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卑鄙的同情

“看来小颖同学相当缺乏睡眠呢。”一声充满嘲讽意味的低语将杜若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睁开困倦的双眼，看到眼前是一片线脚繁复的浅草色天花板。天花之下的四壁贴覆着薄荷蓝的淡色壁纸，上面布满了精细的浅金色纹饰。墙上还挂了一幅约莫四开大小的风景油画，画旁边则是一盏老旧的壁挂式煤油灯。

        ……？！！

        这特么不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室内装潢么？！

        意识到这一点的杜若颖猛然从床上翻身坐起，发现莫里亚蒂此刻就在一旁。他端坐在一张深色皮椅上，手肘优雅地搭在红木书桌边缘，手中拿着一盏金边白瓷杯，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英国红茶。他微笑地看着她，就像在欣赏一个落网的猎物。

        什么情况？难道掉进他的世界线里了？！

        杜若颖拼命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她隐约记起自己之前还跪坐在满地的白色树脂碎片中，粘补着摔坏的模型。虽然这约等于要求她短时间内完成一个难度爆表的3d版拼图游戏，但对她而言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搞定的事。

        当手机屏幕的时间跳到早上5:45时，窗外渐渐开始泛白。模型已经基本粘回原样，然而那浑身遍布着的冰裂纹般的伤痕依然触目惊心。直到这时，通宵都没有合眼的杜若颖再也支撑不住了，她随便找了个墙角倚靠着睡了起来。

        这怎么一觉醒来看到的画面还不太对劲？！

        她揉了揉双眼，准备重新醒来一次，不料被莫里亚蒂伸手拎住了衣领。

        “你你你！想干什么？！”杜若颖伸手要推开他，却被他宽大的手掌扼住了双腕。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要把你变得听话一点。”他冷笑着向她逼近，温热的呼吸掠过她的发间，透着英国红茶的清香。

        被逼到墙角的杜若颖退无可退，于是她暗暗蓄力，然后猛然抬腿，向他狠狠踹去，不料脚下却忽然踏空。她再度惊醒过来。

        是梦！

        眼前，一个斜马尾少女正拼命摇晃着杜若颖的双肩，少女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紧张：“……小颖！小颖你没事吧！小颖你不会是猝死了吧？小颖！”

        杜若颖无语地抬手制止了对方的摇晃，以免肩膀脱臼：“猝什么死啊，我就补个觉。”她的目光绕过叶芝，发现展厅里已经来了不少学生，于是赶紧摸出了手机。

        8:55分。

        再过5分钟，老师们就要来打分了。

        叶芝扶杜若颖站起来，一边帮她拍去身上的墙灰，一边问道：“你补觉怎么也不回宿舍补啊，在这里睡也太难受了吧。”

        “昨晚有点事情，来不及回宿舍补觉。”杜若颖说着，不觉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痕。伤口很细浅，血已经干了，然而还是一碰就疼。

        叶芝注意到她的动作，于是从兜中摸出来一个创可贴，为她贴住了伤口。

        “说实话，我见过不少切模型切到手的，但是还真没见过能切到脖子的。”叶芝吐槽道，“啊对了，我的模型还要修理一下。”说罢，她拉着杜若颖就往展位走去。

        两人展位相邻，叶芝俯身在周围找了会儿工具却没有找到，只好向杜若颖求助：“我美工刀好像不见了，借你的刀用用？我想修一下模型边缘的毛刺。”

        “嗯，拿去吧。”杜若颖把自己的刀折叠收好，刀锋朝内刀柄朝外地递给了叶芝。抬手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链不见了。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莫里亚蒂正躺在一片无际的黑暗里。他的手里拎着一条银色星型手链，眼中隐约露出了怅然的神情。

        这条手链是他挟持杜若颖时顺手拿下来的。原本他打算，无论杜若颖摔坏哪一个模型，他都会把手链藏到受害者的展位里，作为指认她的罪证。这样一来，杜若颖必然就会需要他帮忙洗脱罪名。而作为利益上的交换，他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要求她开启任务二。

        没想到她居然把自己的模型给摔了……

        “看来普通的饵料不好使啊。”他轻叹道，“不过，这倒也变得更有意思了。”

        早上九点的展厅人群熙攘，学生们簇拥着一群评分的老师，穿梭在各个展位之间，紧张地等待分数的宣判。其中，杜若颖那满身裂痕的模型尤其引人注意。人们很快就纷纷围拢了过来。

        “说说你的模型是怎么回事？”为首的评分老师向杜若颖问道。

        杜若颖把头低得很深：“对不起，我昨晚不小心把它给摔坏了。”

        听到此话，另一个老师顿时露出了不满的神情。他微微眯缝起了双眼，问道：“然后——你就拿这么个坏了的模型来参展？”

        她心中一沉，却只能选择继续道歉：“对不起……”

        人群中渐渐响起了同情的唏嘘和幸灾乐祸的议论，让杜若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她渐渐意识到了等待着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

