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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俗世之欲


(一)

        

        花裳为了泄恨,当场提出来要让沐少尘在三人之中做出选择,只要他肯将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个亲手推进莲花池中,自己就会立刻放掉另外两个,其实花裳之前虽然化名盈裳在沐少尘的房里当过几日端茶奉水的侍奉奴婢,却在心中一点不知这个自幼品学兼优的仙佛两门弟子最终在内心一阵纠结挣扎之后到底会选择将三人中的哪一个给亲手推进莲池之中,只知道他在犹豫不决之间曾经眼神阴沉的侧目看了一眼二王妃紫苏,只是在这一瞬之间,花裳脸颊上可是连一丝丝的眉开眼笑都不曾有,甚至心中也连一丝丝的清爽愉快都更不曾有,因为这个紫苏平日里待沐少尘他也是自来很好,只是名份上终归只是个姨母,而且当年也并非是沐王爷明媒正娶,说穿了不过是个随意收在房中的姨娘,这让花裳一瞬之间真心是有些不知所措,即是莲池中那些青蛇根本咬不死人,花裳也以为不管轮回几世,这一世里的沐少尘,当真是他前世今生中最绝情断义的一个残忍化身。

        

        他今生只知他是一个凡人,一个不再记得从前一切前尘旧忆的寻常凡人,和世间一切凡人一样,身边之人只有两样,一样是有些利用价值的,一样是有可能成为绊脚石的,眼看着这个紫苏王妃在莲池边上的胆战心惊,花裳一时之间却倒是真心不知自己现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显然,在看见沐少尘阴沉冷瑟的清眸流转在那个小王妃脸颊上的一瞬间,自己已经破碎了对曾经帝皇山上的那个沐水尘鸢的一切神秘感和想象力,她知道自己不该对一个亲手血刃妖族上万族众之人在心中有任何不该存在的神秘感和想象力,而若是少时他当真为了自己私心一把将那个明显对沐王府价值稍小一些的紫苏给推进莲池之中,花裳以为自己心中本该对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才对,因为他这一世毕竟只是被当作是一个凡人教养长大,一个除却七情六欲之外什么也不曾有过的,愚蠢之极的人间凡夫一样的教养长大……

        

        ……

        

        ……

        

        但是没想到,就在这紧要当口,沐水尘瑶竟然会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在莲池边上从天而降,顺势一把将那个紫苏给自莲池边上轻轻推开,沐少尘不得已之下只好乖乖的低头向师父行礼,但是沐水尘瑶却一脸嗔怪的问他为何会将事情弄到如此不堪地步?

        

        “师父容禀,是弟子除妖不力,让这个小妖女自大理天牢中擅自逃脱,”

        

        “嗯,擅自逃脱,她哪里能有这样大本事,”沐水尘瑶气忿,“你不自己亲口泄露天机,她族人怎知该去大理天牢中寻她,”他说。

        

        “师父,妖族之人寻人,自然有他们自己办法,”

        

        “这倒也是,只是斩断灵根,却未废除功体,一身媚惑男人的骚味自然不难嗅到,”

        

        “沐水尘瑶,注意你口中言词,本宫好歹是个女人,你一个大男人和自己徒儿如此亲近粘腻,说出去也一样不甚好听,”花裳在一旁气急之下失口怒道。

        

        “你急什么,忘记告诉你了,你爹爹现下正在齐云山上替你受苦刑责罚,本座才刚自齐云山上兴师问罪回来,顺势替你捎个口信,”

        

        “哼,若非你存心去齐云山上兴师问罪,爹爹又怎会无故受那个南华老杂毛责罚,”

        

        “好啦,额间那朵桃花封印消散之后,尽快在本座眼前消失,本座也懒怠将消息给传去齐云山上,不然若是让南华上仙知道此事,怕不是会一怒之下依照清规戒律将你身内仙根尽数废除干净,到时你那个护犊子的火头道士亲爹也未必能够保得下你,”

        

        “哼,废除仙根,还有一身妖力,打量本宫当真那么喜欢在齐云山上当小道姑子的嘛,”

        

        “放心,只要南华上仙亲自出手,断然不会好心替你留下一分妖力……”

        

        ……

        

        ……

        

