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章 九死一生（下）

“先生”亚拉贡的声音有些发颤，“水面上涨得太快了，漩涡比原先大了许多！”他咽了口口水，接着说道，“在漩涡与北岸之间有一段狭长的区域，平时的时候开足马力可以擦着漩涡边缘闯过去。但是，先生，今天的能见度太低了，而且河水上涨得过快，我不敢保证是否还能找到那段水域！”

        龙恺也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卡加仑号抖动的愈加严重。

        “而且”亚拉贡又说道，“我们现在已经不能掉头了，如果船身掉头出现侧倾，那肯定会被暴风打翻的。”

        龙恺拍了拍亚拉贡的肩，说道：“我们当然不会掉头，别忘了，河面上涨同样会使河道加宽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那段狭长的水域。现在你是船长，你必须依靠你的经验和勇气战胜恶劣的天气！”

        亚拉贡回头看了一下龙恺，感到了自己因长时间紧张而早已僵硬的脖子转动时的酸痛。“可是先生，如果河道加宽，那么就会淹没河岸，我担心河岸上面的灌木会挂住推进器。”

        龙恺看着亚拉贡，眼中射出坚定而自信的神采，“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龙恺的话令亚拉贡重新找回了信心，他一只手紧握船舵，另一只手正了正头上破旧的军帽，一点点调整着三只推进器的马力，然后慢慢地转动船舵。小船剧烈地抖动着，突然前甲板上的一块铁皮被狂风撕开，重重地砸到了前窗上，将雨刷器砸掉了一只，挡住了亚拉贡的视线。亚拉贡回过头来对龙恺说，“先生，您会开船吗？我想您必须顶替我一下，我要出去摘掉这该死的铁皮。”

        龙恺看了一眼窗外抖动的铁皮，铁皮被风吹动，猛烈地拍打着前窗，发出“啪啪”的声响。“不，亚拉贡，你掌好舵，我出去弄掉它。”

        龙恺用缆绳将自己的腰紧紧缚住，另一头系在了舱内的钢柱上，慢慢打开侧舷门。顿时，强劲的暴风夹杂着倾盆大雨卷入舱内，龙恺几乎睁不开眼睛，小船也因为气流的缘故而左右摇晃起来。龙恺用力将舱门关上，使出壁虎游墙功，用力扣住船舱上方的钢梁，慢慢地向前移动。

        水面这时已经像开了锅的沸水一样翻滚着，小船也随着波浪上下起伏摇晃着，三只马达虽然已经开足马力，但船速却仍旧在不断地下降，此时的船速只有26哩！

        龙恺的脸被雨水拍打的生疼，眼睛也难以睁开，最要命的是他的双手已经冰凉，由于长时间用力而感到了酸痛。他慢慢地向前窗移动，还有3米、2米、1米，终于抓住了铁皮。铁皮被强风深深嵌在前窗上，以至于第一次发力竟没有将它提起。龙恺急忙从丹田提了口气，力贯右臂，用力一甩，铁皮被甩向船尾。

        谁知祸不单行，铁皮砸到了小船的后甲板上反弹起来，却刚好打到引擎上，卡在了主引擎与左引擎的中间。

        左侧副引擎受到铁皮的冲击，突然歪了一下，整个小船便向失控了一样剧烈地摇晃，龙恺此时右臂刚刚用力挥出铁皮，还没有回手抓牢钢梁，只有一只手抓住船身的他被突然的晃动甩出了船外。

        龙恺急忙收紧绳索，在被甩出船身的一霎那用力蹬了船梆一下，整个身体向外激射而出。这边亚拉贡也在努力控制船的平衡，以减轻船身的晃动，船身开始发出吱哑的破裂声。

        龙恺脚蹬船梆，将自己弹出，利用在空中的短暂瞬间，用力拉紧绳索，依靠绳索的拉力将自己被弹出的身体硬生生地拉回船上，这一些列动作只是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中完成，力道和时机如若拿捏不好便有落水之难，当真险到极点。龙恺脚刚一着地，便再次发力，急速向后掠去，落到了船的后甲板上。水面的浪越来越大，亚拉贡极力控制着船舵，努力辨认着窗外的水面，距离漩涡越来越近了，时速表的指针开始迅速提升，此时亚拉贡又不得不降低船速，一边对抗漩涡的吸引，一边让船缓缓向岸边靠拢。

