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赤色佛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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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虽然知道这个猫脸妇人报仇心切,但是清欢心中早已认定人妖殊途,不可同道,所以还是在清音面前当机立断毫不留情的一掌将这只猫妖魂魄逼出柳绿尸身,让她入轮回投胎,至于陶夫人,就算她和陶乐这辈子偏生又碰巧投生成一对母女,但是也没有要陪着那个陶乐一起被啃掉一层皮的道理,毕竟一人做事一人当,除却因为谋反被满门抄斩,不然就算是当皇上的,也一样知道祸不及家人这个浅显道理。
不过在一掌了结了这只害人猫妖之后,清欢却好像是隐隐感觉到清音虽然在心中微微有些同情这只猫妖,但是却像是半点也不同情眼前这具因为猫妖魂魄离体而刹时化为一具腐朽枯骨的柳绿,而且看来,清音非但是一点也不同情她,反而眼神中还微微的冷然泄露出来一丝不以为然的嗤嗤戏谑……
“哎,辛辛苦苦十六年,没成亲,没生子,好端端赔上自己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到头来却还是白白替旁人做了嫁衣,”清音谑笑,“早知如此,还不若当初笨笨的什么也不会做,至少还能趁着年少找个男人嫁了,一辈子也安安稳稳的好生对付过去,”她说。
“不管怎样,最后水天鸳鸯锦到底还是被她绣出来了,”清欢无奈,“只是最后被封为公主的却不是她。”
“哼,愚蠢的女人,在凡人身上赌人性,那当然是会十赌十输,九赌九输的啦,”清音娇嫩妩媚的宛若水中梨花的小脸蛋子上溘然之间淡淡流散出一丝幸灾乐祸般的如花笑靥,“这可真是应了人间一句真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啦,”她说。
“好啦,身为神仙妖孽,就不要只在人间看这些凡人之间的是非恩怨了,”清欢微微有些动气的轻叹一声,“若是在漫天神佛仙圣身上赌一赌神性,那结果又会怎样?”他问。
“喂,你这样说可就错了,你以为那些当神仙的有那些凡人那样笨笨的嘛,”清音忍不住冷笑,“再不济,这个柳绿也该先去官府将水天鸳鸯锦给打上花押子再交给桃红带去长安城里才对的嘛,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你让上天怎么管她?”她问。
“如此说,你倒是也知道在神仙身上赌神性,最后差不多也一样是十赌十输的?”他忍不住摇头反问,“天下芸芸众生,怕是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一心信仰的神仙,其实经日里在心里的阴狠算计,和他们这些芸芸众生本来也从来就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他说。
“那当然啦,神仙又不是佛祖,最多也只是比妖精高贵一些,本公主可没义务在人间弄那些听说是最被人间恶人喜爱的慈悲为怀,普渡众生那样的感应现世,而且说起来,好像这人间也只有恶人才需要被普渡的才对,善人又用不着,所以佛前那些旺盛香火到底是谁在日日供奉,大家心里明白也就算了,”清音忍不住冷笑,“出家就能再世为人,不念前恶,怪不得渝州城里的和尚道士这样多。”
“清音,舌头不管好,可是最能在人间种下是非因的,”
“哼,种下了又能怎样,哪个凡人敢来和本公主撕扯,而且你不说本公主倒是险些忘记了,那个陶乐的坟头在哪里,虽然是隔着棺材,本公主可也一样有办法将烙命牌种下去送她,”她说。