        花裳因为在心中算计着既然沐水尘瑶亲身前来,自己现下还是立刻离开沐王府中才好,毕竟若是现下还执意想要自这个沐少尘身上算计劫云珠,一不小心露出破绽,只怕自己拼尽这条性命也未必能够如愿得手,左右身上封印已经被这个沐水尘瑶亲自出手解除,此事当然还是需要从长计议才是。

        

        因此上很快,沐王府中就只余下沐王爷,二位王妃,沐少尘和沐水尘瑶五人,沐王爷其实方才自沐水尘瑶在莲池边上从天而降时脸上的表情就明显的非常犹疑不定,现下见沐水尘瑶有意将在场旁人全都给一一支走,心中更加是清楚明白了一些事情。

        

        而且接下来的事情却也当真是一点没出沐王爷心中所料,待到闲杂人等全都自沐王府中退下之后,沐水尘瑶终于还是开口淡然轻叹一声:

        

        “王爷,想不到这一日竟然还是来了,”

        

        “哼,道长心中不是本来就一心算计着今日的嘛,”沐王爷忍不住转瞬之间两眼怒目在沐水尘瑶脸上,“即是如此,当初又何必将少尘留下,”他说。

        

        “确是,若说当初的一念之仁,让本座至今都在心中没有一丝后悔,怕是说出来王爷你也半句都不会相信,”

        

        “仙长,本王只想问你,你当真要将少尘带走,为何仙长一心以为,少尘他在红尘之中就不能净心修行,”

        

        “嗯,若是当真如此,沐王府又何至于有今日之灾祸,”

        

        “一个小小妖女任性作孽,本王又岂会当真将此事放在心上,”

        

        “王爷,既然出了这样事情,少尘他和沐王府的尘缘,就已经尽了,王爷你又何必如此执念,”

        

        “可是他现下还是当今圣上亲赐的御前兵马指挥,他的尘世职责尚未了断的啊,”

        

        “无妨,会指挥御前禁军的,在大理城里又不只是他一个……”

        

        ……

        

        ……

        

        其实谁人都知少尘只是沐王府中的一个抱养孩儿,但是沐王爷却自幼将他视为己出,只是没想到自从少尘九岁上拜了那个自镇江枯叶观中远道而来的仙长师父之后,这位仙长师父就时常在沐王爷面前一口一个少尘十八岁时会有一个大劫,若想保他一世平安,还是让他跟随自己回去枯叶观中修行才是。

        

        沐王爷心中自然是自来没有理会这位仙长口中之言,直至现下,也还是以为这位仙长口中所言到的少尘十八岁上遭遇的大劫只是那只混进王府之中的小妖女,但是沐水尘瑶却好言劝说沐王爷少尘大劫将至,只有现下立刻跟随自己回去镇江枯叶观中修行,才能顺利渡过此劫,不然只怕是日后会让整个沐王府中都遭受灾劫牵连。

        

        沐王爷本来还想要和沐水尘瑶争执几句,但是谁想到少尘在一旁听说自己若是继续留在沐王府之中会牵连沐王府遭劫,因此上立时决心要和师父一起回去枯叶观中修行,但是随即和师父定下三年之约,若是三年之中自己在枯叶观中平安无事,自然要继续回来大理城中替养父养母尽孝……

        

        ……

        

        ……

        

        (二)

        

        ……

        

        ……

        

        三年之后……

        

        ……

        

        ……

        

        枯叶洲上经年松青竹绿,花树斑驳,而枯叶洲中自停船的渡头一路顺着青石板路走上一盏茶工夫,就已经到了镇江一带小有名气的枯叶观门前,其实这座道观据说只是在大约二十几年前才忽然被人在枯叶洲上兴建起来的,说是道观,其实这观中近三年来不过只有师徒二人在此清静如水的过活度日,虽然这个枯叶观经日里不见一丝香火,师徒二人却也一天没有饿着,只因道观后院中自来即有两间竹叶茅草的凉棚,凉棚中晾晒的雨前嫩茶在镇江府一带很是有名,所以枯叶观的名声也是在这二十一年来渐渐的传遍了镇江府中的长街深巷,甚至连杭州城里也经常有人特意慕名来枯叶观中高价采买雨前嫩茶……

        