        而此时的她，要想扭转这个不利局面，只剩下最后一个武器——一个她本来不屑于使用的武器。

        杜若颖抬起双眸，开始酝酿情绪，同时目光在评分老师里迅速展开搜寻——她要找出那道最容易被攻破的防线。

        “哦，扎哈·哈迪德风格的别墅，”一位头戴深褐色贝雷帽的男老师叼着烟斗对杜若颖发出了冷笑，“嚯，这下好了，变成高迪的碎瓷片了。”此话一出，其他评委纷纷大笑起来。

        杜若颖瞅准时机，目光和一位清癯的白发老师相对上，他虽然也在笑，但是眼中显然有些不忍。

        就是他了！

        眼泪如同得到了无声的指令一般，突然疯狂地迸涌而出。她拼命地抬手给自己擦着，然而却越擦越多：“对不起，老师，模型确实没做好，是我不对……我……我也不该当众哭成这个样子。但我突然……我突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都怪我不好……你们挂我吧，没有关系的……真的……我其实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见到此情此景的评委们，顿时陷入一片噤声，纷纷露出了错愕和慌张的神情。那位满头白发的老师默默向她递来一片纸巾，然后为她打起了圆场：“别哭别哭，我们没说要挂你——说实话，能在一晚上的时间里把模型碎片重新拼回原状，也蛮不简单的。”

        另一个老师也走上前去，俯身看了看她的模型，又抬头浏览了一番建筑图纸，然后说：“其实如果模型没有摔坏的话，可以想象出来，这是个很不错的设计。造型流畅，功能布置也合理。虽然结构设计方面还有些欠缺。”

        身旁一位女老师也同情地轻拍着杜若颖的肩膀，安慰她道：“老师们是不会随便乱挂人的。模型被摔坏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不想这样，对不对？你已经尽力了，老师们看得出来。”

        “是啊，”人群中的叶芝也帮腔道，“小颖她为这个模型熬了好几个通宵呢，昨晚甚至都没有回宿舍睡觉。”

        “而且，这种3d打印的模型很贵吧？”其他学生也开始帮着她说话，“3d打印的零件很费时，不像pvc板切割出来的模型那么好替换零件。能修补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个叼烟斗的老师假意清了清嗓子，似乎是为自己先前的恶意嘲讽感到不安。他故作镇定地摸着烟斗说道：“嗯，我们是根据学生的设计水平打分的，不至于被这种突发的意外破坏公允。”

        得到评委们同情的杜若颖慢慢止住了哭声，但依旧用纸巾紧紧捂住面部，纸巾之下，她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窃笑。

        看来那个关于“北聿大学建院老师最怕学生哭”的传言果然是真的。

        最后，在那奇妙的评论氛围之下，评委们给杜若颖打出了95分的高分，比全年级第二名汪帆帆的92分还要高出3分。

        大约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她长舒了一口气，暗想道。

        午后的阳光明媚得晃眼，结束了评图的杜若颖径直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准备好好恶补一觉。这时，她听见门外走廊里传来了隔壁班女生的议论。

        “什么嘛，真卑鄙，居然靠卖惨来拿分！”

        “明明是我们帆帆的设计做的更好！”

        “就是！”

        “帆帆，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样下去的话，她可就要抢走你的国奖了！”

        ……

        听着那些非议，杜若颖的神情十分坦然。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当时她不这么做，指不定最后就被那群刀子嘴豆腐心的评委们挂惨了。对此，她没有什么好内疚的。

        杜若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准备设下闹钟，然后倒头就睡，却看到两条新的微信消息。

        第一条是叶芝发来的。叶芝中午和男友齐梦槐一起在食堂吃饭，被他告知，明天她们班的建筑手绘表现技法课由他来代课。看得出来，叶芝特别开心。

        齐梦槐学长么，倒是见过几次。记得他好像是在申老师的工作室里读研一。他被叶芝那个脱线的傻瓜奉为福尔摩斯般的天才。可在杜若颖看来，如果他真有福尔摩斯那么聪明，也不至于日常被叶芝耍的团团转了。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然后杜若颖点开了第二条新消息。

        这一条是莫里亚蒂发过来的：“恭喜你的设计拿了全年级第一。”

        ……？！！

        他怎么知道的？

        杜若颖心中一惊，差点没把手机屏给掉脸上。她定了定神，然后不悦地回复道：“还不是托你的福！”

        “既然如此，为表谢意，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开启任务二了？”

        “呵呵，做梦吧你。”她迅速回复道，然后一脸嫌弃地把手机扔到了一旁，开始补觉。

        另一边，莫里亚蒂正不紧不慢地转着手中的一把银色美工刀。他的目光淡然，显然对她的回复并不感到意外。

        美工刀的旋转戛然而止，他侧身看向了一旁，暗红色的眼瞳反射出了几行荧蓝色的文字。自昨夜完成任务一以来，那几行文字就一直悬浮在这里。

        【系统消息】

        恭喜您完成任务一，获得了以下奖励：听技——在系统空间内实现与玩家实时同步所有听觉信息的技能。

        【系统消息】

        任务二已解锁，随时等待玩家开启。

        “倒也不用着急，”他微笑道，“反正——时机很快就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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