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占有欲

这条人鱼很年轻，他的长相帅气张扬，在发现沈清看向自己后，便冲他轻佻地眨眨眼，用唇语打招呼道：

        “你好啊，小美人。”

        他的话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但沈清知道他并没有那个意思，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和那些心思不纯的人鱼不一样。

        他就像是个性格顽劣，爱捉弄人的坏小孩。

        而且，他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人，那副霸道护食的样子，显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类只露出半张白皙尖俏的小脸来，眉眼清秀，正安静地注视着沈清，那是看向自己同类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忧伤和同情。

        银尾人鱼见怀里的男人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有些生气地蹙起眉，收起了玩闹的心思。

        他将那人露在外面的那小半张脸也遮住了，然后俯身咬住了他的耳朵，醋意满满地低语。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沈清还是听清了他所说的话，他说的是：

        “妈妈，不许你看别人。”

        沈清眸光一闪，感到非常讶异。虽然人鱼一族的伦理意识并不像人类那样强，但母子相恋的情况还是少之又少的。

        而且，那个人类看起来忧郁怯懦，似乎是被迫的。

        沈清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正确的，那股正义感一下子冲上脑门，他只想好好教育教育这条霸道无耻的银尾人鱼，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识相的放过被他强迫的那个人类。

        可他教训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卡洛斯沉着脸阻止了。

        “不许多管闲事。”

        卡洛斯从落座开始就一直在默默留意着沈清的一举一动，当他见这小家伙忽然挺直了腰杆，气鼓鼓地瞪着兰索的样子时，就知道他想干些什么了。

        沈清觉得自己有些委屈，鼓着一张小脸想要反驳，却发现人鱼王说话的语调已经变了，郑重而庄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下面我将向大家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沈清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宴会的祈福仪式已经完成了。

        人鱼王停顿了很久，给大家留足了期待和悬念。他环视了一圈下面满脸好奇的子民们，当他觉得气氛已经烘托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继续开口道：

        “亲爱的子民们，我已然到了垂暮之年，虽然我仍然深爱着大家，但也不得不为以后的事情做好打算。”

        “身为人鱼一族的王，我不能自私地霸占着这个位置，我需要为整个族群的安危和未来考虑，需要给大家提供长久的安稳与幸福，所以……我将为大家选出一位强大而可靠的储君，未来将由他代替我，引领着人鱼一族走向新的辉煌！”

        说到这里他有些泪目，像是在告别他为之奉献了一生的伟大事业。

        下面的人鱼子民们听完他的话过后也非常伤感，他们本来以为这次和往常一样，只是一场热闹非凡的宴会，却没料到王会突然宣布出这么劲爆的消息，惊讶过后，便是深深的不舍，甚至有人鱼在下面呐喊道：

        “不要，王，我们离不开您！”

        “您永远是我们伟大的王！”

        其他人鱼也跟着附和起来，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沈清无语地看着这个煽情的场面，不禁在心里吐槽道：

        这怕不是一帮群众演员。

        人鱼王欣慰地看着自己子民们的反应，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场下此起彼伏的声音慢慢平息之后，他才再次开口道：

        “请大家不要激动，送君千里  ，终须一别，我退位的那一天，将由我的继任者带领大家继续走下去，我敢保证，他会是一位优秀的君王。”

        “下面，我将要宣布这个人选的名字，他就是──”

        “我的长子，艾尔文！”

        人鱼王语气有些激动，转头将目光投向坐在下面的艾尔文，眼眸中带着肯定与期待。

        人鱼们在听到结果后，有一瞬间的呆滞与疑惑，因为毕竟早有传言，二王子卡洛斯将会成为被海神选中的海域之主，而这样一位强者，也自然配得上人鱼族储君的身份，但也仅仅只是迟疑了一瞬之后，他们便送上了雷鸣般的掌声，眼中饱含敬畏和祝福地看向获此殊荣的艾尔文。

        人鱼王做出这样的选择，自有他的道理，他们又有什么权力去质疑。

        沈清眉头紧蹙，并没有跟着他们鼓掌，他小声嘀咕着说：

        “还真是一帮乌合之众。”