        但是世人常说,老子英雄儿子却未必好汉,这枯叶观中的师父沐水尘瑶每日里不辞辛苦的晒茶赚钱,他座下的唯一弟子沐少尘却是镇江府中一个出了名的败家狂少,这位沐大少爷因为时常替师父去镇江府中的各大名门大户人家家中送茶叶,渐渐的结交了一群在镇江府中惯会吃喝嫖赌的富家纨绔子弟,这其中和少尘交情最好的即是兴隆赌庄的大少爷杜文龙,余氏刀剑铺子的大少爷余文彪,还有一个最缺德的牡丹花楼背后大东家林老板的独子林少怀,四人时常结伴在镇江府里招摇过市,尽情享乐,人称镇江四少,这四人每次去酒楼吃酒时,总是少尘最先抢着结账,因为他虽然平日里只能依靠着私自克扣下一些茶叶钱供自己在镇江府中的挥霍花销,但是因为杜文龙为人十分仗义,所以每次去兴隆赌庄中掷骰子耍钱时,自己总是能够一次赚个盆满钵满,而且每次去牡丹花楼中逍遥快活时,林少怀事先早已对楼下几个龟公打过招呼,谁敢让自己在牡丹花楼中破费一两银子,林少怀敢当众拧下那几个龟公脑袋,非但如此,因为知道自己心中属意楼里刚被卖来的那位沐颜姑娘,所以自此之后,沐颜姑娘就再没出来接过一次客人,而只是以处子之身日日专在水云阁中等着自己。

        

        但是纵是日日在镇江府中这般逍遥快活,沐少尘心中却也总是有件烦心事情,那就是师父见他实在是无心学习晒茶手艺,就想着让他去杭州城里的上清观中当小道士,好歹也算是个正经营生。

        

        少尘有时会开玩笑的问师父为什么非要送他去当道士而不是想法替他定下一门亲事,好歹自己也是大理王府中的世子少爷,师父却直言告诉他实在是不想耽误人家一个良家好姑娘一辈子。

        

        而且师父每次发现茶叶钱少了,都会恨铁不成钢似的指着鼻子斥责他如此顽劣无赖,镇江府里哪家的好姑娘会愿意嫁他,左右这枯叶观中的手艺和香火眼看着是要传不下去了,而沐王府他这辈子是休想再回去牵连祸害,为了他日后能有个依靠,不至于流落街头无人理睬,上清观中的道士,金山寺里的和尚,他任选一个也就是了。

        

        少尘虽然心中非常气忿师父竟然这样看不起自己,看不起自己这个大理世子少爷的尊贵名分,但是若是当真要在和尚道士中任选一个,少尘以为,道士至少还能够娶妻,至于和尚,不管怎样,金山寺里的和尚他是决计不会去当的。

        

        师父自来就很看不起自己,这一点是少尘很早以前即深刻领教过的,自己九岁拜师,时常见师父在沐王府院中飞转腾挪的施展拳脚,但是自己求他传授自己武功时却只肯教给他一些打架时中看不中用的花拳花剑,内功一分不传,十四岁那年在大理城内跟随师父斩杀吃人罗刹,依靠的也只是师父事先灌注在那把青冥斩妖剑中的几分法力,少尘料想因为师父本是中原之人,对自己这个大理世子多少还是有些心怀芥蒂的,毕竟大理和大宋之间虽然长年交好,但是蜀地和大理相交的边界上却也是长年摩擦冲突不断,师父一个中原人,怎会放心将一身道法尽数传给自己这个大理王爷府中的世子少爷。

        

        幸而自己在十二岁时就趁着师父外出云游时又悄悄拜了二位仙长为师,这二位仙长来自昙华山上,虽然因为是私自拜师,二位仙长自来未曾和师父照面,而自己也喝令府内一切下人将二位仙长之事嘴巴封严,但是在二位仙长的私下指点下,现在自己也已经算是镇江府中一等一的剑仙少侠了,只是为了不让师父起疑,自从跟随师父回来枯叶观中之后,自己时常自封任督二脉,避免每次生病时,父亲在替自己把脉诊治时察觉自己身内隐隐流转的充沛真气。

        

        少尘自以为不管是在大理还是在中原,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有哪个不想要去江湖上闯荡出一个威风名气的,只是现在是太平盛世,乱世称雄,天下霸主的雄心壮志是没指望的了,但是若是可以,江湖上的武林盟主之位自己现在还是非常有机会去争一争的。

        

