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鸢尾花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清身为孕夫的现象也慢慢显现出来，特别是他孕吐的症状十分严重。

        沈清平日里本就比较挑食，怀孕以后更是稍微看见一点油荤就觉得恶心，好好的一个人儿，硬是被折磨得脸色苍白，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卡洛斯心疼得紧，他为此想了不少办法，甚至还专门去苏皖和兰索那边讨教经验，但都不见好转，最后也只能每天一日三餐都陪在沈清身边，哄着人多吃点东西。

        这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些酸酸甜甜的果子开胃，沈清难得感觉有了些胃口，卡洛斯便连忙吩咐侍者们去做一些王后之前最爱吃的食物。

        不一会儿，诺大的餐桌上便摆满了各色佳肴，这些食物做得都很清淡，也经过了专门的营养搭配和菜式设计，看起来赏心悦目，也对孕夫的身体很有好处。

        卡洛斯伸手将人抱到怀里，在心里暗自估量了一下沈清的体重，只觉得自家宝贝虽然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家伙，可身体却反而比之前更轻了，心里便愈发难受了。

        他低头轻声问沈清：

        “  宝贝，想吃点什么？”

        沈清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肴，只觉得卡洛斯有些小题大做了，他只是想吃一点清淡的小食。

        但他也明白，自己的体质本就很差，特别在怀孕以后更是每天都一副蔫蔫的样子，男人担心他，所以才总是事无巨细，他提的每一个要求都尽全力去满足。

        沈清苍白的脸上浮现了几分笑意，他指着桌子中央炖得奶白的汤汁说：

        “  我想喝那个。”

        一旁服侍的仆人立马用精致的小碗将汤盛了一碗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到卡洛斯面前。

        这段时间看着王后总是病怏怏的，他们也跟着干着急，现在人好不容易有想吃的东西了，他们又哪敢怠慢。

        卡洛斯用小汤勺舀了汤汁喂给沈清喝，这些餐具和餐厅的布置都是经过精心考量的，看起来赏心悦目，他以前其实并不讲究这些，觉得都是些矫柔造作的坏毛病，但现在为了能让沈清尽量多有些胃口，也是煞费苦心。

        沈清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汤，虽然动作很慢，但卡洛斯也并不着急，反而是眉目温柔地耐心等他咽下去。

        可还没喝几口，沈清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了，捂着嘴想吐。

        卡洛斯连忙吩咐人将口盂拿过来，仆人们的动作也很快，毕竟，这些活他们近些日子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几乎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看着沈清一口口艰难地呕吐着，卡洛斯神色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要是早知道这个孩子会给沈清带来这么大的折磨，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留下来。

        卡洛斯之前从喜悦的情绪里缓过来后，他其实有偷偷问过医者，他害怕人鱼幼崽的力量太过强大，沈清脆弱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当时医者只是说情况虽然有些复杂，但还不能下定论，可以先观察一阵，若是后期孕吐反应过于严重的话，孩子可能会保不住。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担忧现在真的应验了。

        对于他而言，沈清肯定是最重要的，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他都会将沈清的健康和安全放在第一位，但是……

        看着沈清看向肚子时越发温柔的表情，以及不管自己受多少罪和多大的苦都甘之如饴的模样，卡洛斯就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忍心开口。

        沈清缓过劲以后，才发现卡洛斯一直沉默着没说话，他抬头看向卡洛斯，才发现男人现在眼里除了心疼，还带着几分他看不太懂的情绪。

        软软地开口问：

        “  怎么这副表情？我没事的，苏皖之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说完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卡洛斯看着沈清愈发单薄的身板，只觉得心里酸涩得厉害。

        这个小家伙之前那么娇气，又很怕疼，可自从怀了孩子以后，却什么苦都独自扛了，现在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要在他面前强装坚强，而他自己呢，却什么也帮不了他。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卡洛斯试探着开口说：

        “宝贝……我们不要这个孩子……  ”

        “  闭嘴──我不准你说这些。”

        沈清还没等男人把话说完，便已经红了眼，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哭腔，看起来伤心极了。

        他伸手一下又一下捶打着卡洛斯的胸膛，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往下掉，可他被折腾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早就虚弱的不行了，打在男人胸膛上的力道软绵绵的，造不成分毫伤害。

