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处罚

“如何？”看着赵太医诊着脉不停地摇头，殷熠忍不住问道。

        “暂时无碍，唉！先天禀赋不足，后天滋补无效，恶食之症，见食不贪，心疾易发。”这小郡王要是生在寻常人家，定是活不到现在的。

        “厌食可有法子医治？”闫珞不爱吃饭殷熠是知道的，他也查究过，可这方面的记载太少了，且病症又相差甚远，并没有什么可值得参考的前史记载。

        赵太医叹息摇头，他以前让闫皇后试着别逼小郡王吃饭，等郡王自己饿了再稍稍进食，如此往复，可这小郡王愣是饿到站不起也不说要吃饭。到现在皇后还记恨着他，一口一个庸医的叫着，作为太医院的一把手，这老脸都丢尽了，他从医快一辈子了，愣是在闫小郡王这栽了跟头。

        赵太医也只能自叹无能，目前能做的也只是给小郡王扎几针，缓解些疼痛。

        殷熠面色阴冷，看着尖细的针刺进闫珞心口周围的穴道，银尖周围白玉似的皮肤微微发红，昏睡过去的少年会感到痛吗？想到这里，殷熠心如芒刺，但却更加忍不住去想象闫珞此时所承受的疼痛。

        “是我吓到他了。”是他出现的太突然，他应该先让闫珞看见，殷熠还是忍不住自责。

        “受了刺激是会引发心疾，倒也不至于，小郡王身子骨太差了，平日里又难以进食，是药三分毒啊！总不能光喝药。”小郡王的病真是绞尽了太医院所有人的心思，谁也拿不出个有用的方子来。

        “殿下，皇后娘娘到了。”元和上前禀报。

        皇后被林英搀扶着走过来，看见闫珞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眼泪又止不住掉下来。没有心思理会殷熠和赵太医的躬身行礼，皇后推开林英，快步上前坐在床边，眼里心里全是她的奴儿。

        “宝儿，宝儿，姑母来了，乖宝儿。”皇后捧着闫珞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心口，她多想把自己的心挖给闫珞。

        “皇后娘娘，小郡王暂时无碍，今晚熬过去就可以放心了。”赵太医到底是年纪大了，看不了这样哀伤场面。

        “你这庸医，瞧你自个说的话，什么叫暂时无碍，都说了无碍竟还要熬过今晚，我看你还是早点收拾回乡养老的好。”皇后真是恨极了这帮没用的太医。

        行吧！赵太医都想扇自己两巴掌，骂一句‘叫你多嘴’。

        “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会晕到？”这话问的是谁倒也不言而喻。

        元和上前一步道：“启禀皇后娘娘，今日奴才跟着殿下路过御花园，突下大雨，往回赶时看见小郡王独自站在御景亭中，便想上前询问，却不曾想郡王殿下突然晕了过去，殿下便将小郡王抱了回来。”

        “胡说，奴儿怎可能一个人外出？”皇后想也不想的呵斥，随后环视了屋里一圈，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里果真没有她的人，甚至也没有闫府的人。皇后有些不敢相信，她的奴儿很乖的，从来不会任性胡闹，一个人跑出去更是全无可能。

        “林英，夕颜，给本宫去查。”皇后怒道。

        皇后正在气头上，就是林英也不敢像平日那样多说一句。

        林英等人离开后，这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云平看着主子还是站在一边沉默地注视床上的小郡王。主子大雨之中倒是光顾着小郡王，自己浑身上下淋湿了也不管，到现在衣服还没换过来。

        云平走上前去，小声道：“殿下，先去偏殿把衣服换下吧！会受凉的。”

        殷熠摇头，“无妨。”

        云平还想再劝，却也不敢多嘴，主子不喜欢一句话说两遍。

        没过多久，林英便带着半夏在殿外等候。

        皇后轻声在闫珞耳边说道：“别怕，姑母一会儿就过来陪宝儿。”

        “赵太医，奴儿什么时候无碍了你就什么时候离开，若再出事，小心你的脑袋。”皇后狠狠瞪了眼站在一旁当鸵鸟的赵太医。

        赵太医只能颔首领命。

        皇后殷熠等人出来时，半夏已经跪在雨中好一会儿，一声不吭，两眼通红。

        “娘娘，查清楚了，是这个丫头带着殿下出去，后又将殿下一人留在风雨之中。”林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道出。