        但是每次一和那三个败家少爷提起争夺武林盟主的事情,杜文龙第一个戏谑现在只要有钱,什么武林盟主,江湖杠把子的,十万两银子买不来就去花一百万两,左右江湖中人也要花钱吃饭,只要愿意出钱,一只秃尾巴山鸡都能被按在武林盟主大座上咯咯咯的号令群雄。

        

        “这倒确是,我家就是专门替这些江湖中人打造刀剑兵刃的,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也是价钱出的越大手中刀剑越能砍人,什么宝刀神剑,最多是里面掺和进去一些陨铁渣子,一块陨铁能打出一千多把宝刀神剑,还什么武林盟主才能开封的天降神刃,花上一万两银子,本少爷连夜给他打出来十把削铁如泥的天降神刃,”余文彪跟着冷笑,“但是你沐大少爷愿意将白花花的银子给浪费在这些凡尘俗事上吗?”他问,“可别忘了,沐姑娘的一盒胭脂水粉,就至少值上一千两银子,”

        

        “可惜,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本来沐姑娘可是本少爷想尽办法才自大理千里迢迢的弄进来牡丹花楼中的,谁想到让你这没良心的小子给捷足先登了,”林少怀微微有些抱怨的说,“不过既然沐姑娘她眼中只能容得下你,本少爷也不是那些不懂怜香惜玉,霸王硬上弓的混蛋,只是你日后若是待她有半分不好,本少爷可以饶你,本少爷的拳头可是不一定会轻饶过你小子的哟,”他说。

        

        “哈,其实还是这个沐姑娘她脾气刁钻戾气的很,你根本驾驭不了吧,”余文彪一脸笑嘻嘻的取笑他说,“这样的女人要是当真将你粘上,你这辈子就别想逍遥自在了,不然少尘敢和你抢女人,你不敲破他脑袋才怪。”

        

        “好啦,敲破脑袋不至于,但是这辈子兄弟是没得做啦,只是现在这镇江府里能找乐子的地方都已经找遍,咱们现在还能去哪里花钱?”

        

        “嗯,镇江府左近还能找到乐子的地方,扬州城里花楼多,杭州城里戏楼多,咱们兄弟几个今天到底是想要去戏楼上听戏还是想要去花楼里快活?”

        

        “当然是去杭州,老子家里就是开花楼的,实话告诉你们,牡丹花楼里看不上的姑娘才会被转手卖去扬州城里的呢,不然你以为牡丹花楼里为什么连个老鸨子都没有,姑娘们愿意卖艺不卖身也没人理会,那可都是些千金难买的倾城美人,既然弹曲琵琶就能几千两银子入账,老子也舍不得让她们去给那些混蛋男人糟蹋,”

        

        “哦,卖艺不卖身,花楼里难得的良心啊,这么说咱们少尘只怕是现在还没福气碰到沐姑娘的一根头发丝呢,难不成每天夜里在水云阁中是沐姑娘睡在床上,你小子睡在地上?”几人一瞬之间很好奇的将眼睛盯在少尘脸上,一个比一个更加阴阳怪气的奸笑模样。

        

        “这,水云阁在三楼,楼板子上也不算阴凉,而且还铺着被子……”

        

        ……

        

        ……

        

        (三)

        

        这是沐少尘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几个败家少爷眼皮子底下这样丢人现眼,沐颜再怎样刁钻乖戾,也不过是个牡丹花楼中的姑娘,虽然当初她是自愿收了牡丹花楼三千两银子进来花楼中当花魁的,但是至少,自己这一身江湖功夫,也足以让她在自己跟前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的梨花带雨,低眉顺目。

        

        但是自己确是每天夜里只能铺个被子睡在楼板子上面,因为他自来不敢在她跟前有一点嚣张放肆,他每次来水云阁中时最害怕的就是她会一不高兴将自己给打出去,因为她现在还不算是他的手中玩物,他们之间没有一点点能让他足以感觉到十分安全的一切关系,若是可以几万两银子将她买下,也算是一颗定心丸,但是偏偏,她不缺钱,她在大理时就没人知道她的任何身世来历,林少怀在和他老爹一起去大理采买会跳孔雀舞的姑娘时,就只有她是在茶楼中跳舞时被林少怀一眼看中,带回镇江府来,其实她身上一颗摩尼宝石坠子就已经价值连城了,自愿收三千两银子来到牡丹花楼里,据楼下那些姑娘说,只是因为孔雀舞在大理人人会跳,她跳的再好也无人称赞,但是在牡丹花楼里,她跳孔雀舞时总是可以受到像九天神女一般的尊崇膜拜……