“那你说,这一次,你打算怎样安排她的下一辈子?”清欢好奇。
“当然还是让她继续当公主啊,”清音谑笑,“只不过这个公主,在十六岁时会被敌军给抓走,然后就一辈子在军队中做苦工苟活啦,”她说。
“嗯,这一次倒还算是有些良心,没让她在军中沦为军妓,”清欢无奈。
“哎,我才没那么笨呢,公主身份的军妓,当然是要最先献给统帅将军的啊,而能跑进皇宫去抓公主的统帅将军,又有哪个不是皇亲国戚,若是这个统帅将军偏巧看上了她,那本公主这烙命牌可就全该扔炼丹炉里去一把火烧啦,”她说。
(二)
自朱子村回来渝州城里的悦云客栈之后,清音依仗着自己小锦袋中的金珠子,在客栈里花样百出的胡乱点菜,果子蜜饯点了一桌,点心糕饼点了一桌,羹汤凉菜点了一桌,各色果酒酥酪点了一桌,然后又让客栈伙计一碟子一碟子的全都端出去喂街边流浪的乞丐去了,清欢虽然之前早已用定光珠自陶乐身内吸回来了那些炽云毒珠之气,但是现下却对清音在客栈中的如此肆意胡为非常怒火中烧,因为那些街边的流浪乞丐腹中早已饥饿难耐,现在最急需要的就是馒头包子那样能够果腹的米粮饭食,但是看看清音善心施舍给他们的那些蜜饯酥酪,吃完之后只怕是会更加饥饿难过。
但是没想到,过后清音却倒是当真用锦袋中的小金珠子向客栈伙计要了两大笼屉的菜肉包子,但是却指明要几个伙计帮她去街上散发给那些骨瘦如柴的流浪猫狗,清欢心中虽然是忿恨非常,但是毕竟那锦袋里的金珠子都是清音自己的私房银钱,她想要怎样花销,确是还轮不到他管。
因为清音在客栈中确是出手非常阔绰,所以客栈伙计很见机的亲自点了几个上好酒菜伺候二位贵客晚膳,二人不过随意拣清淡的夹了几筷,清欢看隔壁酒桌上的几个商人打扮的客人在一旁急急的催促伙计上菜,就好心让他先去招呼那一桌客人,不必费心为自己和清音耽搁生意,招客人抱怨。
但是奇怪,客栈中的伙计看起来好像却并没有为了平抚那一桌客人怒火急急将酒菜端上桌来,反而一个劲的向客人解释道现在正是饭点,后厨忙不过来,上菜时间自然会耽搁一些,不光是自己这里,整条大街上任何一家客栈酒楼看情况大约都是如此。
就这样,一桌最多不过二两银子的寻常酒菜竟然让那一桌客人足足耽搁了一个多时辰,等到酒足饭饱,城门已然关闭,这几个客商今夜也就无可奈何的只能在客栈中住宿,清音以为客栈伙计定然是故意这样拖延时辰的,为的就是要让这几个客商今夜在客栈中住下,多赚取他们一份客房银子。
“姑娘你这可却当真是错怪小人了,”客栈伙计一边拿着汗巾子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剩菜,一边无可奈何的向清音澄清,“只因方才无意间听说这几个客商为了赶路,今夜非要翻过渝州城西北方向三十里之外的那座金钟山不可,才有意拖延上菜时间将他们给留下,因为那座金钟山夜里是万万不可去的,传言一百多年前过路客商就经常在夜里走金钟山夜路时莫名失踪,后来有人在金钟山上一座荒废多年的古庙中发现大堆白骨,白骨上大多有猛兽啃咬痕迹,官府中的仵作查看之后断言是老虎牙齿啃咬所致,料想那些人是遭山中猛虎扑咬,老虎将他们咬死之后又叼到古庙中啃食,后来有过一段时间那条山路上半夜里再无人莫名失踪,大家猜测定是那山中老虎被猎户打杀,但是谁想到最近一段时日,金钟山上那条山路半夜里又开始有人莫名失踪,官府派人前去查看,果然又在那座名为赤佛庙的荒废古庙中发现了几具被猛兽啃食过的尸骨,这显见的是山中又有了老虎,若是方才放这几位客商出城,谁知道会不会也一样在金钟山中遭害,”他说。
(三)
虽然客栈伙计出于一片好心留住了方才那几位急于出城的赶路客商,但是清欢心里却一心以为那只在金钟山中吃人无数的凶恶老虎,日后定然逃不过官府和猎户的捕杀,既然如此,不若自己半夜里去金钟山上走上一遭,劝说那吃人老虎及早离开金钟山,另往他处安身,也好免去日后杀身剥皮之祸,而且既然怀中定光珠似有些许感应,这金钟山自己也是必定要亲自去走上一遭的才行。
