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叶崖香神色平静，朝那白发官员福身道：“若是我叶家匿税了，老大人可直说。”

        “非也，非也，”白发官员神色复杂，“叶家不仅如实上缴了赋税，每月还拨出了十万两白银，无偿捐赠给偏远地区的善堂，这才是老夫发现的事。”

        每月捐出十万两，一年下来，得上百万两，叶家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捐了出去，若不是今日税务司查账，恐怕都无人知晓。

        围观百姓无一不震动，更有一些衣着稍显寒酸之人，偷偷红了眼眶。

        “啪啪”

        一道掌声响起，让围观百姓回过神来，纷纷使劲儿挥舞着双手，连掌心拍红了都没发现。

        “我就说嘛，这可是叶家，叶大人的叶家，怎么可能偷税匿税。”

        “叶姑娘可真是菩萨心肠。”

        “唉，也真难为叶姑娘了，一个小姑娘家要支撑起这么大个摊子，还要提防外人的为难。”

        萧京墨边拍着掌，边从议论纷纷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咧嘴笑道：“三哥，父皇有请，还有……越大人是吧？也走一趟吧。”

        萧泽兰面色一白，看了叶崖香一眼，急匆匆地上了马车，越官桂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萧京墨经过叶崖香身侧时，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干得漂亮！”

        剩下的税务司官员面面相觑，忙收拾东西，掩面挤出人堆，消失在百味楼前。

        叶家的账房先生们，则有说有笑地收拾着账册，归还到各管事手中，随后被请进了百味楼。

        叶崖香跟百味楼的掌柜和忠管事交代了几句，吩咐他们好好款待众人，便悄悄从百味楼后门回了侯府，天色已经太晚，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是不宜再呆在外面。

        好在侯府众人都在为孟府的事奔波游走，无人注意到叶崖香的晚归。

        皇宫里的地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闪烁着连成一片，如一条长龙般游走在各个宫殿之间。

        最中心的乾德殿内，一片灯火通明，隆丰帝不紧不慢地落下手中的白子，笑道：“你这小心思还想瞒过朕？”

        对面手执黑子的苏木，皱巴着一张脸：“哎哟，就老奴这脑子，哪下得过陛下，最多也就陪陛下打发打发时间。”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萧京墨，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苏公公，你陪我父皇下了这么多年的棋，怎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好意思说别人？自己不也一点长进都没有，”隆丰帝瞪了萧京墨一眼，转而看到桌上已经空了的汤盅，一巴掌拍在萧京墨后脑勺上，“臭小子，你又把朕的参汤给喝了？”

        “父皇，儿子都成年了，您别动手动脚的，儿子也是要脸面的。”萧京墨摸着后脑勺不满道，随后又吧唧吧唧嘴，笑嘻嘻道，“父皇，您这人参不错，赏儿子一点呗。”

        隆丰帝被萧京墨的厚脸皮给气笑了，抖着手指道：“你就算到了八十岁，也是朕的儿子，朕随时都能抽你。”

        萧京墨轻啧一声：“得，您最大，您开心就好。”

        隆丰帝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苏木去拿人参，而后看向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萧泽兰，微微叹了口气：“老三，说说今儿是怎么回事？”

        看着萧京墨与隆丰帝相处的模样，萧泽兰心中又酸又涩，还夹杂着一股怨恨，从小到大，他的这些兄弟当中，只有萧京墨敢在父皇面前如此放肆，而父皇也永远都纵容着，若是没有萧京墨，这一切是不是就是他的？

        听到隆丰帝的问话，萧泽兰忙敛住心神，若是让父皇知道他插手户部，定饶不了他。他略作思忖，恭敬道：“回父皇，儿臣今日在百味楼用饭，恰好碰见税务司查叶家的税账，便多逗留了一会儿。”

