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逃离

“你说什么？”

        时玉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发愣。

        那少年一个猛步上前，将她推到树根上，用短刀抵着她的脖子处。

        时玉盯着他看，只见这人面容俊朗，剑眉之下，一双眼睛明澈，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和她想象中的姜维竟真的差不多。

        她忽然就感觉眼眶有些发酸，想起了些事情，竟忍不住，一行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若见伯约，如何能不哭？

        那人见她突然哭了，倒也惊了一下，眼睛微眯，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如鹰般的锐利。

        时玉正陷入自我伤感中，再一抬眼，就瞧见这少年眼神有几分狠戾，透着一股阴郁的气息，怎么看也和书中写的姜维不太一样。

        再者，按理说姜维今年才应该六岁，就算是打了激素也不可能长这么快吧？

        时玉忽地迷惑了。

        “我从未听说过诸葛先生有什么妹妹？”这人抬颌，手中的刀又逼近了些，“你到底是谁？”

        听罢，时玉沉默了几秒，声音也变得平静下来：“我五岁和家人走失，幸得豫章太守诸葛玄收养。他逝世后，我便一直跟着二哥诸葛孔明生活。”她侧头用下巴示意过来的路，“那营中的徐元直是我哥哥的挚友，他可为证。”

        姜维听罢，手中的力度松了些。眼波流转，似是在回忆些什么。

        “你，你叫姜伯约？”时玉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大名唤什么？”

        姜维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语，只是把手中的短刀收了起来。转身就作离开状，却被时玉一把抓住手腕：

        “你去哪儿？”

        “与你何干？”姜维语气冷淡，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时玉又愣住了，这真的是她认识的姜维吗？

        天水不是盛产小甜姜吗？这个姜怎么又苦又辣啊？

        “你为何要偷听我们说话，又为何说我是假扮的孔明妹妹？”时玉不甘心，追上去想抓住他的肩膀。

        姜维一侧身，抓住她的手腕，想将她甩出去。时玉并不想和他打架，便借着他的力道在空中翻了半圈后，顺势停在他的面前，挡住去路。

        这时，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喊声：

        “二位不要再打了。”

        时玉侧身一看，原来是一路追来的徐元直。

        那姜伯约看到了徐元直后倒是收敛了许多，收敛了刚才一身的戾气，恭敬地向他行了个拱手礼，倒像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少年了。

        “徐先生。”

        徐元直站到二人中间，先是向姜维回了礼，又转身对时玉说道：“方才没能拦住姑娘，这伯约是我帐下一士卒，颇有才学见识，”他眼光一瞥，“对皇叔和孔明评价也颇高姑娘若想逃离此地，恐少不了伯约的相助啊！”

        时玉越发觉得奇怪，心里也感到几分不舒服：“那你偷听什么，又跑什么？”

        姜维抬眼，眸子里是一片暗沉，如漆似墨，叫人看不透彻。

        一旁的徐庶目光在两人间周转一下，心中便知晓几分：“时姑娘一向聪明绝顶，难道看不出这是伯约的‘诱敌之计’吗？”

        “‘诱’我？我又不是他的敌人？”时玉莫名其妙，她喜欢伯约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与他为敌？

        一想起这个，时玉马上说道：“元直，这人好生不讲理，偏说我不是孔明的妹妹。你且告诉他，我到底是否？”

        徐庶也心生疑惑，其实他与姜维也相识不久。这少年也是突然有一天冒出来的，以前从未听闻。但他见这孩子行事端正，才识过人，故与他交好，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偏偏对孔明的这个妹妹有意见。

        “伯约，”他上前一步，“我与孔明相识已久，这位时姑娘从小就跟着孔明一起生活，孔明也一直将她当作亲妹妹。这一点，你不必怀疑。”

        姜维似信非信，但他还是按礼应了徐庶一声。

        “伯约，你既已听到了我们方才的对话，可速速去准备一条小船，于今夜子时与时姑娘同去江东。”徐庶见姜维要开口，便先一步抬手阻止，“我知道，伯约你心系天下，且对那刘皇叔敬慕已久，此番正好有时姑娘的引荐，你也可顺利留在那里。”

