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被改成有猫的地方就有江湖同样是合理的。

        变猫之后的感觉很奇妙，总的来说是恐惧大于兴奋。

        这身体是全新的，甚至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个刚刚学习走路的人类小孩。

        此时的周围没有行人，也没有车，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荒凉的城市街道，不算干净整洁，并且显得非常陈旧。

        后来我发现自己的腿上，肚子上，甚至撒尿的地方都长满了灰色的毛，上面有深色斑点，并且多了一条小尾巴。

        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变猫了。

        我想起了图书馆，十八层楼顶，冒失的消防员。

        又想到了比基尼美女。

        如果这一切不是一场梦的话，她说的就都是对的，她是神，并且选中了我，在我临死之前满足了我的一个愿望，我的愿望竟然是变成一只猫？

        老实说那个表格是瞎填的，如果我知道临终愿望会被实现的话，一定填拥有两栋豪宅与上亿资产，再娶个美女明星做老婆，而不是变成一只猫。

        天有些阴沉，而我又非常饥饿。

        然而下一秒，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的毛全都炸开了。

        这绝对是一种生理反应，就像人被吓后会冒冷汗或者起鸡皮疙瘩一样。

        因为我发现不远的地方正站着两只怪兽，他们个头巨大，一黑一白，身上长满了长毛，獠牙足足有我的手掌那么长。

        我才知道自己身体里不由自主的恐惧完全来自于那两只未知的怪兽。

        虚弱的小奶猫还不足以自保。

        无论这两只怪兽是什么，如果被他们发现一定会被无情的吃掉。

        我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不停的跑起来，我的四条腿很短，导致了行动缓慢。

        跑了好几步才发现自己不仅仅没跑出多远，并且已经发出了响动。

        紧接着那两只怪兽突然同时停顿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我。

        我心想完了完了，这下一定8bq了。

        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两个怪兽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将我吃掉，无论是撕碎身体还是整口吞下，那都是让人痛苦万分又毛骨悚然的死法。

        甚至比起跳楼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接着跑了几步，然后又回头看了看他们俩。

        他们跑的飞快，眼睛像两盏灯笼又大又亮。

        毛色暗淡且油腻，肚子圆滚滚的，不知道里面已经装了多少人类和动物了。

        我其实一直在纳闷，人类的城市里怎么会有这种怪物呢？

        难不成我穿越了？进入到了一个人类与怪物共存的世界？

        这两只怪物的舌头吐在外面，但与科莫多巨蜥那种吐舌头的方式不太一样。

        是嘴巴微张，舌头一直放在外面，走路时还带着哈吃哈吃的喘气声。

        我的脑子里猛然间恍惚了一下，突然间想到：长毛，虎牙，吐舌头，哈哧哈哧的喘气。

        我嘞个去，这不就是两只无比巨大的狗吗？

        但当我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这两只狗本身并不巨大，只是普通的尺寸，甚至还没有旁边的垃圾桶高。

        可能是变猫后，身体忽然之间极度缩小带来的感官变化。

        因为我本身变小了，所以在眼里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变大了。

        我没有就此而停止奔跑，因为猫狗本身就是天敌，如果被发现，即使不被吃掉也很可能会被玩弄致死。

        这两只狗紧紧的跟着，他们用的是小跑，但我依旧挣脱不掉。

        并且我的奔跑姿势有点别扭，踉踉跄跄又不顾一切，然后突然在马路牙子上跌落下去。

        没办法，这个全新的身躯太幼小了，大概只有一个人的巴掌那么大。

        我翻了个身，继续跑，前面是一辆停着的汽车，我仿佛看到了救星。

        我绕过去，利用轮胎干扰了那两只狗的视线，趁着他们短暂的盲区，一头扎进了旁边茂密的森林，其实是一个无人打理的荒废草坪。

        荆棘刮在身上没有痛感，也许是毛发的功劳。

        我想已经甩开敌人了，然而回头偷偷的观看，他们似乎没有放弃，不停的在地上闻着，像表情狰狞的警犬在搜寻杀人犯一样迫不及待。

        狗鼻子是无比灵敏的，再这样下去一定逃不掉。

        我环顾四周，眼睛在不停的寻找任何可以掩盖自己气味的地方。

        垃圾堆？

        这是绝对不行的，因为流浪狗最喜欢翻的就是垃圾堆，我这么做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那两只狗越来越近了，我的心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

