。变色龙没有死心,四只和前后肢形成Y字型的对趾足抓紧了身下的藤蔓,稳稳当当地又向下爬行了数十公分,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下一秒,就又对自己盯上的猎物发动了攻击。
敌人的到来短暂冲淡了谢松原的难过。
他来不及起身,就势朝旁边避了避,而变色龙那疯狂恐怖、细长有力的舌灌已然倏地在他面前飞速闪现——而这件事情再次发生时,也只不过距离上次间隔了不到两秒。
谢松原张开掌心,一道粗壮的蛛丝骤然从小口空中飞射出去,正面迎上变色龙的舌管!
他本想糊上这变色龙一舌头蛛丝,结果对方的速度比他快上数倍,变色龙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那道鲜红的舌头愣是硬生生空中拐了个弯,呈S形避开了谢松原的蛛丝,一个闪身,还是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朵瑰丽而又邪恶的大红花朵竟像是变魔术般,陡然自变色龙那粗厚的舌管肉腔中翻卷出来,从只有篮球大的“花苞”迅速盛开绽开,伸展开自己每一片都比人脑袋还大的肥厚花瓣。
那花瓣和变色龙的身体一样,同样分布着许许多多的白色斑点,颗颗凸起,看起来奇特而又瘆人。这些花瓣围绕在它像是开口坛子一样的基座周边,而坛底处的空间就是这朵花的花心。
无数巨兽牙齿状的锋利花蕊在花朵的“坛底”上根根竖立,围绕成一圈圈。
变色龙的舌管不断抽搐并蠕动着,使得这朵看上去很危险的花也一块自如地收缩抖颤起来,里面的花心规律地晃动起舞,像是凶恶暴戾的野兽正在发出食物即将到手的欢呼。
也衬得这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绞肉凶器。
这居然是一朵大王花!
谢松原的眼眸中也不禁染上些许惊诧之色。
随着那花瓣猛烈展开,一股恶臭的腐烂气息便凶狠地钻入谢松原的鼻腔。
大王花的花瓣骤然向后方翻卷收拢,探出自己那根根分明的尖利“獠牙”——仿佛真的是某种活着的肉食兽类一般,蓦地朝谢松原冲来!
“谢松原!”
谢松原耳边听见白袖在叫他的名字,他却没时间回应。
眼见躲闪不及,他干脆压低腰身,整个后背躺在地上,同时抓住对方这个离他极近的机会,冲着面前的这根舌头喷出蛛丝。
厚重而黏腻的蛛丝瞬时紧紧缠住了变色龙舌头瞬间,腥臭的大王花也同时闪到近前,恶狠狠地一口扑咬在谢松原的肩上!
十数根粗壮而又顶端锋锐的“獠牙”立刻仿若闻到了血腥气的怪物,生猛狠戾地绞进谢松原的肉/体,重重地内扣收紧,好似下一秒就要径直在他的身上咬出一个巨大的血洞。
谢松原的身上瞬间冷汗直冒。他强忍着这种痛意,颤抖着因为疼痛而差点脱力的手臂,收紧了手中的蛛丝,往旁边用力一拉。
他的身前紧跟着骤然传出一阵利齿抠动肉/体组织时所发出的绞肉声。
大王花被他□□了一点。
一行十数个听得懂他心声的小蜘蛛随之迅疾地从草丛中窜腾出来,飞快地顺着妈妈给它们搭建好的阶梯向上爬行,一口“吭哧”要在变色龙的舌头上方。
然而变色龙那只需要几十微秒就能收放自如的舌头却比它们的速度快上数倍,只听“嗖”的一声,那收放自如的细长舌头便又以常人——甚至是常蛛都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急速后退。
收缩回去的花蕊利齿破肉而出,卷起一阵飞扬的鲜血。
小蜘蛛们纷纷被这阵巨大的冲撞撞飞出去,甚至有两只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变色龙缩回去的舌头卷进嘴巴!
小蜘蛛们大叫:“妈妈!”
谢松原实在于心不忍,忍着血流如注的伤口上的剧痛,切断了手里的蛛丝,当即又朝正上空接连投去两道更细、更轻盈,也飞得更高的蛛丝,将眼看就要落入变色龙之口的两只小蜘蛛抓了回来。
毛茸茸的黑色物体从天而降,啪叽、啪叽地掉到谢松原的身上,小蜘蛛们呜呜地贴到青年身边,像是被吓坏了的小猫小狗。
在这样的紧急时刻,谢松原却来不及对它们做出什么回应。
因为紧接着,他的头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被蜱虫控制的变色龙甚至又往下爬行一截,离得越来越近。它用自己那卷曲的尾巴勾住藤蔓末端的一截软枝,让自己的大半身体都垂在空中。
它歪了歪自己的脑袋,像是在观察着人类的一举一动,稍后用一种冰冷而机械的女声评价道:“愚蠢,人类,不自量力。”
“拿来,把它,给我。”
话毕,她昂起头颅,对谢松原发动了最后一次致命一击!