        但卡洛斯还是觉得很疼，不是身体上的疼，而是心疼，心脏被揪得生疼。

        卡洛斯默默承受着沈清砸过来的拳头，在外人面前一向骄傲又强大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失败。

        他连自己爱人的心愿都实现不了，还要让他这么伤心。

        沈清打了几下便没了力气，虚软的窝在卡洛斯怀里抽噎着，连哭出来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像一只小奶猫。

        “呜……你是不是不爱我和宝宝了……  ”

        沈清小声地控诉着。

        卡洛斯看见怀中人那张苍白消瘦的小脸，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开口的声音也确实有些嘶哑：

        “怎么会呢？我最爱清清了，当然也很爱我们两的宝宝，可是……  ”

        沈清抬手捂住了男人的嘴吧，眼尾和鼻头都红红的。

        “  没有可是。”

        他的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可心里却有些黯然。

        他很早就告诉自己，为了宝宝，他是什么苦都可以受的。可现在看着卡洛斯为他担心为他难受的模样，他又难免去想，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能让卡洛斯开心吗。

        当初知道他怀孕时卡洛斯激动欣喜的表情还历历在目，竟然还顶着大家惊讶的目光去请教照顾孕夫和以后养小孩的技巧，他们甚至连宝宝的名字都提前想好了。

        所以沈清知道，卡洛斯是舍不得这个小家伙的，除非他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点点，你在吗？”

        自从怀孕以来，沈清已经很久没联系系统了。卡洛斯的幸福值已经刷满，系统也确实没有经常上线push他的必要了，他现在只需要等自己在这个位面时间线走完。

        【我在的，宿主。】

        “  你说实话，这个孩子能留下来吗？”

        系统犹豫了很久才回答道：

        【宿主，说实话……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按理来说，你在小位面是不可能怀上孩子的，就算怀上了，这个孩子也是超出世界规则以外的存在，是很难留下来的。】

        系统虽然平日里损沈清损惯了，但看着这小花仙现在这么虚弱，它心里也有些不忍。

        沈清听完系统的话，面上并没有太大反应，可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他觉得心里空得厉害。

        当初听到怀孕的消息的时候，惊喜之余，他只觉得不真实。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一名穿越者，因任务而来，任务完成后便要离去，他一开始并不指望自己能在位面里留下什么，直到他无可救药地爱上卡洛斯……

        幸福值刷满后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得他不愿意想自己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他刻意逃避着这些，以为只要这样，这段仿佛是偷来的时光就能流逝得更慢些。

        他尽量想给卡洛斯留下更多纪念，所以他在怀孕后，就坚定地想把孩子留下来，可是……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向他袭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到头来，似乎什么也抓不住。

        但这又好像不是第一次，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在他的记忆深处，似乎是很熟悉。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流逝着，可自从那次以后，肚子里的小家伙却神奇地不再闹腾了，沈清的孕吐反应也消失了，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一天天好起来，就像是宝宝忽然明白了母亲的辛苦一样。

        可是沈清知道，这一定是系统做了些什么，但他并没有去问，他现在只想好好珍惜和卡洛斯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又是一年春天，爱丽丝小岛的鸢尾花开了。

        沈清说想去看，卡洛斯见他状态很好，便也就答应下来了，只是，他低头亲吻沈清额头时的眼神却有些落寞。

        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得……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但他并不去深究，就像当初发现沈清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什么也没说。

        命运把幸福带到你身边，那便只管去享受好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

        这次的爱丽丝之行，没有惊涛骇浪，也没有电闪雷鸣，他们得到了海神的默许与祝福。

        当登上小岛的那一刻，漫山遍野的紫色鸢尾花都在朝这对爱人招手，它们开得那么鲜妍，香气又是那么迷人。

        沈清和卡洛斯紧紧依偎在花海中，他们谁也不忍心开口打断这份宁静，他们彼此心灵相通，此时，无声胜有声。

        小岛上空是一片龙胆草色的蓝天，微风拂过，所有的伤感和忧愁都消失了。

        远方再一次响起海神悠扬婉转的赞歌。

        我的爱人

        我的珍宝

        我的鸢尾花

        请相信我

        纵使山河破灭

        神魂近毁

        我也会跨过千难万阻

        趟过天堑鸿沟

        如约而至

        将你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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