        其实这时候，在我的心里已经骂了上百遍那个比基尼女郎，她虽然自称为神，但却是一个极其不负责任的神。

        她要把我变成一只猫，可偏偏是一只毫无生存能力的小奶猫。

        并且出生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这里荒凉的几乎没什么人影。

        紧接着，一股恶臭的气味飘过来，我大喜，因为前方不到十米的距离有一个下水道地井盖，那味道有些像发酵后的屎。

        那里对于掩盖身上的气味是绝佳之地。

        我爬过去，匍匐着趴在井盖上，虽然需要强忍着臭味，但这味道对于我来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我将身体尽量压低，这样目标会更小，不容易发现。

        虽然没真的打过仗，但吃鸡还是玩过的。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我甚至闭上眼睛，像一个被困在海上听天由命的落水海员。

        大约五分钟，或许是十分钟，自从变成了动物后对时间的感知能力似乎也差了很多。

        有一阵脚步声，不像是那两只狗的。

        然而我仍旧是无比的害怕，浑身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

        紧接着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张美丽的无与伦比的脸。

        没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她的头发并不算很长，完全没有到披肩的程度，眼睛很大，双眼皮像两片柳叶。皮肤像婴儿一样白嫩，仿佛是一滴樱桃红的色素滴进了煮沸的牛奶里。

        她穿着白色的纱裙，上身是淡黄色的t恤，脚下穿着一双随意的拖鞋，光脚没有袜子，脚指甲上涂了西瓜红的指甲油。

        我愣愣的看了许久，甚至忘记了危险近在咫尺，而她也同样。

        这个姑娘蹲下来用温柔又凝聚的目光看着我，然后看着看着就笑了，她的笑简直比落日前的太阳更温暖。

        她将我抱起来。

        我此刻已经没有了一丝不安或者恐惧，张开嘴说“你好美丽。”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种直接的语言去夸赞一个姑娘。

        她笑起来，“哇，你喵呜喵呜的叫声好可爱。”

        看起来她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

        “你这么小，是被谁抛弃在这里了？你有主人吗？”

        我回答“还用问，有主人的猫会趴在这儿？”

        “你好可怜，不然跟我回家吧，好吗？”

        我回答“喵呜。”

        我被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胸脯柔软的像两块新烤出来还带有温度的面包，比较起来文静的完全不值一提了。

        她的家是一个很小的一室一厅，卧室外面的客厅非常狭小。

        窗外是一条老旧的胡同，看不到任何更远的风景。

        这姑娘似乎完全没有养猫的经验，直到快睡觉了才想起来给我喂点吃的。

        第二天我被她洗了澡，带到宠物医院打了各种疫苗，之后又到宠物店买了各种猫咪用品，看来她是铁了心的要养我了。

        而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毕竟这个姑娘简直是太过美丽了。

        当晚，我由于尿急找厕所。

        找厕所是我来她家后的标准操作，这也是区别于其他真猫的地方。

        我会自己跑到厕所的下水道口，撩起后腿对准了才撒尿。

        并且变猫后竟然比过去尿的准多了，这让我有些意外。

        我来到厕所门口，后来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我走进去，然后便看到一个赤条条的胴体立在我的眼前，我一下子就呆了，竟然忘记了撒尿。

        她的确是在洗澡，头发全是湿的，贴在头上与脖子上，她身材很好，像动画片里的美少女战士变身时的模样，这让我很是难以形容，毕竟这种状态的女孩我只见过文静的，甚至确切的说文静的我也没见过，因为每次亲热的时候她都要求必须把灯关掉。

        她睁开眼看了看我，骂道“你看什么看？小流氓。”

        说完她自己笑了，因为没有哪个女孩真的将一只小猫视为流氓。

        她也不将我赶走，只是一边洗澡一边唱歌，开始听不清她唱的是什么，后来才听出来是周杰伦的歌。

        我也跟着哼唱，然后就又听到自己喵呜喵呜的声音。

        变了猫以后算是与唱歌无缘了，因为猫的嗓子根本唱不出任何声调来。

        她对我喵呜喵呜的叫声已经见怪不怪，继续洗澡，浑身抹上彩色的泡沫，然后又冲洗干净。

        最终披上浴巾，将我抱进了她的被窝里。

        这一夜，我兴奋的睡不着。

        她的身体散发出一种花瓣的清香，虽然闻了鼻子里有些痒，但这不妨碍我喜欢她。

        我的头枕在她的胳膊上，两只小爪子搁在胸前，这似乎是最舒适的睡眠动作。

        她关了台灯，房间里黑乎乎的，我们两人就像情侣一样依偎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与呼吸。

        然后她说“我叫小南，是东西南北的南，你呢？有名字吗？”

        我说“喵呜。”

        “对啊。你还太小，怎么会有名字，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浑身都是黑灰色的花纹，管你叫小花怎么样？”