因为清音执意要跟随清欢一起去金钟山上找那只吃人老虎,清欢无奈只好仔细叮嘱她山中猛虎并非玉蝶山中神兽,不可随意抚摸戏弄,清音虽然在嘴上答应的很好,但是在心中却早已打定主意要趁机捉一只凡间猛虎回去玉蝶山上当宠物养。
入夜,二人悄悄自客栈客房中翻窗而出,一路疾行来渝州城外西北方向三十里远的金钟山上,趁着明晃晃的如霜月色,清欢看见山路旁的几株青松古木中果然稀疏遮掩着一间荒废已久的小小古庙,因为想到那老虎既然每次都是将人叼来古庙中啃食,以为这个古庙定然是已经被那只吃人老虎当做自己洞府,既然这样,清欢以为现下只要在这座名为赤佛庙的古庙中耐心等待,最多两三天时间,一定会顺利见到那只猛虎。
谁想到,就在清欢和清音二人趁着夜色悄悄进来古庙山门之后,竟然在破败院中隐隐听见一个凶猛声音在厉声警告二人不许进入正殿,一旁的偏殿之中也能躺地上睡觉。
清欢心中自然知道这座荒庙中定然有些蹊跷,随即拉起清音来假意进入偏殿,却在半盏茶时辰之后和清音一前一后飞身到正殿房顶,清欢在房顶上悄悄伸手揭下几块青瓦,借着月光探头向正殿中一看,只见殿中一尊通体血红的赤色佛像威严立于正殿之内,但是佛像脚下却胡乱散落着几具血肉已经被啃食殆尽的路人尸骨。
就在此时,只听见院中一阵急促脚步,清欢抬头一看,只见来人衣着粗狂,身背弓弩,看样子是来山中猎杀凶虎的猎户,但是奇怪的是猎户进来时院中并未再隐隐听见方才那一声厉声警告,那猎户看样子已经在山中寻找了几日恶虎,身子疲劳困顿的很,一步跨进正殿之后就倒在佛像前呼呼大睡起来,半点没有留意到佛像脚下那几具散乱尸骨,清欢本来是想要在房顶上帮这个猎户好心看守一夜,但是谁想到,就在此时,正殿中那尊通体血红的赤色佛像,却开始张嘴吸取起在佛像脚下熟睡正酣的猎户精血。
刹那之间,清欢不及出手相救,佛像脚下酣畅熟睡的捉虎猎户已经气绝身亡,而正在此时,佛像身后忽然缓缓踱出一只目露凶光的花斑猛虎,一看佛像脚下之人已经气绝身亡,立时扑上去大啃大嚼起来。
敢则这百十年来,真正在这赤佛庙中害人的,竟然是正殿中这座宝相庄严的赤佛像,而那只吃人的老虎,只是顺嘴在赤佛庙里捡个白吃肉的便宜。
待到猎户死尸被啃食殆尽,那只花斑猛虎自然是立刻转头离开,清欢一眼看出这座通体赤红的赤佛其实本相并非如此,这座赤佛像初时也不过只是一尊寻常石刻佛像,是被邪灵寄体之后长年以凡人精血浇灌,才渐渐开始通体赤红,若是清欢猜的不错,此赤佛像现在至少已经吸食了数十凡人精血,若是等到吸食足够九九八十一个凡人精血,佛像内的邪灵就可以修炼成邪身,自佛像中脱体而出。
所以清欢当机立断,飞身跃入殿中一掌击碎赤佛像佛头,如此赤佛像再无法吸食凡人精血,寄体在赤佛像中的邪灵也就永难有机会修成邪身,自佛像中脱体而出。
但是出于好奇,也是因为刚才自己也确是用怀中定光珠吸了打虎猎户体内的炽云毒珠之气,清欢还是在寄身佛像中的邪灵一阵凄惨尖厉的嚎啕大哭中直言问他当初既然已经身死,为何不按照规矩去阴曹地府报到,而是以如此邪祟之法寄身庙中佛像,残害金钟山中的过路百姓。
“仙长有所不知,只因小人生前实在是被奸人所害,死的冤枉,不甘心去地府投胎,又惦记着要找恶人报仇,不得已才行此下策,幸而如今大仇已经得报,就算是被困在这断头佛像中永不得超生,心中也已经再了无遗憾,”佛像中的邪灵忍不住在清欢面前泣不成声的呜咽啼哭起来,他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十分阴森尖利,但是仔细分辨之下,还是能大约猜测出来此邪灵生前该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良家子弟。