        皇后怒斥，“实属该死，闫府什么时候来了这个不知轻重的东西？”对于半夏皇后是有印象，以前只当她是个只会巧言令色的丑角，没怎么在意。

        夕颜补充道：“这丫头名叫半夏，来侯府有些年头了，平日里只会抓乖弄俏。”夕颜也不甚喜欢半夏，她这几日常听到宫人们说她不知廉耻，仗着殿下宠爱就嚣张跋扈。

        皇后指着半夏，怒道：“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给本宫拖出去，杖毙。”

        云平听到皇后要处死半夏吓得腿都软了，她摸不准主子会不会救，悄悄退后一步轻轻扯着元和公公的袖子，但元和也没回头看他，只稍微摇摇头。云平看不懂元和的意思，只能强忍着不做声。

        就在云平眼看着侍卫要将半夏带走的时候，朝颜匆匆忙忙的冒着雨闯进来同半夏一起跪在雨里。

        “娘娘，都是奴婢的错，今日是奴婢将半夏留在少爷身边，您罚奴婢吧！”朝颜听说少爷晕倒了，半夏也被带走了，焦急地问个大概就跑了过来，没想到刚到就听到皇后娘娘要处死半夏。

        “不要，朝颜，都是我的错，是我，跟你没关系。”半夏知道自己做错了，她虽怕罚也怕死，但都是她害的少爷，决不能连累到朝颜。

        “朝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夕颜快被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妹妹吓死了。

        “皇后娘娘，是我错了，我不该带少爷出去，我该死，我该死，跟朝颜没关系，求求您了。”半夏心里全乱了，一个劲磕头认错，也没意识到自己竟敢在皇后面前自称我。

        朝颜赶紧捂住半夏的嘴，这丫头再说下去真的要必死无疑了。

        看着皇后稍稍消气，林英适时劝道：“娘娘，为了这个小妮子让您和殿下生了间隙就不值当了，交给奴才吧！”

        她自然是听说了奴儿很喜爱这疯丫头，还能怎么办，真将人砍了，伤了他们姑侄的感情，不值当。

        皇后不欲多说，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转身看着殷熠，“倒是要多谢五殿下及时搭救，本宫代奴儿先行谢过，今日便叨扰了。”

        “您严重了，儿臣应该的。”殷熠颔首。

        “你也淋了雨，早些换身干爽的衣服，莫要着凉了。”皇后随口说完便回到里间，她怕闫珞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会害怕。

        云平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事情变化的太快，半夏突然就不会被处死了？听皇后的意思是小郡王今日要住在主子这里？看见主子和元和往偏殿走去，云平迷迷糊糊地跟上，路过走廊时偷偷看了眼还跪在雨里被朝颜抱着的半夏，半夏定是被吓惨了，云平心想。

        到了偏殿之中，云平不再多想，专心给殷熠换衣。

        元和沏好茶，端给殷熠，“殿下，要换掉半夏吗？”

        “不用。”殷熠自信没人可以查到半夏是他的人。

        “元公公，半夏不会被处死了吧？”云平还是有些心悸。

        元和没好气道：“真笨，就算朝颜没出面求情半夏也不会被处死的，林英会拦着的。”

        “为什么呀？”云平更加迷惑了。

        “你说你啊，说你笨你还上瘾了。皇后当时气急了，处死半夏最难受的还是小郡王，皇后肯定不会让小郡王难做的，林英也顶多罚顿板子”元和用自己的胖乎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云平的额头，真想掰开云平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装的是牛粪，怎么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就她看不明白

        “半夏是该罚。”殷熠漠然道。别说皇后了，殷熠也想将半夏杖毙，做事没脑子，怎么能将闫珞一人留在亭中？先别说他会过去，下雨了闫珞没回来自会有宫人出来寻。

        “这丫头是没分寸了些，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误打误撞混到小郡王身边的。”元和摇摇头，无可奈何，当初安排的好些人连闫府都没进，进去了的除了半夏，剩下的都卡在闫候那边没法接近小郡王。

        皇后娘娘可真疼爱郡王殿下！云平自己都说不清皇后娘娘和主子谁更喜爱小郡王，主子这里她不明白，皇后那边倒是略知一二，当年发生的事情她身在宫中多少是听说点的，未出世的幼子夭折，心里愧疚加上对未出世的孩子的爱怜，皇后自是将小郡王当成自己的孩子疼。

