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就像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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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长桑刚走的时候,楼下都说柳见峭要输了,大势已成,后来的人用脚下都能赢过他。喏,就是从这儿开始,结果他居然赢了!”
“应该是在这里,楼主干预了棋局……向死而生。不过后来者的确在棋技上逊色不少。”她指着另一处说道,一边思索一边跟她解释。
“要是那个江南无名氏还肯上台就好了,他们俩有的一比。可惜那老人家似乎好面子,再也没上去。”
“此人可敬,也确实可惜。”若能与那位老者放手对弈多好,她想道。
“对了,昨天花间楼楼主的赠礼我还没告诉你!”李璇阳忽然来了精神,表情故作嫌弃,夸张地说道:“就那个赠礼,真叫一个鬼见愁。从来没见百花会有过这样的赠礼,还不如皎月纱呢。昨天送给柳见峭他都不肯要!”
“什么东西能有你说得这么夸张?”李鱼欢也被激起了好奇心。
“喏,就跟你手里那个东西没什么两样。”她指着那张画了棋局的皱宣纸说道,“就是做得精致小巧些,复刻了这局棋。咱们自己做一个也能比这好啊!你知道昨天柳见峭什么反应吗?咳咳。”
不等李鱼欢回答,她自己先表演起来,学着柳见峭老成的模样,捋了捋不存在的稀疏的山羊胡,压低声音说:“老身这第一名当之有愧,这棋盘还望留给长桑公子。”
演完她又迅速恢复了跳脱的模样,笑道:“我看啊,他就是嫌寒碜不想要!”
李鱼欢也被逗笑了,纵使她心中尊敬柳见峭,二人都清楚他肯定是发自真心钦佩长桑,但李璇阳喜欢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也总能说得有趣。
马车行到了花间楼。新的百花会正在铺张,楼内几乎无人。四楼还是昨日的包厢里,传来一阵阵的嬉笑声。
“我真的要跟你一起去?”李鱼欢听着一群陌生人的声音,忽然开始犹豫。
“当然了,一起吃顿饭嘛,少礼特地让我叫上你。”
或许只是他们说着玩的客套话。她心想,默默跟在璇阳身后,思绪开始游离。
推开门,包厢里一桌人齐刷刷看向她们。李璇阳挨着白少礼坐下,她挨着璇阳,边上是个熟面孔少年,面目清秀,衣着简约清爽,单耳吊坠却彰显着尊贵不凡的身份。
少年朝她微微一笑,耳垂泛红。李鱼欢挪开视线,当做不知道。
年轻人之间不讲规矩,今日狴圻要走,白少礼便把主坐让他坐了。
“今日托百花会和璇阳的福,总算是请到二郡主本人了!”
李鱼欢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几人哄闹,聊起昨夜高手如云,纷纷又来了精神。她知道这些人大概说了一遍又一遍,深觉无趣,便单手扶额,默默吃起酒菜。昨夜失去意识后到现在也没吃过东西,确实饥肠辘辘了。
“二郡主,身子好些了?”身侧传来少年温温润润的问候。
“无碍。”她答道,夹起一颗鱼丸塞进嘴里。
“那就好,二郡主喜欢吃软食?”
她愣了愣,仔细想想似乎是,自己从来不注意这些。
“嗯。”
“我能直呼二郡主的名字吗?”
“你叫。”她应付着,悄悄掐了把李璇阳的腰。那家伙装傻地转过头来,问她:“欢儿,菜还合你胃口吧?”
“……”
“我就知道你喜欢,有几个菜是我专门让小竹准备的。”
“……”李鱼欢转过头,见清秀少年忐忑不安地看着她。花前月下时,这少年几度想要接近自己,都被她避开了。她问:“你是文竹?”
“小生楚家小公子楚文竹,鱼欢郡主叫我文竹就好。”少年的眸光清澈无辜,目不转睛看着她。
李鱼欢大为不解,低头吃菜:“哦,楚这个姓好,我有位故人也姓楚。”
少年听不出她话里的敷衍,见她终于说了话,高兴地答道:“夜华城只我一家姓楚,郡主的友人莫非与我认识?”
“不,他不是夜华城人。”
“是鱼欢的故人?”
“嗯。”她想起那个人耳提命面的场景,已是遥远的幼时,他上次出现也是在半年前了,忽然倍感惆怅。
“看来是一位重要之人,你中意他?”