        

        ……

        

        ……

        

        既然是商量好了要去杭州城里玩耍,四人当即在镇江中租赁上一条酒菜精致,姑娘貌美的花船,一边听着卖唱姑娘的悠扬琵琶,一边顺风顺水的一路直下钱塘江来,一路上自然是绿水青山,风烟如画,亭台楼阁,断桥烟水,因为西湖边上的望湖楼实在有名,几人下船之后就一路上大摇大摆的直奔望湖楼而来,时下正是六月天里,望湖楼中生意兴旺,人声嘈杂,杜文龙眼看着楼上楼下全都客满,当即将奉茶伙计叫过来甩出一叠银票,让奉茶伙计半盏茶工夫之内想办法替四人在二楼上腾出来一张靠窗桌案,不然几位大爷一瞪眼,活拆了你这望湖楼也不在话下。

        

        伙计无奈,只好来到一桌还在等着上酒菜的客人跟前,推说方才所点酒菜材料难以备齐,若是现下赶着去外面采买,这桌酒菜怕是要等上两三个时辰才能上桌,不若倒赔上几位客人一百两银子,请几位客人去别家酒楼看看。

        

        少时,几位客人拿了银子下楼,伙计看人走的远了,才敢将少尘四人让上二楼来,四人也不客气,落座之后就让伙计只管将望湖楼中最好酒菜上来,伺候的大爷高兴,到时自然少不得他赏赐好处。

        

        但是不出少尘所料,望湖楼上最有名的几道酒菜无非也就是些新鲜鱼虾,其中唯有一道燕窝羹自己还算是有些喜欢,虽然不知为何喜欢,但是自从来到枯叶观中,也是只有每年生日时才能破例吃上一碗。

        

        师父其实从来没让他吃过什么新鲜鱼虾,烧鸡烤鹅更是从来也不曾沾嘴,看来师父是打定主意让他以后去上清观中当道士了,不然每罐子雨前清茶至少能够卖上三百两银子,三年来每日里陪着他青菜白饭的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纵是满桌子的鱼虾蚌蚝,鲍鱼瑶柱,少尘也只是低头吃了两勺子燕窝羹就说饱了,其余三人也是在每盘子里随意夹上几筷子尝鲜,本来几个日日酒足饭饱的纨绔少爷,哪一次是真的因为肚子饿了才来酒楼上吃酒?

        

        只是这望湖楼上毕竟除却卖唱讨钱的姑娘之外,还是能够找到些其他乐子的,沐少尘在这望湖楼上找到的最大乐子就是前来望湖楼上吃酒的几个大理客人口中那个在大理皇宫中整整坐了几十年皇位的窝囊皇上德善帝。

        

        所这个德善帝窝囊,是因为他长年以来对大宋朝廷称臣纳贡,自来没有半点分庭抗礼之心,因此上让大理长年被大宋朝廷藐视不敬,这德善帝因为三年前太子被妖孽所害,只得将年方三岁的幼子册立为新太子,但是这个新立的太子看样子也是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一天三顿端药碗,大宋朝廷因此而对大理愈加不放在眼里,虽然大理和大宋自来和善交好,但是若是双方情势忽变,难保大宋没有想要将大理彻底吞并的勃勃野心……

        

        ……

        

        ……

        

        杜文龙,余文彪,林少怀三人显然是对这些大理客人口中的窝囊皇上没有一点兴致,更不以为大宋当真会借机吞并大理,因为雁门关外宋军和辽军的长年交战已经让江浙一带的赋税连年加涨了,此事本来就已经在江浙一带激起民愤,因为江浙一带本来就远离雁门关战事,驻守雁门关的宋军开销本该关中百姓担负才对,收复幽云十八州对江浙百姓有何好处,反而还要继续交出更多赋税来贴补幽云十八州的百姓生计,而且既然是和大辽交战,兵将为何不全数在关中一带征选,还要千里迢迢的从这里调兵,江南百姓日子过的好好的,谁愿意跟随军队去雁门关打仗,所以,连雁门关都不想去的兵将,会想要跋山涉水的去大理打仗,更何况江浙一带百姓多为当年的南唐治下之民,但是大宋皇上是怎样对待南唐之主李煜的,如此还想要江浙一带百姓去替大宋朝廷卖命,简直是愚不可及……