        “元和，今晚你同皇后那边的人一起守着小殿下。”殷熠就算心里再想见到他的小殿下，但重重阻碍太多了，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种种一切都不允许他接近闫珞，元和过去倒说得通。

        元和点了点头，“是。”

        守夜

        皇后毕竟是后宫中人，留在成年皇子房中到底是不合规矩。赵太医再三保证他会留在临华殿不会让闫珞再出事，皇后这才舍得离开，但也意料之中地留下夕颜和几个宫人在这边照顾。

        “宝儿，醒来了别怕，明天姑母就接你回去，乖宝儿。”亲了亲闫珞的手心和额头，皇后再不舍也得离开了。

        皇后走后朝颜才敢带着半夏过来，两人都被罚挨了几板子，但林公公提前交代过，这几板子两人倒能承的来。进屋后，朝颜赶紧先跟姐姐赔罪道歉。

        “你眼里倒还有我这个姐姐啊？”夕颜偏过头不做理睬。

        “姐姐，错在于我，我没交代周全。”朝颜急急地道。

        半夏赶紧跪下，到底是挨过板子，跪的有些踉跄，“不是，不是，不怪朝颜，是我带少爷出去，还把少爷一个人留在那里。”说着说着半夏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差点害了那么好的少爷，想到少爷一个人，还晕倒了，半夏就使劲扇自己巴掌。

        朝颜赶紧将人拦住，“住手，少爷醒来看见你脸上的巴掌印会难受的，可别连累到皇后娘娘，白费了林公公一片好心。”

        “行了行了，别给我搞这一套，赶紧收拾收拾换身衣服，万一染了病过给殿下就真的该死了。去熬点清粥，从昭阳殿带些汤婆子过来，殿下明日直接去长春宫，多带身厚衣服。”夕颜虽嘴上责怪，心底里还是疼妹妹的。

        情恕理遣，夕颜给了台阶，朝颜会意，拉起半夏匆匆离开，不再耽误下去。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风雨早已停歇，朗月当空，明亮的月光毫无阻碍的透过窗子照进来，印在窗前人的身上。殷熠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元和过来汇报，“主子，郡王殿下醒了。”

        “还难受吗？”为免多事，殷熠只能假装已经歇下了，因此书房之中并未点灯。他微微转身，月光只能打到侧脸上，另一半脸深埋在黑暗之中，让元和看不真切。

        “只喝了些药又睡下了，许是有些难受，睡的不安稳，嘴里一直喊着要闫将军。”元和如实禀报。

        “太医怎么说？”

        “渡过去，可以放下心了。”

        “嗯，汤食继续备着，下去吧！”

        唉！时时刻刻备着小郡王也不一定会吃，更何况长春宫的人也同时备着呢！但这些主子也知道，他再说出就显得不识趣了，元和心想。

        元和离开后，书房又重归宁静，殷熠想着今日被他抱在怀中的闫珞，思绪控制不住回到很久之前。

        他跟闫珞之间本就隔着重重高山，仅仅是因为他痴心妄想，妄想靠近闫珞，拥有闫珞，但却不能翻山而去，也不能绕山而行，只能背着所有人在山底凿出个通道，隐蔽而无声地一点一点地靠近他的小殿下。

        殷熠忽然想起儿时第一次偶遇，那日他经过御花园时，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女孩清脆的笑声，底子里属于小孩独有的好奇心引得他抬头去看。

        花丛边上有两个衣着华丽的小孩，笑声是个子高挑些的女孩发出来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朵很大的淡粉色花，正弯着腰将花往小男孩头上插去，两个小孩都极为好看，但他的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小男孩。

        男孩瘦瘦矮矮的，也不反抗，顶着粉嫩的花，衬的白嫩小脸上也透着淡淡粉色，琉璃似的大眼睛里蓄着泪水，应是被逗弄地有些不高兴了，微微噘着嘴，轻轻眨眼，大大的泪珠就滚落下来，委屈极了，也漂亮极了。

