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可但凡是人就会害怕,事关生死,此刻面对即将到来很有可能让她被活活打死的杖刑,便是她往日再好的风度也维持不住了!
  那可是三十杖!传闻中一不留神就能打死人的杖刑!
  谁会不惧!
  恐惧让段氏完全失态,再不复往日的威仪。
  令她与其他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囚徒没什么两样。
  见此,周围人不由默默一叹,一时都觉此刻露出无数丑态的东襄王妃着实是大丢了王府颜面。
  须知有句话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刻众目睽睽,东襄王又在外带兵,王府没有依仗,便是案上鱼肉,除了屈服没有其他路可走。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段氏聪明一点,此刻就该老老实实等着受刑,周围人还能看在她有骨气的份上高看她一眼。
  可偏生她……
  众人皱了皱眉,看看在所有人面前失态的段氏,又看看一旁始终姿态端庄,气势凌人的长公主,心中不由鄙夷四起。
  难不成当真是皇家血脉的原因,要不然要如何解释这两人一个生于乡野,却有如此气魄,一个长于世家,却依旧如此上不了台面?
  周围人各自思量,眼见段氏愈发歇斯底里的模样,对长公主愈发佩服。
  “再来两个人。”
  见段氏挣扎的太厉害,两个侍女根本就按不住,沈念示意身旁的御林军,“过去把人按住。”
  “是!”身后传来两道激昂的男声,其中一道特别好听,是十分清脆悦耳的少年音。
  沈念微微一愣,转过头去,便看到一名年约弱冠的小将军从自己身旁走过。
  只见其穿着一身红色黄金锁子山文甲,身姿挺拔如松,四十多斤重的铠甲穿在他身上竟也丝毫不显得臃肿,反倒让整个人越发的威武霸气。
  沈念有些讶异,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想要制作一件好的盔甲极其耗时又麻烦,更别说像他身上这套盔甲,更是贵中之贵,除了一些立了大功或者级别极高的将军,普通将士想要能穿上,那可不容易。
  瞧这小将军年岁不大,居然能有这么一套盔甲,莫不是家里有矿或是太得天子宠幸?
  宋祁渊倒是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公主正目光灼灼的落在他身上,应下命令就直接大步上前,只用了一只手便轻松将段氏摁倒在地!
  然后抬头示意两个侍女接班将人在地上摁死了。
  哼,来之前陛下就说了,长公主的命令就是陛下的命令,幸好他来了,要不然这些人连个人都半天搞不定!岂不是会损害殿下的威严!
  想到这些,小将军便沾沾自喜,不由将目光投向距离自己身前不远的长公主。
  他本是下意识的一瞥,哪知道沈念这会儿正因为他身上的铠甲猜测他的身份,目光在他身上一直没有移开过。
  这下好了,两人顿时四目相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一秒。
  因为刚才没仔细看,沈念也没想到,这位疑是天子宠臣的小将军竟长了一张十分冶丽的容貌。
  并不似她一开始想象中的威武霸气,反而是极致的精致,瞧着那张脸倒与他那略显魁梧的身材完全不符。
  另一边。
  就在沈念观察宋祁渊的同时,宋祁渊无疑也在观察着她。
  陛下怎么从没说过,长公主长得这般好看?
