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那日计划出了变故,你被箭矢所伤摔下悬崖,我好不容易在河的下游救下你,想着此番若去找大夫肯定会功亏一篑,只能自己先试试用这药帮你治伤。”
  他治的?
  沈念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略微散乱的衣襟,讶然,“所以这衣服是……”
  “也是微臣帮公主换的。”绯红缓慢爬上耳尖,少年错过眼不敢与她对视,原本还算平稳的语气也开始支吾,“当日情况紧急,所以微臣……”
  “无妨,既是情况紧急,便不必介怀了。”还未等他说完,沈念便大大方方道。
  看了眼还在他手上的药,伸手接过来,抬眸,“直接外用抹伤口上就行了?”
  没料到她会如此淡定便接受了此事,少年一愣,微恍了下神,方反应过来她是在跟他说话。
  “嗯,是,这药微臣已经煮开了,直接敷上便好。”
  沈念听闻,正要伸手去解衣襟,突然想到什么,动作一顿,抬眸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山洞内安静的诡异。
  看着面前呆头呆脑的人,沈念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委婉的开口。
  “小宋将军,我准备换药了。”所以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
  宋祁渊:……
  一息之后,一个脸色红的像番茄的少年出现在山洞门口。
  洞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宋祁渊从小五感就极佳,即便是他没故意去听,也还是将里面的动静知道的一清二楚。
  少年蹲在山洞外,身子僵硬的跟尊门神似的,耳朵尖却偷偷红了。
  天知道,方才公主问起谁帮她换的衣服的时候,他其实还有话没说完的。
  可惜公主没耐心听完。
  山洞内。
  宋祁渊给自己上药一事,沈念没一会儿就忘了。
  好歹是现代人,她伤到的地方在肩膀处并不私密,想来按照宋祁渊的性子,他顶多也就是解开她的外衣上的药,身为一个在现代经常去海滩穿比基尼冲浪的女人,这点尺度,她还真没放在心上。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没放在心上,不代表另一个人也没放在心上。
  简单换好伤药打理好自己,沈念便将宋祁渊叫进来。
  “殿下。”男人缓步走进来,错过眼避开她的目光。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此刻她衣衫完好,可他却依旧下意识的不敢看她。
  沈念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十分自然的招呼他坐下。
  “怎么就你一个,没看见其他人?”“这几日山上的布防陆陆续续的都撤了,李世他们为了把戏演的像一点,这几日都在河边捞人。”说到这里宋祁渊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伤处,“殿下,您此番举动的确是太过冒险了。”
  当日他们商量要如何在这重重包围中拼出一条血路来,殿下说她有办法,却没想到,竟是假死脱身这种疯狂的办法。
  四丈多高的悬崖说越就越,还是在中箭的情况下,当真是不要命了。
  “要是不演的真点,怎么让他们相信我是真活不了了。”闻言,沈念无奈一笑,“陆家和暮家都不是傻子,不是这么容易上当受骗的。”
  陆家就先不说了,暮如归性子谨慎,若不下手狠点,让他相信她此番必死,恐怕一切都功亏一篑。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让别人抓不到把柄。
  “之前让你们找的尸体,可找到了?”想到了什么,她沉眸道,“已经几天了,若再打捞不到尸体,恐怕会引起怀疑。”
  一般来说,人死了以后几天之内尸体会自然上浮,陆暮两家的人不是傻子,若只见人掉下去,却一直不见人浮起来,想想也知道他们会怀疑。
  “这两日已叫人去附近的村落找到了一具刚病死的跟殿下身材相似的女尸。”少年眸色动了动,毕竟是惊扰死者之举,他面上浮起一抹尴尬。
  顿了顿,才说道,“身材和身高倒是其次,只是因为怕被人识破面容,李世他们让人把脸毁了。”
  把脸毁了。
  闻言,沈念神色怔了怔。
  她倒是从没信过什么鬼神之说,但不管在现代还是在古代,人们总是对死者多少有几分敬畏在的。
  此番毁人面容之举,虽的确是迫不得已,但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舒服。