        殷熠那时候就想抱着小孩哄他别哭，还没等他想清楚就已经有人将小孩抱在怀里哄，小女孩发现自己惹哭了小孩，赶紧取下男孩头上的花狠狠的扔在地上，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赔礼道歉。那时候他只能站在一边似梦似幻的看着。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是淡粉的山茶；那是闫府的小郡王；是他想要的少年。殷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迷恋上闫珞的，等他回头再看才惊觉自己的执念已经根深蒂固的可怕。

        翌日清早。

        殷熠在书房站了一晚上，终于等到白天，正准备借机去看闫珞，宫人便来禀报说太子过来了。

        “咱这儿还头一次这么热闹呢！这东宫太子也不知道带着什么心思过来。”元和忍不住感叹，云平也颇为同意的点头。

        “多嘴。”殷熠呵斥。

        被主子训斥，元和退后一步不敢做声，默默跟在殷熠身后去往前殿。

        “太子殿下，”殷熠拱手行礼，但话还未说便被打断了。

        “奴儿如何了？醒了吗？孤接他回去。”殷昱一股脑问了一通，让人分不清他更关心那个问题。

        元和怕自家主子生气，赶紧上前一步，“回太子爷，郡王殿下还未醒。”

        “嗯，孤先去看看。”殷昱也发觉自己有些着急了，便稍稍控制收敛了些。

        元和上前带路，“太子爷您这边请。”

        殷熠冷着脸也随之过去。

        夕颜看见太子殿下来了赶紧带着朝颜半夏跪下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五殿下。”

        殷昱摆了摆手，走到床边，凝视着沉睡的少年。昨日他听说闫珞晕倒了，歇在老五这里，没过多久，林英便派人过来百般央求他第二日亲自去接。

        闫珞呀闫珞，你看你多金贵，连孤都要亲自来接你。殷昱面上一派温柔，心中暗自嘲讽着。

        “夕颜，给小殿下换衣。”殷昱吩咐道。

        “是，太子殿下。”虽然她觉得现在就让小殿下离开有些不妥，但不知道为为何？平日里温柔的太子殿下突然让人有点害怕。

        换衣服到底还是惊扰到闫珞，半睡半醒状态下，身体的困乏和疼痛异常清晰，闫珞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难受的小声呜咽，眼泪不受控制地从流出来。

        殷熠见闫珞被折腾的痛苦流泪，双拳紧握，竭力控制自己，他想要将殷昱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太子殿下，等少爷醒了再接回去吧！”朝颜实在有些不忍心自家少爷受难。

        殷昱心中有怒，却也明白不能再折腾闫珞了，“罢了，孤就在这里等奴儿醒来。”

        闫珞被折腾一通到底是醒了，睁开了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意识还未完全清明过来。

        “奴儿，太子哥哥带你回去，好吗？”殷昱凑近温声询问。

        闫珞只觉出眼前人很熟悉，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谁，也没反应过来说了什么话。

        “想不想姑母？”殷昱继续低声诱导。

        “姑母。”闫珞倒是明白过来最后两个字。

        “那太子哥哥带你去找姑母？”

        “姑母，姑母。”闫珞迷迷糊糊地叫着。

        殷昱付之一笑，掀开被子直接打横抱起闫珞，夕颜赶紧将大氅盖在闫珞身上。

        “就先不叨扰五弟了。”殷昱抱着闫珞径直从殷熠面前走过。

        夕颜和其他宫人已经匆匆跟上去了，朝颜示意半夏也赶紧跟上，她也想赶紧去看少爷，但大家伙都不管不顾直接离开有些不妥。朝颜想把五殿下房间收拾一下，毕竟少爷昨晚占了人家的卧房。

        元和立刻上前制止，“哎呦，这等小事犯不着让朝颜姑娘来弄，您快去看郡王殿下吧！”朝颜心里焦急，虽过意不去，但也没推脱，道了声谢便也紧忙离开。

        殷熠沉着脸，怒火在胸膛里翻腾，他想杀了所有靠近闫珞的人，所有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人，然而现今却只能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冷静。

        “主子放心，有皇后压着，太子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会儿也只有元和敢上前同殷熠说话，云平吓得腿都在打颤。

        “魏尧。”

        殷熠话音刚落，一身劲装的魏尧便出现在房中，云平识趣地退下了。

        “主子。”魏尧半跪下颔首领命。

        “去查一件事情，你亲自去，不可走漏风声。”殷熠语气异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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