  就……跟个仙女似得。
  心脏扑通一跳,宋祁渊脸色一红,有些匆忙的飞快移开视线。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前一后收回了目光。
  众人终于将段氏压在了凳子上。
  “行刑吧。”沈念示意道。
  话落,两名宫人上场,碗口粗的棍子便开始往人身上招呼。
  一时之间,整个前院惨叫声不绝于耳。
  真正的杖刑可不似以往沈念在古装剧中看到的那样,用两根单纯的棍子打打屁股就完事了。
  要知道那棍子上遍布钉子,一棍子下去皮开肉绽都是轻的,关键是打的位置是脊柱与尾椎骨之间,力道稍微一重,就可能打坏脊柱神经。
  到时候要么瘫痪要么一命呜呼。
  因为东襄王的原因,沈念当然不会轻易让人把人打死,不过,将人打残,还是做得到的。
  要说这宫里的宫人可不比上次王府那些人,他们对于杖刑该怎么打可太有经验了,一杖下去,该打什么位置,用多大的气力,达到什么效果都有数,三十杖下去,保准人还清醒着,但只剩一口气了。
  “啪啪啪……”一阵接着一阵棍棒接触皮肉的声音响起。
  段氏一开始还能受不住的求饶,到后来,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出气比进气多了。
  沈念近乎冷血的看着这一幕。
  她终究还是现代人,经过刚才的黥面之刑和如今亲眼见证的杖刑,虽心中知道这些都是这二人该得的结果,但当她看到那棍子上的钢钉竟直接将人屁股上的肉打的稀巴烂的时候,却还是有点忍不住想要干呕。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强迫自己去看去听,并死死将眼前的这一幕牢牢记在脑子里。

  她要记住,这就是曾经无权无势的自己,曾经的经历,曾经的下场。
  自从穿到古代以来,前十五年,她几乎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对权势这种东西并没有太深的感触。
  直到一朝被掳进府中,吃尽了苦头,才真正理解到,这个时代的权力对于普通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今日的段氏正如昔日的她,同是三十杖,当日她能活下来还没留下残疾纯属运气,并不是段氏手下留情。
  风水轮流转,如今她能看在东襄王的份上留她一命,她便该感恩戴德才对。
  此时的沈念还并没有意识到,在经历了这一年的一系列遭遇之后,她的心态已经在潜移默化的悄然开始转变。
  曾经的她对于权利二字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她是个单纯的手艺人,身上多少是带有几分清高在的,太过追名逐利,对于提升自身技艺并无太大好处。
  可在经历了这一年之后,她终于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她想要一辈子独善其身,专心技艺基本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她早已经不是处在21世纪和平的国家和平的年代,这个国家长年动荡,边境滋扰,权贵欺压弱民,处在权力中心的三方势力相互倾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改朝换代。
  她的美貌和弱小对于旁人来说是种原罪,以至于所有有权有势之人都可以随意的摆弄她欺辱她。
  她想要活下去,就得顺应这个时代的规则,向权贵们俯首称臣,摇尾乞怜。
  而规则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看着面前那被打的不成人样的段氏,沈念冷冷一笑。
  既然如此,那么从今日起,就由她来做这个书写新规则的人吧。
  与其被动去接受别人的规则,还不如自己书写规则!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虽还不敢自称为达者,但如今的她既已身为大邺长公主,已经站在了权力之巅,又怎么能不攀泰山感受一下不一样的山川河流?
  权力这种东西是把双刃剑,是好是坏完全取决于执刃之人。
  既然她信不过旁人来做这执刃之人,那么就由她亲自来做!
  她要做这执刃之人,然后打造一个不一样的太平盛世。
  “殿下,三十杖已经打完了。”片刻后,两名宫人停棍说道。
  “带下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段氏还不能死。
  为了长公主的安危,这次来接人的仪仗中就有大夫,很快,就有人提着药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一枚九转还魂丹下去,原本已经快要没命的段氏终于重新开始喘气。
  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缓缓睁开眼睛的她,一看见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沈念,就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鬼啊!索命的鬼!”
  她太痛了也太害怕了,沈念的铁血手段给她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她一出生就是段氏嫡长女,这辈子一直过得顺风顺水,除了年轻时夫君风流收了几个小妾给她造成了一点困扰以外,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经受过如此大的变故。
  已经活到了这把年纪,今日众目睽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身为东襄王妃,被人大庭广众之下脱了裤子打板子,还被褫夺封号,这简直跟让她死没有区别。
  段氏甚至希望自己刚才已经死了,也好过醒来面对面前这场自己的修罗场。
  这些人都在怎么看她?又是在怎么想她?