  但死者已矣,能够让宋祁渊把尸体带走,想来那户人家应该也是接受了补偿同意了的,这般一想,心里又稍微好受了些。
  毕竟事情做都做了,再来矫情,多少就显的有些虚伪了。
  两人又商谈了片刻,沈念提起回宫的事情。
  “此番因为我诈死,在外人眼中,皇室已经岌岌可危,陆暮两家恐怕很快就要按捺不住了。”她沉眸说道,“顶多一月,东襄王应该就要回京了。”
  东襄王回京,必定是为了夺位而来,她若再不归京,皇城恐要生乱。
  “再过两日,等山下暮家的兵力撤了,我们便准备启程回京罢。”
  宋祁渊目光在她胸前伤口处微微一顿,嘴唇动了动,本想着再劝她多休养几日,抬头却对上沈念不容质疑的目光。

  沉默了片刻,他终是张口,“好。”
  两日后。
  暮家终于在河中打捞起一具身型与长公主相似的女尸。
  或许是因为在水中泡得太久,尸体已经开始发泡,原本中了箭的伤口处也已经发白。
  尸体的面容面目全非,有被重器磕碰过的痕迹,众人猜想,大抵是因为落水时人碰到了水底的暗礁,倒也没有太过怀疑。
  毕竟那处悬崖有将近十米高,便是他们再如何大胆的猜想,也想不到那长公主会有这般大的胆子,用几乎把命赌上的方式做了这一场局。
  这太疯狂了。
  几名仵作简单检查过尸体,确认过死者的年龄,尸体便由暮家收殓,运送到王府去了。
  “殿下这是何意?”乍然听闻手下人传来暮如归的意思,墨九难掩惊诧。
  “这尸体已经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天了,还要装棺运到省城去?”
  需知阜县离王府可不近,这将近四月的天气了,一路上要将一个快要腐烂的尸体运到省城去,这怕不是疯了不成?
  “殿下就是这么说的。”下属觑了眼地上的已经不成人样的尸体,语气也不免带上几分无奈。
  “想来,是殿下想再亲自确认一番吧。”
  这番话说出来便是他自己都不信,可这到底是主子的意思,他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传话。
  墨九沉默了瞬,眉头微凝着。
  片刻后,他终是叹息了一声。
  “罢了,将尸骨都收拾起来吧。”
  纵然是殿下当真对此女念念不忘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便是将尸体收敛回去,除了让殿下亲眼看见她此时可怖的模样,彻底死心之外,对殿下的影响也仅剩于此了。
  如今他倒是真的庆幸殿下因为之前受辱的事情一气之下对她下了诛杀令,否则照这个形式下去,若此女今日得以逃脱,待殿下这厢气性过去,下次再舍不舍得下令可就不一定了。
  殿下什么都好,性情计谋手段都是做帝王的好材料,唯独就是太儿女情长了些。
  若此女只是之前沈家的平民女孩也就罢了,可偏偏……
  墨九长叹了一口气,想到二人的身份,无奈摇了摇头。
  本就是两厢对立的关系,殿下若非要执着于此女,恐怕对日后登位不利。
  不过好在,人如今到底是死了。
  思及此,他心中便稍微松快了些。
  *
  “这两日,山下的人好像都撤了。”阜县山脉中,沈念在站在高处仔细观察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回头对宋祁渊说道。
  该启程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时隔几日,二人终于又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一直有人盯着我们的人,李世他们怕夜长梦多,现下已经回京了。”
  下山路上,宋祁渊扶着沈念,将这几日的情况告诉她,“之前准备的用于混淆视线的尸体现如今已经被打捞上岸了,目前来看,应该还没有人怀疑过那是假的。”
  “只是……”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下,颇有点一言难尽的说道,“听人说,那具尸体目前突然被运到王府去了,还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意思。”
  虽说一具面目全非,浸泡多日的尸体,就这天气等运到王府多半都已经发烂发臭了,但暮如归毕竟不同于常人,若说这世间还有谁对沈念的身体最了如指掌,那定然是他无疑。
  要那人当真要不惧尸体的臭味亲自检查,那能不能瞒住对方,还真不一定。
  这让宋祁渊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把尸体带回去,未必就是为了弄清真伪。”听闻,沈念故作轻松的说道,“或许是为了睹物思人也不一定呢?”