变色龙捕猎的通常都是一些刚好能被吸进舌管肉腔的小型猎物,而这只身长只比谢松原长一些的变色龙虽然巨大,但恐怕还不能拥有将谢松原吞吃入腹的能力。
她的目标似乎也不是完全吃掉谢松原。
而是……他的心脏!
这一回,没有了蛛丝的干扰,小蜘蛛也根本来不及插手。
变色龙的舌头没有再偏离轨道,无比精准地对准了谢松原的胸口,像是蓄满力量的毒蛇,霍地弹射出去,一下就张开花心,咬住了谢松原的胸膛。
谢松原痛得大叫:“小桃!”
难道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重演。而这回没有了神,他可能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只变色龙吃掉了他,马上就有可能去攻击白袖。其他人自己尚还分身乏术,根本管不了他们。
可是谢松原既不想让白袖出事,也不想让自己就这么死掉。
……等等。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神说的话。
【等你足够强大后,你甚至可以把小桃任意放大到任何尺寸,任转移到任何地方。】
【说实话,你让我很失望。我给了你那么强大的技能,你居然不懂得运用。好吧,让至高无上的神来教会你第一课。】
【……没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吞噬的。】
记忆的碎片忽然被代表着力量的钥匙撬动,从而缓慢地拼合在一起。
这几句话浮现出来的那一刻,谢松原的手心中顿时迸发出了一股炙热灼人的能量。
那股能量仿佛山火喷发,岩浆崩裂,炽烫的血液在他的身体内横冲直撞,像是烧开了的一壶热水,在谢松原的身体内沸腾起来,燃烧里仿佛不会止息的气泡。
这种感觉就和当时在地下蚁穴中一样。他的躯壳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能源所填满,变得充盈,甚至快要爆炸。
但却比当时那股感觉更加强烈,以及令人窒息。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山丘,每一根毛孔都像是蓬勃的树一样呼吸生长。来自地底的流岩却在树下崩腾翻绞着,甚至让谢松原发出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呼喊。
像是骤然被人撬动了机关,谢松原的整个人像正被烈焰燃烧。
而就在他叫出小桃的名字的那一刻,令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那早已被鲜血染透的上衣骇然从胸前开始撕裂,撕裂它的力道却不是来自大王花,而是谢松原的身体内部。
刺啦,刺啦!
两排巨硕的尖利锯齿猛然自谢松原的胸前竖立起来,透着锃亮而令人齿寒的冷光。
小桃在谢松原的左手手心上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蓦然浮现在他身前的巨大裂口!
这裂口的长度上抵青年的锁骨,下可达他的小腹下方,是一张森然的猩红深渊。裂口的内部空洞洞的,看不见青年的任何内脏,只是一片尾端渐渐变得漆黑无底深渊——
就好像连结着另一个世界。
没有人懂这种令人汗毛都竖立起来的恐惧,就连变色龙变种人本人也不懂。因为她已经被蜱虫寄生了。
从上方俯瞰着那面色苍白的俊美青年,就好似直面一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怪物。因为未知,所以才恐惧。不符合常理,也没有逻辑。
当你凝视深渊,却发现深渊也在看着你。倘若不是变色龙离得还远,恐怕就连她大半个身子都会被这只血红巨口吞吃进去。
裂口的出现是如此猝不及防,它刚一在变色龙眼底显现出自己残酷而诡异的身形,猝尔咬住那正贪婪吸食着谢松原身上血液的大王花花身,直接将这朵腥臭的巨花咬掉了一半!