        抬头去看卡洛斯的反应时，却发现他的神色异常平静，甚至称得上有些冷漠，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不免有些担忧，毕竟这件事以后，曾经那些追随他的下属难免会产生动摇，甚至转身去投奔艾尔文，毕竟在大多数人鱼看来，那边有更加光明的未来。

        “卡洛斯……”

        卡洛斯见怀中人正不安地看着自己，冷峻的眉眼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温和，他淡淡开口道：

        “我没事。”

        说完他又漫不经心地揉了揉沈清柔软的发顶，手上的力道很轻，可他嘴角噙着的笑意却显得有些不屑和冷漠。

        那天人鱼王派人来将他叫走，说是有急事相商，过去之后其实什么要紧的事情都没说，只是忽然贴心地对他讲了一堆感人肺腑的话，最后还硬将他留下来共进晚餐，那时他便猜到了大致的缘由。

        他的父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他日复一日、尽职尽责地在外人面前扮演着一位伟大无私的君主，一个和蔼可亲的父亲，但他内心深处其实谁也不爱，他只在意自己所享有的名誉和权势。

        会假模假样地说出那些话，仅仅是出于突如其来的良心不安，又或者是害怕以后会遭受自己儿子的报复，毕竟他做过的坏事可不少。

        而之所以选择让艾尔文成为储君，也只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让他忌惮，艾尔文对他而言更好掌控，是一个合适的傀儡。

        弱者虚伪的小把戏，并不足以被他放在眼里。

        艾尔文上台接过储君权杖，并对人鱼子民们做出了一系列承诺，但沈清并没有心情观看这个过程。

        台上父慈子孝的戏码终于结束之后，便是歌舞表演了。沈清本来对这些兴致缺缺，甚至还打起来呵欠，但当他看到陆续出场的舞姬过后，却在一瞬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个身姿纤细曼妙的人类美人，他们脸上戴着半透明的面纱，娇艳的红唇在面纱下若隐若现，像是诱人采摘的甜美果实。

        可若是你仔细去看他们露出来的那双眼眸，便会发现那里正氤氲着湿润的水气，他们秀丽的眉头紧锁着，似乎很是痛苦。

        沈清还发现这些人类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鲛绡，几近透明的材质，根本就遮不住里面的春光。

        这些人类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奇怪，他们的步伐并不像真正的舞者那般轻盈飘逸，带着明显的蹒跚感，似乎是在强忍着虚软和疼痛。

        沈清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看向他们隐在鲛绡下的双腿──

        闪烁着细碎的莹光……

        有些人裸露的双足间甚至已经长出了些许薄膜，显然这是一群被施加了“人鱼的诅咒”，正处在转化过程中的人类！

        舞池中铺洒的珍珠和宝石并不能伤害人鱼分毫，他们尾巴上坚硬强韧的鳞片是他们最好的盔甲，这些珠玑对他们而言甚至能增加美感和情调，而对于这些被转化的人类而言，这简直就是一种另类而又变态的折磨！

        “怎么可以这样。”

        沈清看着舞池中那些痛苦起舞的同类，沉痛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转化的越彻底，双腿和双足也就越无力、脆弱。

        他知道，这些人就像是幻化出双腿的人鱼，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们的腿上还残存着训练留下的红痕，有些人甚至已经被折磨得流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类终于承受不住一般，一下瘫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旁边的人鱼想要帮他，却又不敢。

        他们是逃跑后又被抓回来的罪人，他们的主人──那些高阶人鱼们，都在台下看着他们表演，眼神快意而邪恶，带着不可违抗的压迫感。

        台下的人鱼有些在看热闹，有些甚至获得了变态的快感，而台上的人类却在承受着良心的谴责。

        这时，一个身材强壮的人鱼面色不虞地游过来，只见他提起人的衣领就要将其拖下去，那个人类颤抖着抱住他的尾巴，小声哭泣着求饶：

        “主人，求求您……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不会出错了。”

        人鱼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扬手就要扇他耳光，结果却被人厉声制止了：

        “你给我住手！”

        沈清忍无可忍。

        他梗着修长的脖子，好看的眉头紧皱着，脸上是少有的严肃，看来被气得不轻。

        “你凭什么打他！”

        对于手无寸铁、行动不便的人类，强大的人鱼无疑是全方位的碾压，但这些人类都是无辜的，他们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人鱼一族的事情，他们凭什么承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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