“他同我有再造之恩,是我——”她想到自己的身份,没有说出“心中唯一的父亲”,而是说,“心目中第二位父亲。”
“原来是父亲,我还以为——”楚文竹略带酸腐气的话语让她不敢抬头。少年的书卷气有些不自然,他平日跟着白少礼鬼混,没有好好读过书。此时忐忑无比,说话颠三倒四,又强行文绉绉一通,充满了刻意。
“鱼欢?”他又唤道。
“嗯?”她无奈地看他,对上那双六神无主的眼睛,哪知他马上无比欣然。
“世人都说你不近人情,我想并非如此……”
还不够不近人情?她腹诽。
“那又怎样?”她心头一跳,旋即皱眉。
少年有些无措,说:“我、我只是觉得,你就像山,从不会向谁奔去。但也拦不住有人向你奔去,我总是想……再靠近你一点罢了。”
楚文竹说完这话,不敢看她,心中又想起儿时的场景,她沉浸在屋里琴棋中,他在屋外一看就从正午到日暮黄昏。
璇阳一直知晓自己的心思,他却是在长大后才逐渐明白那份心意,无限想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
直到昨夜璇阳让他连夜备几道菜时,他也不曾提过一句李鱼欢的好坏。
她独来独往的人生如她所想,至今没有出现过预料之外的人或事物。
可楚文竹今日却说:“山不过来,他自过去。”还能是别的意思吗?
作为夜华城二郡主,她总是要承受别人的目光,承受别人所谓的敬爱。她的师父想要给她安逸舒适的身份,便将她托付给李如夜,但这不是她所需。
其实她想要的一直是跟着师父,居无定所也好。
楚文竹又问:“郡主——昨夜我给你送去的琼浆你可有饮下?那对体虚有益,我今日还带了些来,我去取——”
“不必,我不喜欢这些。”她态度强硬,对方才作罢。
楚文竹青涩俊朗的面庞爬上一丝红晕,想着下定决心便绝不轻言放弃。仿佛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物质无时无刻不吸引着他,令他飞蛾扑火。
“那郡主喜欢什么样的?”
柔软的发丝在她侧脸流动,她抬头向他投以探究的目光。他又问道:“不知郡主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不知道。”她微微蹙眉,“我从未对谁动过心。”
此时众人谈天说地,白少礼也提到了他们,他今日看起来格外高兴。
“如今文竹也不再是那个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傻小子了。他想法比我还多呢!”说罢,众人哄笑。
“鱼欢姑娘沉鱼落雁之姿,又是远近闻名的天纵奇才,谁看了可不动心?”狴圻说道。
“狴圻兄,你说这话可不合适了!”一位小兄弟说。
“是啊,你那位小娘子知道了可怎么办。”尉迟川忍俊不禁笑道。
“我娘子知道怎么了,我说的可是实话。而且鱼欢姑娘与我娘子长得极像,我昨日远远一瞥,差点以为就是我娘子。”狴圻喝酒喝得脖颈通红,醉醺醺地盯着李鱼欢,嘴里嘟囔着“一模一样”。
“无礼!”楚文竹皱起眉头,有些埋怨地看着狴圻。
“果真一模一样?”这倒是引起了李鱼欢的兴趣,他问道。
“不,不一样……”狴圻又摆了摆手,看得出来他此时已不太清醒,说话颠三倒四,但她还是听懂了大意。
“只是觉得你们莫名很像,我一路从北炽南下,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仙女,有种常人都没有的气质……”
“你娘子是南凇人?”李鱼欢问道。众人无不奇怪,如今南凇北炽各自动荡,处在大陆两端,几乎百年无交集,怎么会有北炽人娶了南凇人?
“对,她生气了,要回娘家,我去寻她。她看到这件皎月纱织就的衣服,应该会高兴……”他口中反复念叨着“娘子”,却从不肯告诉他们那女子的姓名,似乎还在隐瞒着什么。
“这就难怪了。”众人顿时明白他为何觉得李鱼欢与他娘子相像。数年以前便有传闻,李鱼欢来自南方,家生变故才被李如夜带回养大。至于她家与李如夜究竟什么关系,无人得知。
“这么说二郡主也是南凇人?”尉迟川问道。
她点点头,并不介意别人知道这些。只不过她鲜少与人交流,没机会解释,才有不少流言说她遮遮掩掩,身世奇怪。
“好,那今天我们也算是天南海北的人都齐聚一堂了,可谓是少年意气,挥斥方遒,干杯!”白少礼说道。
听到“干杯”二字,狴圻顿时来了精神,一改颓势,首当其冲站起身,第一个将酒饮尽。
北方氏族繁多,他不明来路,但作为贵族子弟,无人追随,一路风尘仆仆,想必甚是难熬。今日白少礼请他喝了个尽兴,对他来说十分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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