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剑舞

帐外，响起了阵阵角乐声。

        宴上，周瑜举起酒杯，与刘备对饮。而关羽则是立于刘备身后，手紧握剑柄，眼睛微眯。

        时玉坐于左侧，正慢条斯理地小酌几杯。

        一看到关将军在此，她就心稳了不少，也不必再担心皇叔安危，竟开始欣赏起宴中那无趣的舞蹈。

        这些舞者一个个虎视眈眈，就等周瑜手中之杯摔下去，便要冲上来把他们都解决了。

        一旁的姜维倒是不怎么喝酒，只是攥着拳头，不时地抬头瞟一眼对面的刘备，又慌忙地转移视线。

        “伯约，”时玉注意到他的动作，又看了眼正与周瑜对话的刘备，“不必担心，有关将军在呢。”

        她以为姜维实在担心刘备的安危，故而如此安慰道。

        “嗯。”姜维紧抿着嘴，轻轻回了一声，看不出心中在想何事。

        这时，周瑜似乎已经与刘备快要结束交谈了，他似乎也逐渐地放弃了杀心，眼中似有可惜愤恨之意。

        刘备突然说了一句：

        “都督，大战在即，时姑娘在此多有不便，不如此番就让她与备一同回江夏去。”

        时玉听到自己名字，忽地抬眼，瞧见对面的刘备正微笑着等待周瑜的回答。

        “这”周瑜瞟了眼刘备身后的关羽，心中多有不甘，便言道：“时姑娘乃是女中豪杰，瑜也深为佩服，其兄孔明先生既在此，身边又有姜小公子保护，留在江东倒也无妨。”

        他转头，去看时玉的反应。

        时玉先是下意识看了眼姜维，但后者只是垂眸，一副深沉模样，似是在思考。

        “都督，皇叔，”时玉拱手，“此番来到江东，实属不易，又值大战，时玉虽为女子，亦想为此出力。皇叔不必担心，”她眨了几下眼，“我心中自有定数。”

        见状，刘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周瑜先接了话头：

        “时姑娘之豪情，乃世之罕见，皇叔可不必担心。”他见到刘备收回了话意，便举杯道：“时姑娘，当豪饮此杯！”

        刘备笑了笑，轻抚了下髯须，抬眼道：“既然这样，那就请时姑娘多保重。待到大战结束，再与军师同回。”

        他笑中有意，不经意间和时玉对视了一下。时玉放下酒杯，不着痕迹地轻点了下头。

        待送走刘备后，周瑜叫了几个小兵去安顿时玉和姜维。

        回去路上，姜维这才用淡淡的语气开口问道：

        “姑娘为何不回夏口？”

        时玉把弄着手里的白玉配饰，故意叹了口气：“周郎不想我回，我怎敢回呢？”

        姜维皱眉，停下脚步，转头严肃地对她说：

        “今日关将军在此，若姑娘执意想回，想必周公瑾不会阻拦。”他顿了下，“况且，还有我在。”

        手中的动作忽然停了一下，时玉侧头看了他一眼，可这姜维的脸上只有认真，别无它意。时玉收回了视线，心下忽然有一阵莫名的失落。

        她又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时玉勉强地笑了一声，歪头言道：“玩笑而已，伯约不必当真。”她又敛去几分笑容，神色中也多了几分认真，言道：

        “好戏还没看完，怎能先行离场？”

        ==

        又过了几天清闲日子，时玉暂时还不太想去掺和赤壁战的事情，倒是听说周瑜单独请了几次姜伯约，搞得她心中不安，毕竟伯约年纪还小，万一真被周瑜骗走了怎么办？

        但是眼下她自知身边都是周瑜的眼线，她又不想带着一堆累赘去见诸葛亮。

        蹲在江边，她感到无趣，随意地摆弄着杂草。

        想起姜维，心中又是一阵烦乱，不知如何梳理思绪。

        她知道自己喜欢姜维，可毕竟原本喜欢的不过是书中记载之人，真当书中人站于面前时，她又开始踟蹰不前，有百般顾虑。

        时玉自认并无天资，所有的才学不过是来自于千年来古人的智慧积累。她可以坦荡地用这些去改变季汉的命运，可当站在伯约面前时，她却总是会多想，甚至感到心虚。

        深叹了口气，时玉懊恼地摘下一根草，唾弃自己在江山社稷面前还考虑这些情爱之事。

        只要季汉的这些人都能好好活着，便是她最大的愿望了。既如此，便不必苛求其他了。

        想通了这个，她感觉心情好了些。这时，却远远地瞧见有一小舟靠近了渡口，船上下来个书生打扮的人。

        时玉皱眉，思索了下，再看这船是从西北方向而来，这才顿悟。

        她立马站起身子，往营帐的方向跑回去。

        姜维正坐于案前读书，就看到一人匆忙地冲进了营中。

        他皱眉抬头，这人却突然蹲下身子和他对视，带着兴奋的语气说道：

        “伯约伯约，你猜谁来了？”

        姜维放下书，垂眼想了下，刚想回答，就瞧见面前的人满脸写着“快问我”，便改口道：“是谁？”

        时玉这才满意地原地坐下，开口道：“蒋干，是曹操派蒋干过江来了！”她又问，“你猜他来干什么。”

        姜维都不用瞧她的脸色，分明心中了然一切，还是继续顺水推舟地问道：“不知，请姑娘明示。”