鲜艳的血液淋漓四散,竟让人一时分不清这血究竟来自谢松原还是变色龙的花朵器官。
变色龙悚然撤退,收回自己舌尖上的尸花。
如果她此时还有属于人类的痛感,恐怕已经开始痛苦地大叫了。
可她没有。
异状出现,变色龙虽然不能感知疼痛,却也懂得趋利避害。她爬远了些,谨慎地观察下方的情况。
谢松原上半身处的裂口缓缓收合,每一根巨齿上都裹着薄薄的红色汁液。
他的身上也状况惨烈,接连被大王花制造出数个深深凹陷下去的锯齿状血痕。肩膀上更有一块肉直接叫大王花的锋利花蕊连皮带肉地撬掀起来,血流不止。
谢松原却仿佛对此浑然不觉。他忽然在地上翻滚半圈,痛苦地捂紧了自己的太阳穴。
疼。
从无尽的滚烫热意中脱颖而出的,是几乎能将人逼疯的疼痛。
谢松原头痛欲裂,宛若宿醉,也仿佛利锥刺入脑髓。伴随着那股能量莫名升腾起来,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也在自己的身体内悄然苏醒了。
像是一个密封的匣子,咔哒,就在这样一个不曾预料的场合与时机打开。
谢松原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他的大脑就像是一团任人随意搓圆揉变的橡皮泥,充满了酸胀。又犹如一块骤然被人投放到液体里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周围的水液。
顷刻之间,整个山洞内的声响都仿佛在谢松原的耳边按下了扩音键。
气流吹拂过菌类,将它们的伞盖卷得晃动,掀起一阵烟雾般飘逸扩散开的孢子。
惊恐的爬虫和弱势生物们战战兢兢躲在地下泥洞,蚯蚓爬过稀松的土壤,发出簌簌声响。
还有洞中的变种人们卷卷到肉的激剧搏斗。钢刀般的指甲刮过光滑的鳞片,细密的针尖扑扑扎进肉中……
每一道声音,每一种细微的变化,都萦绕在谢松原的耳边。
分明得甚至太过吵闹。
谢松原紧闭着眼睛,耳朵里却流出了鲜血,仿佛在和脑海中的力量做着斗争,试图压制住他们,达到平衡。
白袖在旁边看得心惊。
短短的分秒之内,谢松原在他面前就像变了个人。当变色龙开着食人“鲜花”的舌尖降下的那一刻,他的心脏都几乎跳到嗓子眼里,几乎以为谢松原必死无疑。
他挣扎着摆动起自己虚弱绵软的四肢,踉跄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去帮助对方。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却让白袖大吃一惊——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以为自己的看错了,或是眼前出现了,什么幻觉。
可很快,他又意识到这是真的。
吓退了大王花变色龙的谢松原面无血色,脸上看不出丝毫胜者的得意。
相反的,他很痛苦。痛苦到甚至让白袖以为他正被烈火灼心、蚂蚁噬爬。
他的心中本应该浮现出些恐惧与质疑的。比如谢松原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他是不是也被什么东西寄生了……
但白袖的心中生不出任何哪怕与这有关的念头。他趔趄又艰难地朝谢松原挪了过去,受了重伤的腹部被沿路经过的叶片划过,疼得宛如刀尖在割。
“谢松原,谢松原。”雪豹声音微弱地呼唤着他。一边又一边地伸出自己的舌头,舔舐着对方苍白的面孔,用他的舌尖卷走人类青年耳旁的血迹。
谢松原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听见来自于白袖的声音。
“谢松原,你怎么了?你醒——”
白袖还想再说什么,声线却忽然急促地顿住。
他睁大眼睛,脸上头一次露出如此真实而又鲜明的惊惧神情。
那只野猪变种人似乎已经摆脱了上一个对手,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哐当,哐当。
庞大的体型撼动了身下的大地,踩出了震天般的响动。
他的鼻子分明已经被白袖咬掉了,丑陋的脸上露出好几个叫雪豹啃出来的血洞。
一条健壮的大腿不知被什么动物袭击过,竟让对方挖掉一块巨大的肉,露出了下边的白骨。
可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像个从没受过伤的正常人一般朝前走着。
距离二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高大的身躯在谢松原身前的地面上投下灰蒙蒙的倒影,眼里泛着嗜血的凶光。
“谢松原!——”大猫急得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
白袖不停用脑袋拱着谢松原的身体,想让他赶紧逃跑。软绵绵的爪子勉强立在地面,想站起来,身形却是摇摇欲坠。
白袖咬牙直起身体,遮挡在谢松原的身上。
野猪伏低腰身,双腿刨地,朝着他们凶狠冲来。
白袖不忍再看,闭上眼睛,咬牙将脑袋埋进臂弯,湿润的鼻尖刚好靠着谢松原的头顶。
身下的人忽然停止了挣扎,谢松原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我好像知道了。”
白袖的爪子一颤,不可置信地张开双眼。他看见在他身下的谢松原同样睁开眼睛,用一种冷静到堪称残酷的语气说:“他的身上一共有四千多枚仙人掌刺。”
白袖不解其意。
下一秒,那只野猪却忽然痛嚎一声,整个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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