        姜维眼底不知在想些什么，总是透着一股和他外表不一的深沉。

        “徐先生为何不同我们一起走？”姜维突然开口，“徐先生素有远志，又才智过人，曹营并非先生的久留之地。何况此番放走了人，那曹操必不会再信任先生了。”

        时玉心震了一下，侧头瞧一眼这个少年郎。明明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比她看起来还要小，说话却如此沉稳。

        这便是少年姜维吗？

        可她总感觉有股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唉，”徐庶苦笑了一声，“没想到伯约你和时姑娘是一样的执着，你们的好意，我已心领。不过，我留意已决，你们也不必再劝。”

        姜维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但时玉心里还有点想法。

        ==

        子时已至，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只有几个巡营的人举着火把。

        姜维找了一个步兵的衣服叫时玉换上，安排一艘小渔船于江边等候，然后两人便要与徐庶告别。

        “此一去，便不知何日再会，庶有幸结识二位，已感满足。愿二位都能壮志得酬。”徐庶拱手俯身，其言真切，令姜维和时玉都心头一震。

        姜维回礼后，没有言语，眼中有几分了然。

        时玉却是轻笑一声：“今日一走，想向先生讨个承诺。”

        徐庶一听简直哭笑不得：

        “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为何又要我承诺？”

        时玉不在意地笑道：“那日曹操不过是想吓我，瞧我反映罢了。我命又不值钱。”

        “你说的倒轻巧，当时我看你心里已经吓坏了”徐庶轻笑道。

        时玉此刻却偏要这个承诺。

        “我不管，你若不答应我，我便出去说是你强迫了我，而我已委身于你，你得对我负责！”

        徐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好你个恩将仇报的女子。当初在茅庐你绑了我，我不与你计较，又看在孔明的面上还救你一命，你倒好，反过来污蔑我，还自毁清白。”他摇摇头，“我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

        他又叹了口气，说道：“行吧，你且说你要什么承诺？”

        时玉清了清嗓子，心里有几分期待地开口问道：

        “若有一日天下归刘，汉室已匡，先生可愿回来？”

        这话倒是让徐庶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敢说这种大话，又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让他回去。

        “这为何如此问？”

        时玉歪头，言道：“不过是大事已成之日，希望先生能在场罢了。”

        “好吧，我且应允你。”徐庶不想再和她争下去，心底却好似有一盏明灯照亮了许多。

        她忽然转头，看向伯约，问道：“我觉得一定会有那一天的，你说呢？”

        姜维没反应过来，一颗早已沉下去的心却在此时被她问的再度颤动起来。但是他依旧抿着嘴，未曾作答。

        “时辰已到，你二人且离开吧。”

        徐庶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真动了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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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呼呼地刮着，渔船不挡风，江上的温度低的可怕，时玉蜷缩在角落里，似乎都能感受到江水的寒气渗入到骨头中去。

        她抬眼，那姜维坐在离她最远的角落里，身背笔直，微闭着双眼，似睡非睡。

        时玉感到有些困惑，暂且不说为什么姜维早生了十年，她总觉得年轻时的姜维不该是这样的，还未担起北伐大任的伯约应当是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可此刻这个脸庞稚嫩的少年身上莫名透着一股老将军的威肃。

        而且这姜维怎么在自己面前和在徐庶面前两副面孔呢？

        “姑娘为何不睡，而是盯着在下看？”

        时玉看向他，发现他还是没睁眼。

        “太冷了，睡不着。”她怯怯地回道。

        真是奇怪，时玉想，就是见刘备和曹操时，她也未感到如此紧张。

        姜维这时睁开了眼睛，但他视线却是望地上看。

        “之前错怪姑娘，对姑娘不敬，望姑娘饶恕。”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点情绪。

        时玉忽地眼睛一亮，感觉心情明朗了许多，却瞧见那姜伯约面色不改，依旧是严肃的很，她便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姑娘为何要去江东？”

        时玉从船板上捡了根稻草在手里搓着解闷，随口答道：“如今曹操大军南下，孙刘联军是大势所趋。况且我大哥也在江东，我也好安身。”

        姜维不再对答，看向船外。

        外面江水滚滚，江上透着一股潮湿的寒气，让他这个北方人有些不适应。

        但即使再冰冷，他想，也不会比心死更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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