        

        因此上,除却少尘,酒桌上其他三人自然是一点没将大理皇宫里的那个窝囊皇上放在心上,吃好酒菜之后就着急着要自望湖楼上下来,去杭州城里好好玩乐一番。

        

        不过因为杭州城里的青楼花船和镇江府相比并没太大差别,所以几人没过半日就已经玩耍的很厌烦了,杜文龙以为既然杭州城里也没什么好玩乐的,不若现在就打道回府,还是回去镇江府中继续逍遥快活,余文彪和林少怀以为这个主意很好,少尘却推说自己才想起来要去上清观中办些私事,可能会在杭州城里耽搁上几日,三人也没有多问,只是一个劲的问他身上银子能不能够用。

        

        少尘直言身上银两绰绰有余,即在钱塘江渡头上送别三人,之后即匆匆前来上清观中见自己昔日在沐王府中的二位仙长师尊,自然,这二位仙长师尊中的一位即是牡丹楼上的那个花魁沐颜,说来也怪,一个男人在牡丹楼中男扮女装的当了那样多时日花魁,竟然一直未被牡丹楼中众人发现其中一丝端倪,也只能说这位道号沐花流鸢的仙长确是自幼生的仙姝妩媚到让世间多数女子都望尘莫及,而另一位仙长师尊沐花云冲,更是在沐王府中时就时常被众人误认作是一个妩媚女子,不然沐王府内众人又岂会在尘瑶师尊跟前将口舌给封的严严实实,因为自己私下里背着尘瑶师尊找来这样二位仙姝妩媚的仙长师尊,府内众人都以为自己生来只喜欢和容颜绝美的男子相交,却不知自己和这二位仙长之间,其实只是一笔无伤大局的小小交易。

        

        二位仙长说自己身内生来孕有一颗三界罕见的劫云珠,他们私心想要借这颗劫云珠一用,作为回报,自己心中算计之事二人也可以尽力相助,其实少尘心中算计之事自然只是想要以最歹毒的手段回报沐王爷自幼对自己的抚养宠溺之恩,他想要替沐氏皇族覆灭大理皇朝,废除德善帝,让养父登基为帝,恢复南诏国号,其实少尘早就已经起心想要反叛德善帝这个软弱无能的窝囊皇上了,当初设计借那个废物太子之手炼成绝世内丹献给皇上,本来即是包藏祸心,眼看大理子民因为那个窝囊皇上而深陷纲常败坏,贪腐横行,灾劫不断,民不聊生的水深火热境地,即是不是为了替养父争夺皇位,自己也不能如此瞪眼看着大理千万无辜百姓如此沉沦苦海,求出无期,因此上他在成功当上御前兵马指挥使之后,就开始私下里算计着想要设法除掉德善帝,为民除害,因为满朝文武百官中半数人的父辈当年都曾经辅佐过南诏皇朝,到时满朝文武百官定然会全数拥戴养父登基为帝,恢复南诏国号。

        

        少尘知道以自己当时身手入皇宫行刺未必敌得住德善帝手下那些大内侍卫围攻,而师尊又是个中原人,难保不为了大宋利益插手此事,因此上决定还是用三年时间以慢药将德善帝毒死,左右养父现下身子还很硬朗结实,是足可以再等待自己三年的,因此上才顺势答应跟随师父一起来枯叶洲上修行……

        

        自从和师父来到枯叶洲上的枯叶观中之后,他即在私下里借沐王府名义以千日甘露精心煨好的珍奇白茶一罐一罐的供奉给德善帝那个窝囊皇上享用,千日甘露在每罐珍奇白茶中煨下的分量被他算计的分毫不差,不到三年头上,这个德善帝是断不会毒气攻心的。

        

        后来因为心里算计着三年时间将至,德善帝毒气攻心已经左不过是这三五月中的事了,才匆匆又和二位仙长私下联络起来,因为二位仙长又不是傻子,即是想要助他争权夺位,心中再多算计也比不过手中千军万马强势横扫,若是能得昙华山上人马相助,不管是德善帝还是一众段氏皇族中人,最后免不了都是被押赴法场斩首示众的惨烈下场……

        

        (四)

        

