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原谅

顾少泽的手机响起来。

        季芯澄见他接起电话，便想从他身边绕过去下楼，哪曾想，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还能恰到好处再次将她拦到怀里。

        “开始吧。”

        季芯澄挣扎着，两只手却挣不过他一只手。

        她听到他这么说完就挂了电话，手机屏幕上闪过安子墨的名字。

        “这场烟火是为你准备的，你先走可不行，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去？”

        他低下头来的声音和神色变得异常柔和，叫季芯澄一时都忘了再使力，就这么被他揽着，然后听见身后‘嘭’一声传来巨响。

        她闭了闭眼，被惊了好大一跳，顾少泽就顺势更紧地搂过她的腰身。

        将人转了个向，推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到视野更开阔的栏前，让她背靠在自己怀里，看不远处经过精心编排的无数烟火在夜空中次第绽放。

        如万千花朵被人有序地抛洒向空中，夺目光芒照亮四野，令河岸对面市中心的霓虹都为之黯然失色，声势场面之浩大，是季芯澄从没有见过的。

        她呆呆地仰着头看，每一次的绽放都绚丽到她不由地暗自惊叹，奇妙繁复的造型组合让人惊叹的同时，只觉目不暇接。

        哪里还有功夫理会身后的男人……

        “好看吗？”

        如果不是他煞风景地出了声，季芯澄都要将他忘记了。

        这时候再想躲已躲不开，男人将下颌贴在她脸侧，将她困在怀里，呼吸就在她耳边。

        “喜不喜欢，嗯？”

        “这么大型的烟火秀，轻轻松松就安排上了，顾总经验很丰富哈？”

        男人身形一僵，松开手，将季芯澄侧过身来，直视她满是嘲讽的眼睛，正色道：

        “那天夜总会里的人是顾婷婷，我是临时过去救场的。我很抱歉当时没有接你的电话，当时我确实很生气，后来听曾嫂说了才知道，你亲自下厨准备了晚餐。”

        关于顾婷婷的事，季芯澄之前就听了唐棠的解释，后来再仔细看照片，确实是戴了假发的婷婷，这个事她可以不跟他计较，可他出个差就是一周，整整一周都不管她，这才是让季芯澄最难过的。

        “你可以继续生气啊，谁敢拦着你吗？”

        男人更靠近了些，语气里带着暧昧地哀求，“我错了，顾太太，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季芯澄扭过头去，不理他，却见这时的空中在焰火后飞来好多无人机。

        无人机在她的视线里排开了整齐的一字型队列，播放起同样的广播：

        ——“顾太太，对不起！”

        ——“顾太太，对不起！”

        ——“顾太太，对不起！”

        整齐划一地说了三遍之后，才渐次退去。

        无人机刚撤退，隔着河岸对面的几幢商业大楼同时亮起彩屏。屏幕上是一大串玫瑰花，同时也配上了“对不起”三个大字。

        季芯澄看着男人亲自为她做的这一切，不能说没有感动，但她心里仍然还是很难过。

        说不清道不明的……

        顾少泽见她湿了眼眶，手已经轻抚上她脸颊，再次认真而诚恳地向她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做过人流手术，我如果知道你怀孕了，一定不会让你那么做！”

        他想到她独自一人去做这件事情，偷偷地吃药，还要一声不响瞒着自己，心就痛到不行。

        “我没有不喜欢小孩子。季芯澄，我只是以为你会不喜欢，女明星为了不生育一辈子不嫁人的我见过，我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只要你在我身边，有没有孩子都不要紧，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会对你说我不喜欢小孩……”

        “你怎么知道我做过手术？”

        听到他这番话，眼中泪水想收已经收不住，季芯澄哽咽着问。

        季芯澄很少哭，顾少泽吻去她急急的泪水，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认错：“当时你问我喜不喜欢小孩子，我确实没有想到你说的可能会是我们俩的孩子，季芯澄，那时候我还不敢确定你肯为我生孩子，我不敢想……”

        她心底最痛的部分叫顾少泽这番话得到安抚，瞬间就不可抑制哭出声来。

        “你怎么能这样！”

        她的拳头尽全力打在他胸口，“这种问题，你怎么能随便回答！你怎么可以……”

        季芯澄犹记得自己多不舍地躺在冰冷手术台上，那种噬心的痛，男人怎么会懂！

        “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顾少泽紧紧将她抱住，目中也有了湿意，“以后再也不会了，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一定好好爱他，好不好？”

        季芯澄在顾少对怀中哭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一边抽噎着，一边腿麻到站立不住。

        烟火已经结束，农场中的草场上，有人在自弹自唱，有人在准备烧烤，好不热闹。

        而他们所处的小楼二楼，室内灯没有开，阳台上的照明灯又恰好将她二人笼在阴影里，使得楼下的人看不见他们。

        顾少泽扶着季芯澄坐到椅子上。

        听楼下安子墨在问：“他们回去啦？”

        阿雅回道：“没呢，在楼上。”

        “好家伙！……”

        安子墨怪叫一声，像是被阿雅一声提醒，之后刻意压下来的声音，在楼上的两人就听不见了。

        只听得阿雅羞恼着对丈夫道：“建冬，你管管安子墨！”

        “别别！我说的是他们，又不是你俩！”