        龙恺双脚一落地，便急使千金坠功夫，两脚牢牢地扎在甲板之上。他必须除掉卡在马达上的铁皮，但是向后前进变成了顺风，使得龙恺更加吃力。龙恺先将绳索在船后甲板突起的钢敦上绕了两圈，然后一点点释放绳索，使自己的身体慢慢向船尾滑移。

        亚拉贡将船头所有的灯光全部打到岸边，努力辨认河道的模样，幸亏他在这一带有多年的航行经验，知道哪里有暗礁和树枝，才避免了小船的刮蹭，这个时候任何一点轻微的碰撞都有可能带来船毁人亡。

        龙恺左手揽住绳索，伸出右手抓住铁皮，用足全力，但是铁皮的边缘深深地嵌入了马达的玻璃钢引擎盖里，却是纹丝不动（并不是龙恺的力量太小，而是在那样的条件下他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这时左引擎不断冒出火花和黑烟，看来铁皮边缘的利刃已经破坏到马达的部件，龙恺顾不得危险，放开绳索，双手抓紧铁皮，运起丹田内力，大喝一声，铁皮应声而起，飞落水中，瞬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铁皮虽已清除，但是左侧的马达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坏损，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亚拉贡在舱内注视着仪表，在龙恺拔除铁皮的一瞬间，船体由于左侧引擎的损坏而急向左侧倾斜，龙恺站立不稳摔倒在甲板上。

        亚拉贡急忙关闭左右两只副引擎，只保留主引擎的马力，以保持船的平衡。小船离漩涡越来越近了，可是亚拉贡还是没法让船向岸边更加靠拢，小船现在既要保持动力向岸边前进，还要抵抗漩涡的巨大引力。亚拉贡紧握船舵，脸上的汗水簌簌下落。

        龙恺费力回到船舱内，顾不上脱掉已经湿透的衣服，来到操控台前说道：“我们必须冒险，将船舵打满，开足主引擎和右引擎，像岸边直驶！不然会被漩涡吸进去的！”

        亚拉贡摇头道：“先生，如果打舵太急的话，船体会侧倾的，那样太冒险了！”

        龙恺大声说道：“你必须加足马力左转，然后在转到一半的时候改为反推进，利用暴风抵抗住漩涡的引力，这样才能使到岸边！”

        “可是，先生，这等于是自杀！”亚拉贡也提高了声音。

        “相信我，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漩涡就在前面，你已经尝试了多次，每次船体稍微出现侧倾你便只能回舵，这样我们永远也到不了岸边！”

        亚拉贡也知道龙恺说的是实情，但是如果按照龙恺说的做，实在是太冒险了。打舵，加马力，停车，反推进这一系列操作的时机必须拿捏得万分准确，稍有差池就有可能翻船。他看着前面不远处巨大的漩涡，又看了一眼龙恺，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急向左打舵。

        小船突然向左急转，整个船体全部侧倾了过来，船的右舷向上高高翘起，左面侧舷则已经没进了水面，整个船几乎要翻入水中！亚拉贡急推推进器，两只马达发出咆哮般的轰鸣，船体向前急窜了一下，他急忙回舵，船体在侧倾到极限时竟硬生生地回落下来，右舷重新落入了水中。

        亚拉贡将舵向右侧压住，然后迅速停车，转为反推进。这两只马达果然性能良好，从全速推进到停车再到反推进的转换不过几秒钟。可是即便只有几秒钟，卡加仑号还是出现了剧烈的左右摇晃，要不是亚拉贡紧紧地握住了船舵，小船早就已经开始打转了。现在漩涡在船的右前方，亚拉贡一手握紧船舵，另一只手稳住推进器，推进器的推力与风力以及漩涡的引力渐渐趋于平衡，卡加仑号也渐渐平稳一些，在距离漩涡边缘不到100米的地方止住了去势，向岸边缓缓驶去。

        两人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亚拉贡关掉了右马达，调整好推进器的推力，又逐渐将反推进转为正推进，小船驶入了岸边狭长的回流区域。

        亚拉贡极力辨认着前面的水面，但是河面上涨得太快了，这里的河岸已经向后退了许多，卡加仑号虽然吃水不深，却也很容易碰到暗礁或者岸边的树木。小船以25哩的时速向前推进，很快便与漩涡平行了。这里的水由于夹在漩涡与河岸之间，形成了一个与漩涡旋转方向相反的回流，卡加仑号在这股狭长的回流里缓缓地前进，窗外的暴风越来越强，水面的波浪虽然变小，但船体却依然被暴风吹得左摇右晃。