        “我其实有名字的，我叫李嘉言，你可以管我叫嘉言或者小言。”她对我的话仍旧是置若罔闻，我无奈，只好闭了嘴。

        “可是呢，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叫小花这样娘娘腔的名字呢？以后传出去了太难听了，以后你就叫，，，，叫，嗯，叫大花怎么样？”

        我很无奈，心想你看起来美美的，但想象力确实是差了一点，取名字怎么也绕不开这个花字。

        不过我叫什么真的无所谓。所以我回应她说“喵呜喵呜。”

        以上是我记忆中刚刚来到小南家里发生的一些事。

        后来便进入到了一成不变但备受宠爱的生活，小南白天上班，下午便早早的回来与我度过二人世界。

        我总是努力的适应这个陌生的新的身体，包括身体里的兽性。

        猫是食肉动物，我对肉类尤其是带有腥味鱼虾特殊的偏爱，这说明肉体的确是可以控制灵魂的。

        小南知道这一点，经常买回来我爱吃的零食，比如好味道牌的小鱼干。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慢慢过去，但有一天，小南下班带回来一个男人，看起来是她新交的男朋友。

        我的确是吃醋了，对他大吼大叫。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这男人吃过了晚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快十点多了。

        我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结果果真如我所预料。

        他的确是今夜在这里留宿了。

        卧室的门被关上，而我愤怒的从沙发上跳下去，来到卧室门前，亮出锋利的爪子。

        嘎吱吱的几声响，门上顿时出了几条印记。

        可门仍是紧紧的关着。

        我情急之下跳上桌子，对准了一只玻璃杯，一巴掌将杯子打翻在地，就听见啪的一声响。然后卧室的门被推开，小南穿着睡裙跑出来。

        “大花，怎么了这是？这，，，这是你打碎的？”

        我并没有感到一丝的自责，反而有一种胜利者的喜悦。我高傲的抬起头重新跳上沙发。而小南和那个男人将玻璃渣收拾干净后又回卧室了。

        胜利者的喜悦瞬间又被空落落的感觉吞没。

        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我不会永远的都破坏掉他们的好事。

        这一夜格外的难熬。第二天他们两人纷纷出门上班去了，只留我自己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窗外的光已经强烈到了有些刺眼的程度，可我知道外面并不暖和，因为这已经是秋天了，胡同里的地面上铺满了落叶，我的心情就像光秃秃的树枝一样，既孤单又无奈。

        然后我听到翅膀扑腾的声音，一只灰白色的大鸟落在窗前。

        他看看我，我也看看他，我们起初谁都没有反应。

        他的眼睛圆滚滚的，像两粒黑豆，动作也很是滑稽，走路时一瘸一拐，我仔细看了一下，它的大腿上居然有一条口子，还在往外滴着血。

        他说“咕咕。”原来他是一只鸽子。

        我说“喵呜。”

        他说“一只困在，家里的，咕咕，小猫咪，真的可怜，咕咕。”

        我震惊的差点跳起来，我大声说“什么，你居然会说话？”

        “咕咕，你自己，不也会吗？咕咕。”他大概因为是一只鸽子，喉咙里的发音很有自己的特点，并且说话时总是三四个字的往外蹦。

        我说“我们居然可以听懂彼此说话？真的是奇了怪了。”

        “这不是，咕咕，很正常吗？每个动物，咕咕，都会说话啊。”

        我跳上窗台，与他只隔了一层轻薄的玻璃，我说“所有的动物都会吗？我以为只有人类才有语言。”

        “咕咕，别开玩笑了，咕咕，人类怎么，会说话？他们只是，发出一些，咕咕，奇怪的，声音罢了。”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动物们有自己的语言，但只有我可以听懂人类的语言。

        “鸽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八哥，咕咕。”

        我说“开什么玩笑，你是鸽子，怎么成了八哥了？”

        “我是鸽子，可我的名字，是八哥，咕咕。”

        我想大笑，但发现猫咪本身并不会大笑，“这就好比我是一只猫咪，可我的名字叫做兔子一个道理。

        “咕咕，是这样的。我的妈妈，一次孵了，十个蛋，咕咕，我是第八个，出生的，咕咕，所以我叫，八哥。”

        我摇摇头说“八哥你好，我的名字叫，，，，”我在想我究竟该用哪个名字，李嘉言和大花，哪个更适合如今的身份，然后我说“我叫大花，你的腿还在流血呢。”

        八哥没有任何表情，他眨眨眼说“老鹰啄的，咕咕，我的老天爷，虽然疼，但是死不了。”

        “老鹰？”

        “咕咕，有鸽子的，地方就有，江湖，咕咕。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打打杀杀，咕咕。”

        我震惊的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大鸟，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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