        闻言，站在萧泽兰身侧的越官桂身子一僵，瞬间便明白萧泽兰这是想让他一个人抗下所有事情，心中微微发苦。

        “越大人，那你说说今儿是怎么回事。”

        越官桂忙弯腰抱拳道：“回陛下，今儿微臣去百味楼查叶家的税账，不知为何引起了百姓们的围观，请陛下恕罪。”

        隆丰帝面色沉了下来：“若朕没记错的话，京城的商税应该是每年的六月份及十二月份查。”

        越官桂战战兢兢解释道：“叶家的税账比较多，所以微臣想着提前开始查，以免影响到后续的工作。”

        隆丰帝冷哼一声：“叶家的帐多到需要你们提前两个月开始查？还天天查？”

        越官桂忙跪了下来：“请陛下恕罪。”

        “税务司训责第三条是什么？”隆丰帝走到案桌前，拿起一道折子，在上面批了几个字。

        越官桂额头沁出一层冷汗，结结巴巴道：“不、不可影响到商家生意。”

        “好好看看，有多少人参你。”隆丰帝将手里的奏折丢到越官桂脚边，“越官桂知法犯法，从今日起，贬为庶民。”

        越官桂心如死灰地捡起奏折，咬牙道：“罪臣，谢恩。”

        隆丰帝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将越官桂带下去，转身看见懒洋洋斜靠在椅背上的萧京墨，眉头直跳，将桌上的一匣人参丢到萧京墨怀里：“坐没坐相，赶紧回去歇息。”

        “谢父皇，”萧京墨跳了起来，“儿子明早进宫找您吃早饭。”

        看着萧京墨溜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隆丰帝面上浮出一丝笑意，转头看见垂首静立在原处的萧泽兰，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老三，在工部一切可还习惯？”

        萧泽兰躬身道：“回父皇，儿臣在工部学到不少东西。”

        “那就好，在你们兄弟几个当中，你一向是最上进的。”隆丰帝笑着点了点头，“不过要多注意身子，朕看你近日瘦了不少。”

        萧泽兰笑道：“是，多谢父皇关心。”

        隆丰帝本想再嘱咐几句，但瞧见萧泽兰面上恭敬又疏离的笑容时，顿时没了兴致，摆摆手道：“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儿臣告退。”

        看着漆黑的夜色，隆丰帝带着几分自责和遗憾道：“这孩子从小心思灵活，又爱多想，朕怕他走上弯路，便待他更严厉些，没想到让他与朕生疏至此。”

        苏木忙劝道：“陛下与三殿下是亲父子，再生疏能生疏道哪儿去？三殿下只是一时还没想通，不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而已。”

        隆丰帝叹息一声：“希望如此。”

        过了清明节，天头一日比一日暖和，厚重的冬装慢慢换成了轻薄的春衫，沉寂了一冬的枝头，也争先恐后地绽出明艳的花朵。

        “帖子可都送到了？”叶崖香将紫玉兰花簪插入发间，对着铜镜照了照，“莲姐姐和黛姐姐怎么说？”

        石燕将食盒里的糕点再次检查了一遍，笑道：“柳姑娘和穆姑娘说在青湖山汇合。”

        “那我们也走吧，可不能让她们久等。”

        石竹将一件白纱披风披在叶崖香肩上：“今儿是京城众世家公子小姐，约定成俗去郊外踏青的日子，想必青湖山上游人不少。”

        叶崖香轻笑一声：“人多才热闹。”

        青湖山是京城南门外不远处的一座矮山，山顶有一碧青色的湖泊，因此而得名，湖泊四周是一片桃花林，每到这个时节，落英缤纷，成了京城人士最爱的游玩之处。

        叶家马车刚到山脚，便吸引了一片目光，年前隆丰帝称赞叶崖香的圣旨，加上前几天叶家公开查税账的结果，让叶崖香的名称盖过了京城一众女子。

        石竹将叶崖香扶下马车，小声嘀咕道：“她们都看着姑娘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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