        窗外越发地黑暗，闪电更加频繁，龙恺抬头向窗外望去，景象极其诡异，周边的天空全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四周的暴雨倾盆而下，闪电不断地打向河面，远处许多参天大树都已被闪电击中而冒出火光。云层低得像是天要塌下来，强烈的闪电仿佛就在身边炸开，巨大的雷鸣湮没了一切声音，小船就像一片枯叶一样在暴雨中随波漂浮，这哪里像是在夏日的中午。

        突然，船身向前一阵急窜，随之而来的是剧烈地抖动，桌上的物品散落一地，望着窗外发呆的龙恺却听到亚拉贡的欢呼声，“先生，我们驶出了回流，进入布特亚拉河了！”

        龙恺从侧窗向外看出，漩涡已被抛在船的右后方，虽然暴雨依旧没有减弱的趋势，但是最险的地方已经过去了，回想刚才令人喘不过气的20分钟，真有一种九死一生的感觉。

        支流的水流非常急，亚拉贡已将马达开足，现在只剩下两只马达，最高船速也只有30几哩。好在船已经转向北行驶，暴风变成了侧风，阻力已经大大减弱。

        亚拉贡将嘴里的烟斗重又放回口袋里，侧头想了一下，又再掏了出来放到嘴里，然后取出火柴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笑着说道：“先生，我在刚果河上航行了20多年，今天是最险的！我本来已经戒了烟，可是刚才我却在担心自己再没机会吸上一斗了。”

        龙恺也掏出了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点燃，深吸一口后说道：“后面的航程还会有什么危险吗？”

        “不会了，只不过支流的水流很急，我们又损坏了一支马达，恐怕我们要多费些时间了！”

        龙恺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亚拉贡再次改为自动驾驶，也坐了下来。两人现在都感到非常的疲倦，刚才的殊死搏斗已使两人筋疲力尽，现在他们谁也不想动，只想这样静静地坐着。

        龙恺缓缓地睁开眼睛，回头从尾窗看着身后的漩涡出神，此刻他心中想到的却是远在伯利兹雨林中的海伦和虹两人，刚才的险境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亚拉贡看到龙恺若有所思，便不再说话，船舱里陷入了寂静，只有外面巨大的雷雨声依旧有增无减。

        突然，一声巨响把两人从短暂的安详中拉了回来，小船一阵剧烈的晃动，亚拉贡急忙跑到操控台前解除了自动驾驶。

        龙恺急问：“怎么了？”

        “不知道，先生，我们像是撞到了什么！”

        “这地带有暗礁？”

        “没有，先生”亚拉贡急切地解释道，“我发誓这里绝没有暗礁！”

        船身开始向左侧倾斜，龙恺急忙跑到右侧窗，看见船侧一棵巨大的大树正贴着船身向后漂去，将船向左侧挤压地倾斜起来。

        亚拉贡用林加拉土语咒骂着，急忙将三节底舱全部封闭起来，船体开始下沉，“一定是大树将船侧舷撞漏了！”亚拉贡喊道。

        “赶紧靠岸！”龙恺也喊道。

        亚拉贡将两只马达开到全速，急向左驶，又忙将底舱的抽水机打开，小船前底舱却还是很快便灌满了水。幸亏向左靠岸是顺风，小船很快便驶到了岸边。

        两人跳上岸，实际上现在已经没有岸了！河水的上涨使得原来的河岸已经消失，二人直接跳入水中，然后迅速攀上一棵大树将船的缆绳系在树干上，船体三分之二已经浸泡在水中，好在小船的底舱密闭性非常好，前舱水满后河水便不再向船内倒灌，船也止住了下沉。

        两人浑身湿透地攀在树上，亚拉贡呆呆地看着卡加仑号，这突如其来的遭遇使他再也说不出话来。龙恺回身看了看身后的情况，整个森林已经都被淹没了，在树林里出现了许多纵横交错的水道。他转过身来对正在发呆的亚拉贡说：“船还能开进森林吗？”

        亚拉贡茫然地回头看着龙恺，又看了看身后的森林，点了点头。

        “那就好！”龙恺拍了他一下，“我们还不算太糟糕，看来我们必须在森林里躲过这场暴雨，修好这艘船。”

        龙恺虽然这样说，但是未来又会出现什么状况，他心里也一点底都没有，这次刚果密林之行才刚刚开始就遇到了这样的挫折，他看着远处茂密的雨林中纵横的水道，冰凉的雨水从额角快速滑落，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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