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鹿鸣宴，是为八大亲王宴请今科进士的宴酒，设在桂宫。

        此次宴会自然来了不少王公贵胄，世家公子，新科进士或有家境贫寒的，皆上前讨好奉承。

        其中有一蓝衣公子甚为瞩目，只见他眉眼张扬，意气风发，周边围了不少人，有衣着华贵的世家公子，亦有贫寒书生，对他皆态度恭敬，更有甚者，低三下气讨好奉承谄媚的。

        陆澜坐在角落里，周边冷清，没几个人，他捏着酒杯，呆愣地看着芳州小汀中央的河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是今科探花郎，也有学子上前与之交好的，见其冷淡的态度，也是尴尬离去。

        陆澜尚未及冠，一袭绣着忍冬的半新不旧的青衫，装束并不怎么华丽，但被打理得整洁清爽；容貌亦是清隽秀气，但神色很是冷淡，身材消瘦，像是大病了一场，沾染了些许病气和萎靡。

        金陵同个书院出来的紫衣学子坐在陆澜身边，看着不远处张狂的秦邵，有些酸溜溜道：“啧，同样是小家小户出来的，偏生他就被那些世家公子哥接纳了，哪像我们，三求四告的，还没个门路。”

        另一个穿绿衣的学子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酸涩道：“谁叫人家如今是郡马呢，既是广陵王家的女婿，那身份地位肯定是不一样的。”

        秦邵和他们都是金陵出来的，虽然不是一个书院，但也听说这人一向是张狂不讨喜的，才干也并不出色，偏生就是这样的人凭着一张皮囊赢得了静宁郡主的青睐，一朝得志便如此猖狂，当真是命运不公。

        就算知道他这个状元可能是广陵王世子打点了关系，给这个妹婿镀金的，又能做什么呢？

        紫衣学子还是不服气：“就凭他是郡马就能做状元了？呵，这么多年，他考试从来都没有考赢过陆兄，怎么偏到京城就崛起了，我看就是世子——”

        “黄兄，甚言。”

        没等这人说完，陆澜止住了他。

        陆澜从那片河灯移开眼神，低声道：“污蔑皇家之事，万不能说出口的。”

        那可是八大亲王之一的广陵王，高祖之后，掌管金陵漕运的一方诸侯，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说闲话的。

        那人想起凶残的广陵王世子，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心虚地往旁边瞧了瞧，转移了话题，再不聊起这事了。

        这时，秦邵好像瞧见了这边的动静，和旁边的人打了个招呼，朝这边走了过来。

        “陆兄，几日不见，在下看你好像又清瘦了些，不会是因为丢失状元之位，难受的吧？”

        秦邵坐在陆澜身边，开口嘲讽道，眼神里蛮是戏谑和得意。

        然后，他又俯下/身，像是在开玩笑道：“或者是，你相思病又犯了，又去趟河了？”

        这里人烟稀少，秦邵的话却是被其他几个学子听见了，有为陆澜愤愤不平的：“秦邵你别得意，巴结住了广陵王府又如何，前些天，中山王世子还找过陆兄呢，对陆兄夸赞不止。我看这不比有些人自甘堕落，去当赘婿的强。”

        秦邵霎时变了脸色，这人一向虚伪自负，为了笼络郡主，他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换来入赘的机会，他母亲虽然不说，但还是嘀咕过自家香火怕是要在秦邵这里断了。

        可广陵王府哪有瞧得上他，便是世子都拿他当个玩意儿瞧着，秦邵便只能更加讨好郡主，才能换来在广陵王府的一席之地。

        等他大志得抱后，哼——

        好容易隐藏的真相，眼下□□裸地被放在明面上嘲讽，秦邵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捏紧了手中的折扇，不知过了多久才冷笑道：“总比有些人好，为了勾栏里一破烂玩意儿，就害了相思病，连家里的老母亲都不要了，去三江水边趟河了。”

        他声音有些大，有些人听了这话皆用好奇的目光朝这边看来。

        这文人妓子间的风流趣事倒是值得一窥，大多数人未尝没有携妓东去的雅趣，但这殉情之事便是少见了。

        又见陆澜脸色不变，也并未反驳，想必便是说对了。

        一时，各种窃窃私语。

        陆澜头一次抬头正视他，语气泠然却坚决道：“我从来不觉得身份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梁山伯与祝英台尚且有化蝶美谈。但用情感去欺骗别人的人，便是应当感到羞愧的，尤其……像陈世美之流。你说，我说得对吧，秦兄？”

        别人一头雾水，但秦邵知道：这人是在威胁他，因为陆澜手里握着他的秘密和把柄。

        不过，想到前些日子在东京见到的聆雀，秦邵凑到他耳边道：“你也见到聆雀了吧？”

        陆澜神色一动，却是面不改色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此，秦邵脸色变得阴鸷可怖，几乎有些怨毒道：“别装你娘的蒜了，聆雀在这里，那只小凤凰肯定也在这里。紫竹馆明明说他们和白鹭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中山王世子为什么结交你一个无权无势的穷书生，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