        安子墨不怀好意的笑语声渐渐远去，季芯澄的脚麻也好多了，站起来试了试，可以忍受，毫不犹豫拍开顾少泽扶着她的手，抬脚就要下楼。

        “喂，恩将仇报啊？”

        顾少泽跟在她身后笑，不顾她的反对还要去扶她。

        季芯澄已走到楼梯口了，转过身斥他道：“什么恩？兴师动众让我丢脸的恩吗？你这么一闹，你这些朋友以后都知道我这么爱生气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

        男人低声笑着，在她仰着的脸上，一时没能忍住，唇就覆上她的。

        季芯澄以为他还有话要讲，冷不防被他亲上来，想推也晚了。

        两人在楼梯口吻了许久，才停下来就撞见楼下正看着他们的阿雅和她丈夫，季芯澄这一刻的心情，就是用无地自容也不足以形容了。

        撇下顾少澄，登登登就下了楼去。

        阿雅笑看着下楼来的季芯澄，还不忘提醒道：

        “芯澄，下回有空经常过来玩哦！唐棠有许默，你们就先回家去吧，不用担心她。”

        顾少泽摇摇头，一脸宠溺地笑望着季芯澄落荒而逃的背影，与建冬夫妇打过招呼，然后就追了出去。

        回到家里，他甚至等不及她喝一口水，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将季芯澄推倒了。

        “顾少泽，你等一下！”

        “等不了……”

        “……你是狗吗？别咬……”

        “我是狗，那你就是母狗！”

        两人为这个幼稚地对话，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顾少泽很懂得抓时机，赶紧讨饶道：“老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现在，立刻，放开我，我要先洗澡。”

        “先？”

        男人伏在她身上的语气，已经暧昧到极点。

        “你放不放？”

        “先洗澡，好啊，我们一起。”

        他哪里还肯放开她，将人腾空抱起，一步一步上了二楼洗浴间……

        -

        季芯澄在即将收工的时候接到唐棠电话，说宋杞受了重伤在医院里，问她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及季芯澄细问，唐棠那边似乎有人在叫她。

        唐棠跟对方说了句什么，然后又给季芯澄道：

        “是警察，我还在这边，你收工了就过来一趟吧？”

        “好的，你等我！”

        季芯澄赶到医院的时候，唐棠说警察已经走了，两人站在一间重症病房外，躺在里头的宋杞插着管子戴着面罩，已经完全认不出来，只有写着他名字的号码牌还能知道是他。

        “出什么事了？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唐棠道，“前两天跟他联系才知道，他在学校里当老师，我们不是好几年没见了嘛，我最近反正也闲着，今天刚好在学校附近就想约他出来坐坐，没想到学生接的电话，说他在医院。”

        “怎么会有警察来呢？”

        “学生说他今天下午有课，但无故缺席，班里的学委就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当时就联系了教务处，教务处说他从来不会不打招呼不去上课，没找到人就觉得会出事，报了警，警察在学校附近一个小巷子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宋杞，医院也说幸亏送来早一步，不然小命就没了！”

        唐棠深吸了一口气，将压抑排解了一些，才继续道：

        “小巷子里没有监控，警察初步判断是楼上扔下来的花盆把他砸伤的，但无法确定是意外还是人为，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顿一顿，又道：“学校说他没有理由会到那么偏僻的巷子里去，像是有人跟他约好的……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儿呢！好好的一个人，什么时候醒来还不能确定！”

        两人正说着，一位上了年纪的护士走过来问：

        “你们是他的家属吗？”

        见她们沉默，管床护士就皱眉道：

        “家属怎么还不来？总让我们联系学校也不是办法！”

        两人答不上来，宋杞没有家属，他跟商萱同在一家孤儿院里长大，季芯澄想到商萱，对护士道：“不好意思，我们会尽快联系的！”

        “你联系谁啊？”

        唐棠在护士走后，这么问季芯澄。

        “商萱。”

        见唐棠诧异后不认同的样子，季芯澄道：“还是跟她说一声吧，毕竟这么大的事情。”

        “你也没吃饭吧？走，先去吃点！”

        季芯澄跟在唐棠后边，给商萱打电话，听到季芯澄的描述，商萱那边倒是答应了会尽快来看宋杞，但语气仍是淡淡的。

        “怎么说？”

        唐棠没什么胃口地挑着碗里的面，问季芯澄。

        “说会来看宋杞。”

        唐棠放下筷子喝水，也没再说什么。

        就在两人吃完饭打算离开医院时，忽然在走廊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季欣然？”

        季芯澄认出她来，很是诧异。

        “她怎么会在这儿？”唐棠也是一脸不解。

        两人不自觉就抬脚走了过去，季欣然从护士台离开，她们就问那护士：

        “那位小姐是来探望谁的啊？”

        护士将她们看了一眼，说：“跟你们一样，看那位昏迷病人的。”

        宋杞？

        季芯澄与唐棠对视一眼，都很意外。

        只见季欣然孤身站在重症病房外，趴在那里看了会儿，然后便转过身蹲了下来。

        她瘦削的身子靠着墙根，哭得像个孩子。

        “她怎么知道宋杞在这儿？”唐棠道。

        季芯澄摇摇头，记忆里，她还没见过季欣然有过这么无助的时刻，心下颇有些唏嘘。

        两人看了会儿，最后也没有再说什么，悄然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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