        “我猜他定是来说降的。”时玉期待地盯着姜维。

        姜维本不想回答，但看她目光灼灼，只好点点头。

        谁想到，这人突然凑近了些，激动地问道：

        “既如此，公瑾定会设宴招待蒋干，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姜维沉思了一下，又拿起了案上的书卷，缓声说道：“此乃多余之举，此宴必为周瑜之计，我们去了反倒多余。”

        听罢，时玉有些失望，念叨道：“啊，可是我们去了也无妨吧，不过是多喝几盏酒罢了，周郎又不是小气之人。”

        见她失落，姜维反倒好奇起来：“为何如此想去？若是想喝酒，账中想喝多少都可，”说到此处，他又轻咳一声，“当然，此处非安身之所，姑娘还是不要多喝，以免出事。”

        “此宴上周公瑾为了迷惑蒋子翼，肯定会饮酒作乐，他可是能歌善舞之人，若是能一见周郎剑舞，也不枉我留于江”时玉突然停住，发觉此话不妥，立马清了清嗓子。

        再一抬头，果然发现姜维脸都黑了，只是那语气却听不出来个喜怒：

        “莫非足下所言的‘好戏’，便是周郎的剑舞？”

        时玉心虚地低下头，她当然指的是“蒋干盗书”之事，但其中确实不乏想一睹公瑾舞姿之意，毕竟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看白不看呀。

        姜维冷哼一声，把竹简往案上一扔，眼睛轻眯，言道：

        “既然这么想看，在下也不好拂了姑娘的兴致。”

        说罢，起身也不等时玉，背着个手便出了营帐。

        “欸，等等我！”时玉蹲久了的腿麻的很，站起来都有些不稳，连忙去追上姜维，心里只觉得迷惑。

        原来小姜维的脾气这么古怪的吗？

        ==

        宴上，周瑜正在与蒋干同饮，旁边来了一人，凑他耳边小声通报道：

        “时姑娘和姜小公子过来了。”

        周瑜拿起酒杯的动作一顿，心中不免诧异。旁边的蒋干看到，便装作不在意地开口问道：“公瑾可是有事要忙？”

        想了想，周瑜轻笑一声：“无事，不过是那孔明先生的妹妹也来了。”

        “哦？”蒋干靠近了些，“可是那位名唤时玉的姑娘？”

        “不错。”周瑜点头。

        蒋干笑着摇摇头：“此女不寻常啊！那日在曹公宴上，酒醉吟诗，虽自说是背的诸葛孔明之诗，不过在下看来”他抚了下长须，不再多言。

        周瑜垂眸，侧头言道：“去请时姑娘和姜公子。”

        “是。”

        不一会儿，便见到时玉和姜维走了进来，两人也不多言，只是挨个儿打了个招呼，便落座于下方，只饮酒，不说话。

        众人一开始还觉得这两人莫名其妙，后来也就慢慢忽视了，毕竟今天的“主角”还坐在前面呢。

        时玉心情颇好地一杯接一杯地饮，发现这江东的酒酿的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她拿起酒杯，想和旁边的姜维敬一盏，可这姜维却直接忽视她，自顾自地浅口喝着。

        真是摸不透小孩的心情。

        时玉小声嘀咕着，只把这人的古怪脾气归于青少年叛逆期的缘故。

        酒尚且饮了几轮，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冬季降至，夜也来的早了些。周边立起火把，照的整个军营都亮了起来，整肃的军队和停泊的艘艘战船更显江东兵将威武十足。

        周瑜站了起来，走路都有些摇晃。

        时玉盯着他看，心中直道周郎演技超群，好戏就要来了。

        旁边的姜维看到她眼睛都快长到周瑜身上了，紧握住酒杯，不言不语地又喝了一杯。

        “蒋兄，如此盛宴，”周瑜把蒋干揽过来，“不如瑜以剑舞助兴，如何？”

        蒋干局促地连忙答道：“甚好，甚好。”

        周瑜便晃晃悠悠地走向太史慈，反手抽出他怀中之剑，往空中一扔，又顺势正手握住。

        他一身精致白袍，发束玉冠，眼中透着微醺之意，本是面似白玉，此刻却泛着红晕。

        风姿秀逸，脚步轻快，似醒似醉，那剑风既温和又凌厉，舞姿亦是如此。

        时玉端着酒杯，忽地感觉自己好像醉了，便怔怔地盯着周瑜的身影发起呆，耳边仿佛响起了“丈夫歌”的乐声。

        可下一秒，她只感一股微弱的杀气从面前扫过。

        那剑锋竟是直直地冲着自己而来——

        然而却在这时，旁边忽地横出了一把剑，将周瑜手中之剑硬是压在了桌案上。两剑的剑身交叠于桌上，泛着双重的银光。

        时玉却好似醉的不轻，竟连躲的反应都没有。

        见此状，宴上之人无不停下手中动作，一时间没人敢发出声音。

        只见那被剑指的时玉，竟缓缓地喝下杯中之酒，慢悠悠地念道：

        “有美英姿七尺长，桓桓威武孰能当。”

        周瑜看着这女子醉的不轻的模样，又将视线移到旁边正轻握着剑的姜维，后者面色沉稳，眼神平静，手中握剑的力度看上去并不重，只是虚握着。

        “都督独舞岂不孤独，在下略会剑舞，可陪都督一舞。”

        时玉顿时喷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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