        好不容易得到的身份地位，秦邵不容许有丝毫闪失，他当初见了聆雀的第一眼，便是想要灭口，但看到聆雀周围有魏其侯府的人，便只得作罢。

        走失的魏其侯幼子被找回来这事并没有对外隐藏，秦邵得知后便在心里大致描绘出了实情：那只小凤凰就是走失的魏其侯幼子，他被找了回来，于是把聆雀也带走了。

        可是，秦邵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当年和聆雀交往时，聆雀说过，他和那只小凤凰是后燕遗脉，部落安扎在苍梧山脚，因为战乱被卖到了金陵，这又是怎么和东京的魏其侯府搭上关系的？

        秦邵迫切地想知道真相，便直接质问陆澜了。

        陆澜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想起中山王世子来结交他时腰间的袋子里露出的那支簪子，心里一时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伤怀。

        是你吗？小凤凰……

        秦邵还想再问，有小太监走了过去，恭敬道：“陆公子，世子爷请您前往他那里一叙。”

        不远处，一凉亭里铺陈华贵，中山王世子萧翊和一紫衣男子坐在一起，世子爷对那男子的态度很奇妙，甚至可以说是宠溺了。

        隔得远了，众人也瞧不见那男子的脸，只见他一头乌羽般的长发稍显随意地披散着，因为尚未及冠，只系了根发带，发丝光艳可鉴，云霞一般，很美，几乎有些梦幻了。

        只瞧了那背影一眼，便浮想联翩不止，暗想着该是怎么一个世有光华的美男子。

        但秦邵却是心下一沉：这个背景，绝对是那只小凤凰……

        看着陆澜前往那凉亭的背影，秦邵咬了咬：切，都是去勾栏地儿找相好，凭什么他就能遇见个最好的，最后那相好还山鸡变凤凰，念着旧情来找他来了。

        不行，他可不能让陆澜压了他一头。

        秦邵想着聆雀跟他说过的往事，一时心里有了计较。

        另一边，萧翊本来正和凤虞说着趣事，两人言笑晏晏，好不开怀。

        “过些日子就是皇帝的寿宴了，等那天，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可好？”

        萧翊含笑询问道。

        凤虞坐在座位上，小口吃着茶点，见状回话道：“我才不去那人的寿宴。”

        他不喜欢那个小皇帝，因为那人的鲁莽好战。

        没有力量的人，就不要多管闲事，像那种天真又愚蠢的孩子，最好一辈子被母亲保护在怀里才好。

        嗯，好吧，也有傅兰庚的原因。

        皇后娘娘？嗯，很好，配得上他。

        那可是皇帝耶，是那万人之上的贵主儿，我算什么？不过一落魄山鸡，又哪比得过人家？

        最好识相一些，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凤虞想着傅兰庚又入宫了，有些气恼地把茶点掼在桌上，下巴微扬，眼神却往下瞥着，略有些矫情和傲气。

        萧翊好奇地凑近了他，见他这般，神色眼珠一转，笑道：“哟，莫非是吃醋了。”

        说着，还捏了捏他的微鼓的脸颊，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搞得凤虞睨了他一眼，生气道：“要死了，你做什么。”

        萧翊捏着他细瘦的手骨，语气柔和道：“我就想着，你今年也十七岁了，怎么还是那么瘦，傅兰庚养了你两年也没见把你养胖一些。不如，你随我回家去，我可是和名厨学了手艺的，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凤虞似笑非笑道：“你在说什么呢。”

        虽然他和李星阑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该有的暧昧大家眼里都是能瞧见的，只是碍于两人的家中长辈，皆不敢大肆宣扬。

        不过，这样的暧昧，马上就要结束了。

        萧翊没说话，含笑着给他打理了一下弄乱的头发，然后，便瞥见了他锁骨处的一抹红痕。

        萧翊眼睛一眯，哪不知道这痕迹是怎么来的，又见凤虞眉眼间有些疲惫惺忪，便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了。

        呵，他那表哥还真是厉害啊。

        不过，想起自己安排的那个人，萧翊脸上又挂上了暧昧的笑容，挑眉问道：“哎，小表弟，我问你，你来东京前，有玩得好的相好吗？”

        凤虞想了一会儿，如实回答了：“有啊。”

        “谁呀？”

        萧翊追问道。

        “不记得了。”

        凤虞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我不信。”

        看着一脸犹疑的萧翊，这下轮到凤虞戏弄人了。

        只见他托着下巴，露出截皓白的腕子，神情却是带着那股特有的昳丽风流，语气暧昧道：“哦？你会记得你昨天吃了什么菜吗，男人不都这样吗？”

        萧翊脸上的笑容僵硬了，有些讪讪道：“也不全是这样啊，至少我不是呀……”

        这时，亭外传来太监的汇报：“世子殿下，陆公子到了。”

        看着一脸疑惑的凤虞，萧翊勾起了嘴角，道：“对了，小表弟，这就是我要介绍你认识的学子，他叫陆澜，是今科探花郎哦~”

        当然，也算得上是小表弟的旧情人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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