  她无法想象,但她知道,此刻她浑身狼狈的样子,必定已经深深留在众人的脑海里。
  未来的无数日子,她都必将成为这些人口中的谈资。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快要疯掉。
  她死死盯着沈念,目光仿佛淬了毒。
  这个贱人,都是这个贱人!等她好了,她一定要让夫君把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此时的她,还并不知道,眼前这一切还没完,自己接下来即将经历什么。
  王府中出来几个侍女急急忙忙的将人抬下去。
  沈念目光越过众人,落在站在人群中的暮如归身上。
  真稀奇,这个男人倒还真是个冷血无情的,自己母亲被打,他居然连句求情的话都没帮着说过。
  若暮如归此时知道她这个想法,大概会嘲笑她天真罢。
  他是个极端冷血又极端理智之人,当初会为了沈念,选择跟段家退婚已经是他此生做过最为失智的事情。
  而仅这一件,就让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圣旨就是圣旨,便是马上要被赐死之人,也得死前再道一句谢主隆恩。
  除非他能现在就造反,否则,不管他是去求情还是如何,都与抗旨无异,赵云臻又可以借此治他一个抗旨不遵之罪。
  更何况,他从小是被奶娘养大没有长在嫡母身边,与东襄王妃的关系本来就算不得亲厚,再加上其之前插手让沈念被杖刑绝嗣之事……
  他太清楚了,眼前这个女人明显就是冲着他们二人而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达目的决不会罢休,自己去求情,除了白白再多承受一份羞辱以外,结果决不会有任何改变。

  既然摇尾乞怜换不来同情,那他自然不会再去做多余的事情。
  眼神淡漠的落在东襄王妃被抬走的方向,他最后看了人群当中的沈念一眼。
  今日会输给她,是自己太过大意耽于情爱,再加上完全没有预料到她身份之故。
  但,下次不会了。
  下次,他一定会彻彻底底的让她知道,背叛自己的下场。
  “世子殿下,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就在他离开前院的路上,段林海突然堵在他面前说道。
  闻言,暮如归冷冷的朝他扫去一眼。
  他不是傻子,他隐约能够猜到,对方此刻究竟因何而来。
  很快,两人便一起去到了一处僻静处。
  “殿下,您之前说的,让咱们月月退婚以后不嫁到暮家的事情,我们段家的几个老家伙这段时间商量了一下,决定同意了。”看着面前外甥狼狈不堪,满脸是血的模样,段林海硬着头皮说道,“外甥,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把婚书都退回来?”
  听闻,暮如归眼神不善的看了他一眼。
  被盯上的段林海忍不住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外甥的,从小就自负骄傲,容不得旁人有丝毫忤逆。
  可,今儿他是真不想淌这趟浑水了。
  因着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眼瞧着赵皇室与暮家之间已经势同水火,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真枪实弹的干起来。
  他们段家要是这时候再跟暮家结亲,若是最后这场皇权之争是暮家胜利了还好,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但若是赵氏胜了。
  单单一道谋反之罪,他们这些跟暮家结亲的,就少不了被夷族。
  是人都害怕死,他这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多考虑一些。
  毕竟,若最后是暮家胜了,他姐姐段氏还是暮世子的生母呢,暮家总不可能只因为退婚之事就对自己的亲族动手,段氏怎么说也能保住性命。
  可要是他们再继续跟暮家牵扯不清……
  但凡是赵皇室最后胜了,他们段家全都得成皇室的刀下亡魂。
  两害相权取其轻。
  本着端水大师以防万一的原则,他也得将这门婚事给退了,再借着这件事情在长公主面前投个诚,待日后赵氏真坐稳了皇位,说不定也能看在他今日识时务的份上,对段家下手轻一点。
  而至于为什么只是轻一点而不是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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