  她倒不是真自恋到认为那个男人真的会对她恋恋不忘,可此厢事情已经发生,除了自我安慰也做不了什么。
  总归已经尽人事听天命,若自己都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那个男人还能通过尸体发现端倪,那也只能说是她命不好,活该有此一劫了。
  听到她自嘲的话,宋祁渊不由扭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身旁的少女一身素衣也掩不住的天姿国色,仙姿佚貌,明眸皓齿,此刻茕茕孑立于这深山幽静处,若不知情的进山人恍然间见了,只怕会以为是神女下凡。
  他心脏重重一跳,一瞬间竟觉得,她刚才的话或许还真没有说错。
  这样一个聪慧过人,又长成这般模样的女子,即便是那暮府世子确实因之前的事情一气之下对她下了追杀令,可要说对她完全无情,只怕也难。
  更别说连他也……
  对上身旁人看过来清透的目光,他错过脸,苦涩一笑。
  殿下这次回京,一是为了稳定朝政,二是为了择婿诞下皇嗣。
  这次出来之前,陛下就已经在京中物色合适的驸马人选,若不出意外的话,待公主成功回京之后,便会相看准备成婚了。
  他是天子近臣,陛下说起选驸马一事并未刻意避着他,让他也得以参与到有关驸马的讨论中去。
  他看过陛下拟出来的驸马人选。

  无一不是家世背景显赫,虽实力确实远不及暮家,但在目前看来也算是差不多了。
  陛下的意思,是让公主嫁一背景雄厚自身又有能力之人,这样一来,便是为了自身利益着想,那与之结为姻亲的家族,也会不遗余力的站在皇室这方。
  只有未来皇嗣之父,公主驸马背景雄厚,赵家江山才能坐得稳当。
  在这之前,他看到陛下选出这一份驸马名单自然是极为赞同的。
  他的命是陛下所救,此生皆忠于皇室忠于陛下,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希望陛下和公主此番能稳固朝政,收拢政权。
  陛下精心选出的驸马名单再适合公主不过,他本该高兴,可此刻,他却发现自己一点高兴不起来了。
  不光高兴不起来,反而还对那些名单上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妒忌。
  他虽是天子近臣,年少成名,可却没有任何的家世背景可以作为依托。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光靠陛下宠爱和军功混上五品定远将军的他,成为驸马对赵家江山毫无助力。
  更何况……
  他摸了摸自己那张冶丽酷似其母的脸。
  这天下谁都知道,如今的定远将军是秦淮瘦马与其恩客所生,虽说往日旁人借此嘲笑辱骂他他都不在意,可公主驸马,未来的皇嗣之父,又怎可能会是这般不清白的身份?
  苦涩一笑,宋祁渊将诸多思绪放在一旁,不再多想。
  阜县山脉多陡峭,昨夜刚下过一场雨,两人小心搀扶着慢慢往山下走。
  沈念毕竟才刚受了箭伤,即便这几日的休养让她的身体稍微愈合了一些,走了半日也觉得胸口要喘过不气来。
  “殿下可要歇一会儿再走?”细心感受到她越发艰难的动作,宋祁渊不由关切问道。
  “不必了,我还撑的住。”闻言,沈念看了一眼周围连绵起伏的大山,“看天色,今夜还要下雨,这附近没有可以藏身的山洞,若不能下山,恐怕就得在雨里淋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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