        其实少尘也知道这二位仙长未必当真可靠,所以这三年来,他一直在镇江府中做着后手准备,他主动结交杜文龙和余文彪,暗地里以卖雨前清茶的银子借着杜文龙的名头在镇江府中开了四五个赌庄,每个赌庄一年可以赚上三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足够自己日后在大理和蜀地相交之地招兵买马,而余文彪的刀剑铺子到时自然也能派上用场,当初主动结交林少怀只是因为要借他的牡丹花楼让沐颜在镇江府中男扮女装的仔细掩饰好身份,虽然沐花云冲和沐花流鸢二人的真正目的少尘心里其实一点也未曾在意,但是若是到时没有昙华山上人马相助,自己也必然是要在川蜀之地招兵买马攻打大理的,只是自己身内这颗劫云珠,这二人也是别想能够轻易得手而已……

        

        只是,现下,枯叶洲上又陡然生出来一件棘手事情,那就是昙华山上的昙华圣尊近日里忽然来到枯叶观中,而且扬言会在枯叶观中小住几日,少尘心中知道他定然是为了沐花云冲和沐花流鸢二人而来,才急急寻个借口来杭州城里的上清观中和二位仙长见面,事已至此,沐花流鸢也只能再悄悄潜回去牡丹楼中当他的沐颜花魁,沐花云冲先行回去澜沧江边准备一切交易事宜,而少尘现下要做的,就是立刻动身回去枯叶洲上好好孝敬师尊和昙华圣尊二位长辈几日……

        

        ……

        

        ……

        

        半月之后……

        

        ……

        

        ……

        

        因为昙华圣尊身中奇毒,师父自然是会在身后对自己发怒狂追,一路上自镇江追到长江,再自长江追到汉江,但是师父他可不知道自己是故意将他引来汉江的,只有如此才不会让师父他起疑,因为自从逃出枯叶洲时,劫云珠就已经不在自己身内。

        

        半月之前,为了相助二位仙长设法除去昙华圣尊这块绊脚石头,自己开始每日里在师父最喜爱喝的雨前清茶中下药,让师父他喝完清茶之后就沉沉睡去,自己借此机会去牡丹花楼中逍遥快活,师父他可不是傻子,没几日即会发现清茶中的问题,然后在后面一路跟着自己,追踪自己到牡丹花楼中一探究竟,在发现自己每天给他下药是为了悄悄来花楼中快活鬼混时必定会气的火冒三丈,将自己抓回枯叶观中去一顿暴打,之后自己自然是没机会再离开枯叶观中了,其实也不需要,因为沐花流鸢那时必然已经在枯叶洲上暗中潜伏下来,枯叶洲上本有阵法,此阵法对凡人无伤,对神仙和妖精可不一样,若不让师父在前面亲自依照阵法运行方位通过这个阵法,沐花流鸢又怎能顺利通过阵法,在枯叶洲上潜伏。

        

        师父他必定是想不到,清茶中催他入睡的丹药虽然很容易被他发现,而且他必定也会一样发现昙华圣尊平日里最喜爱喝的乌龙清茶中也一样被下了此丹药,但是隐藏在此丹药中的诛仙丹,却是非常难被察觉出来的,此丹是沐花流鸢所赠,可以化去大罗金仙仙根,只是要到半月之后仙根才能被化干净,自己那时需要的,只是在枯叶观中耐心等待诛仙丹药效尽数发作……

        

        直到半月之后,眼看着昙华圣尊眉间一点朱砂渐渐消退,自己知道诛仙丹此时已经开始蔓延至昙华圣尊奇经八脉之中,昙华圣尊他仙根化散在即,师父急于替昙华圣尊渡气疗伤,自己才终于有机会急急自枯叶观中逃离出去……

        

        虽然昙华圣尊仙根化尽,但是凭着身内那点尚不及尽数消散的残余法力,在枯叶观中尚可坚持几日,师父他自然随即在身后狠命追赶自己,想要让自己将诛仙丹解药交出,只是他没发觉到自己身内劫云珠那时已经到了沐花流鸢手中,沐花流鸢之后自是会趁着师父追赶自己时匆匆自枯叶洲上逃走,而自己现在需要的只是一路上自镇江到长江,再从长江到汉江,引诱师父追杀自己,这样将师父给引诱的离澜沧江边越来越远,二位仙长才好在澜沧江边上顺利行事。