(四)
此良家子弟名叫金良,本是金钟山下金家村中一户寻常人家独子,家中百十来亩良田,日子虽然算不上是大富大贵,但是也勉强可一辈子衣食无忧。
这个金良自幼心眼极好,村中人大多目不识丁,凡是代写契约状子这样的事情自来即是来者不拒,遇见穷苦相邻因为惹了官司无钱打点,求告无门,时常是拿着自家钱财去替人打点官府,讨取公道。
有一日,一个外乡人流落至金家村中,衣食无着,无处安身,本来眼看着就要饿死,却遇金良善心,以钱财接济,还出钱替他将村中一处荒废院落买下,让他安身度日。
这个外乡人名叫吴忠,因为自己是随母改嫁,继父一家对他很是刻薄,母亲故去之后就将他赶出家门,他没办法四处乞讨为生,幸而在金家村中遇见了金良这个恩人。
金良因为心中怜悯吴忠遭遇,就立时和吴忠拜了把兄弟,言明自此之后亲如一家,不分彼此,吴忠心中很是感激,口口声声说自此之后自己和金良就是亲兄弟,二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金良和吴忠拜了把兄弟之后因为心中高兴,又出钱替吴忠在村里买下几亩良田,想着自此之后他就可在金家村中衣食不愁,安稳度日。
但是谁想到这吴忠一旦日子过得安稳起来,就开始渐渐的不再满足于每日里的粗茶淡饭,一次一次的向金良讨取银钱买酒买肉,买罗缎衣衫,日子开始越过越奢侈,花起钱来也是越来越大手大脚。
金良因为自家本来也非大富大贵之家,实在禁不住吴忠这样一次一次的讨取挥霍,所以后来渐渐开始疏远吴忠,不再任他予取予求。
但是吴忠那时却已经过惯了喝酒吃肉的奢侈日子,总以为既然自己已经和金良结拜为兄弟,那自然就已经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那在银钱上为什么还要这样清楚的分出来你我,金良家里的钱财难道不应该也算是自己的吗?
后来这吴忠不知怎的,又开始被一些村中无赖引诱着去渝州城中的赌庄下赌,痴心妄想着能一夜暴富,但是十赌九输,因为还不起赌债,被赌庄中的伙计一顿毒打。
吴忠因此而在心中对金良十分怨恨,怨恨金良家中现成放着几千两银子,自己却因为还不起几百两银子的赌债而遭人毒打,既然都是兄弟了,那几千两银子又为什么只是金良的,不是自己的,一家兄弟难道钱财不应该共同享用的吗?
自此之后,吴忠就开始一心算计着要让金良全家早死,仿佛只要金良全家死了,那些钱财就能归自己所有,后来他终于想出来一个绝妙办法,那就是继续在赌庄里狠狠的赌,然后以金良兄弟的名义向渝州城里最心狠手辣的恶霸借利滚利的高利银子,借据上写着的家中住址也是金良家的,等到利滚利的银子滚到几千两之后,恶霸债主就开始带人去金良家中威吓讨债。
因为金家村中的村民都知道金良和吴忠是结拜兄弟,所以恶霸债主以为既然是兄弟,吴忠欠的银子就要找金良来要,金良若是不给,就一把火将金良的宅院给烧成白地。
金良无法,只得乖乖拿出来几千两银子给恶霸债主消灾,但是自此之后却再不和吴忠来往,吴忠自恶霸手中借来的那些银子很快又被在赌庄里花光,而且又欠下不少赌债。
吴忠在被赌庄老板带人上门逼债时忽然之间心念一动,若是金良无故被赌庄老板打死,老板偿命,自己欠的赌债自然也就会被一笔勾销,而金良的妻儿无可依靠,只能依靠自己这个她亡夫的结拜兄弟……
之后这个吴忠就悄悄的向渝州城里的知府大人写了一封密信,信中仔细述说了赌庄老板在渝州城中欺男霸女的种种恶行,但是落款却注上了金良二字,而后又故意设计让此密信落在赌庄老板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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