        

        而等到师父在自己身后一路追赶来汉江时,大理皇宫内的千日甘露此时只怕也该到了毒气攻心时候,自己可以在设法甩开师父之后即刻动身前往蜀地招兵买马,攻打大理,有二位仙长当初答应的昙华山上人马相助只是让攻打大理的计划完成的更弹指一挥一些,即是二位仙长失言,养父在大理登基为帝的时间,也不会因此而被拖延耽搁几日,毕竟只是一个大宋南陲弹丸之地,连皇上都是要先让大宋朝廷册封才能真正登基为帝,自己只要能在大理和蜀地相交之地花钱买来几万兵马,不出半月就能一举攻下大理城来……

        

        ……

        

        ……

        

        但是,终不知是自己哪里一步错算,师父他竟然早已发现诛仙丹的隐秘,从一开始即是以障眼法让自己误以为自己亲手泡给昙华圣尊喝的乌龙清茶已被昙华圣尊尽数一饮而尽,昙华圣尊如此在自己面前配合师父做戏自然是为了以此引诱出自己背后那两个真正包藏祸心之人,但是自己即是与二位仙长一言契定,又怎能轻易将他二人给暴露出来,所以眼见得昙华圣尊不知何时已经自师父身后闪身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少尘知道自己现下已然是没有任何退路,师父和昙华圣尊二人联手,又怎是自己能够一手回天的,莫说是什么昙华山上人马,即是依照二位仙长之前对自己所言,若是嫌昙华山上人马不够,还可在鸢花花境解封之后将鸢花花境中的数万妖兵借给他一用,虽然当初二位仙长求借自己身内劫云珠的目的就是要以这颗三界罕见的劫云珠之力强行破除鸢花花境封印,但是此时即是二人当真及时将几万妖兵送在自己眼前,那几万妖兵也未必能够让自己自师父和昙华圣尊手中逃得生天,而且谁知道在这个昙华圣尊挑唆下,师父他会用何种恶毒手段对待自己,让自己在他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在当初和二位仙长交易时,自己已经在心中思虑好若是师父执意插手南诏复国之事时该如何处治,因此上曾经顺势跟沐花流鸢讨取了一枚上清斩魂丹,此丹本为三清弟子在落入妖孽魔怪之手之际,唯恐心神被操控为祸世间时自我了断之用,自己当时只是当作日后若是师父执意阻拦自己成事时万不得已之下才会用到的鸩丹自沐花流鸢手中讨来,没想到,今日在汉江之畔,这枚上清斩魂丹却已孑然成为自己想要逃脱师父恶毒手段严惩的唯一希望……

        

        少尘不知上清斩魂丹入口一刻,自己心中可曾有过一丝真心后悔,只是今年才二十一岁的他,即是后悔,也决计不会是后悔争夺大理皇位的处心积虑和苦心筹划,因为他只是想让大理百姓日子过的好些,若是大理百姓日子能过得舒心一些,国号是大理还是南诏又有何不一样的,现下大理在德善帝这个窝囊皇帝操控下民不聊生,山河颓败,自己纵是心中忿然,又能如何逆转乾坤,大理现下若是太平盛世,自己兴许也未必有心要以此手段回报养父之恩,更未必有心去用千日甘露毒杀一个可怜的窝囊皇帝,只是即是如此,少尘也一样从没认为自己有错,虽然是自他处抱养而来,并非沐王府亲生血脉,但是既然养父一口咬定自己也是出身沐氏一族,自己想要覆灭大理皇朝,恢复南诏皇朝国号,自然本该是件最天经地义的事情才对。

        

        自己只是有罪,德善帝虽然窝囊呆傻,但是以千日甘露毒杀他,确是和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无异,在师父眼中,人命本不分贵贱,只是因为自己昔日在沐王府中时日日珍馐玉肴,顿顿山珍海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没有尝过,师父也就一直没好跟自己提起众生平等这样言词,师父兴许一切作为当真是为他好,想要渡他成道,当日在大理城中,沐花流鸢曾在口中无意言道,自己本是祸世妖胎渡凡尘,师父却是半仙之体下凡间,若当真如此,兴许上清斩魂丹入口之后,上天许给他的,在汉水之畔和师父四目相对的瞬间片刻,他,只该真心问他一句……

        

        “来世,可愿继续追杀我至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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