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遥远的回忆

当然杜若颖并没能高兴多久。

        莫里亚蒂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一脸轻松的笑意。他身后的两个警官也都一副释然的表情：“你们可以走了。”

        虽然早就料到要摆平他没这么容易，但是，要短时间内就接受这个失败的结局，那也有点难。

        “都结束了？”她不甘心地问道。

        “对啊，结束啦。幸好我们临时拉来了一个翻译，不然还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袁警官说，“不过，虽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杜若颖同学，我还是得说你一句！下次可不要随便就诬赖别人是非法移民，知道了吗？好歹他也是救过你的人，你应该心存感恩。别让外国友人看我们笑话好吗？”

        “就是，”卢警官说，“当心把威廉教授惹生气了，期末挂掉你啊，哈哈哈。”

        “……？！！教授？！”

        “威廉·詹姆斯·瑞安莫缇，你们学院的特聘英语教授啊，你在学校里完全没和他碰过面吗？”卢警官无语道。

        “没有……”她郁闷地挠了挠头，“警官，你们不会是被他骗了吧，我们院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教授啊。”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我们有那么好骗？”卢警官说，“我们当然是跟你们学校打电话确认了的。”

        听到这里，她终于感到了彻底的失落。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她小声问道：“那树叶的事——也不是他干的吗？”

        “这倒确实是他干的。”袁警官说，“但那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为了防止流氓回头再找你麻烦，他想给他们一点警告，但是又不会说中文，所以就用简笔画向他们表示——他知道他们的罪状，希望他们不要再找上门来。不过，短短一个对视就能看出来这么多信息，可真是福尔摩斯般的推理能力啊，教授。”卢警官说，“倒是你，杜若颖同学，你到底怎么回事？他说这一切都是当着你的面做的，你怎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可能我当时被吓蒙了吧，哈哈哈……哈……”她只好回以尴尬一笑。

        莫里亚蒂这家伙，到底编了个什么样故事，居然这么快就说服了所有人，搞得她现在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屏蔽器和深坑的事情，我们也确认完毕了，汪帆帆承认是她的恶作剧。”卢警官说，“抱歉之前冤枉你了。”

        “没事。”

        “小卢，你去开车送他们回学校吧。”袁警官摆了摆手，让卢警官带着他们出了警局。

        迈出门厅的瞬间，室外的强光迎面而来，杜若颖不由得微微眯起了双眼。逆光之中，她看见一个身穿警服的熟悉身影向自己走来：“小颖，已经没事了吧？”

        “啊，是哥哥。”杜若颖的目光游移到一旁，避开与他对视，“嗯，没事了。你是特地赶回来找我的吗？”

        “嗯，正好出勤的任务也提前做完了，就赶紧回来找你了。”很温柔的声音，充满了真正的关心。与莫里亚蒂完全不一样。

        “若宪是你哥？！”卢警官吃惊道，“我去，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莫里亚蒂不动声色地看向了杜若宪。他身高接近一米九，穿着整洁的浅蓝色警服。漆黑而蓬松的短发在阳光下散发出一圈栗色的光泽，隐约可以看见警帽压过的痕迹。碎发之下的眉眼，看起来与杜若颖颇有几分神似，温驯中透着锋利。最让人在意的地方则是他左手上的黑色护腕，内侧隐约能看到有疤痕露出。

        杜若宪感觉到了莫里亚蒂的注视，于是也回以打量的目光：“这位是？”

        “威廉教授，我们院的英语老师。”杜若颖向哥哥介绍道，随即又用英语对莫里亚蒂说，“威廉，这是我的哥哥，杜若宪。”

        虽然并不想让莫里亚蒂知道自己任何一个家庭成员的信息，也不想让哥哥知道莫里亚蒂的存在。然而装乖的本能还是让杜若颖下意识地向他们引荐了彼此。

        “英语老师？”杜若宪疑惑道，“我还以为会是一位数学老师。”似乎是为了故意说给莫里亚蒂听，他这句话用的是英文。

        “哦？”莫里亚蒂微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看你从门口出来的时候对这道玻璃门很感兴趣。你的目光先是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它的外边缘，然后又沿着底边横着看了过去，最后，似乎是得到了某种确认，你显得有些心满意足。

        “通常说来，建筑行业的人士并不会这样去观察一道普通的玻璃门，顶多会关心一下门的材质和构造——而你看的，却是尺寸。”

        听到杜若宪的分析之后，杜若颖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感到恍然大悟：“黄金矩形！”

        “没错，”杜若宪说，“那个玻璃门的形状是一个有着黄金比例的矩形。”

        莫里亚蒂半眯起双眼，对杜若宪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您的猜想倒也不是完全错误，其实我确实教过数学——说实话，您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眼前的场景和多年以前诺亚迪克号游轮上的另一场相遇交叠在了一起，当时，依照着游轮上的螺旋楼梯，另一个人也对他做了一个相似的推理。但是，面前这位性情温和的年轻刑警同当年那个叼烟的痞气侦探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莫里亚蒂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对杜若宪说道：“既然如此，请让我也回赠您一个推理——”

        杜若宪的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您很有当刑警的天赋，但是仕途相当不顺，大概是因为以前犯下过致命的错误吧？您看起来相当喜欢推理，使得妹妹也受到了影响，和您一样，都很喜欢福尔摩斯。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很好，但仍旧存在隔阂，那是因为——您的妹妹曾经深深地伤害过你，她至今都对此感到愧疚……”

        “够了！”杜若颖一把扯住莫里亚蒂的衣角阻止道。

        看着她微微发颤的下唇，莫里亚蒂露出了抱歉的笑容：“对不起，是我太失礼了。”

        “喂喂喂，”一旁的卢警官迅速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对杜若颖和莫里亚蒂说道，“麻烦你们换个时间地点约口语练习好吗，叽叽咕咕的还没完了？快走吧，你们不赶时间，我还赶时间呢。”

        于是杜若宪伸手摸了摸小颖的头，微笑道：“嗯，去吧。”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杜若宪回到了警局。他找袁警官借来了不良少年的案件报告，然后慢慢翻看了起来。随着文件一页一页地被翻过去，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只是为了警告不良少年们，有必要画两片一样的树叶吗？而且，以小颖的英语能力，应该足够充当他的翻译才对，为什么要选择这么麻烦的方法来表达警告呢？

        另外还有泥土的颜色也让他很在意。见面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莫里亚蒂的袖口有一线红黑色的泥土污迹，那颜色和深坑的泥土颜色一致。

        可是这案子发生在几天之前。在这盛夏季节里，真会有人持续几天穿同样的衣服而不进行换洗吗？更何况，除了那个泥土污迹以外，这个英语教授的全身上下都整洁如新，不像是几天没换洗的样子……

        真是个令人琢磨不透的教授。说实话，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一个如此令他感到费解的人了。他不禁回想起来刚刚那个教授对他做的推理。

        第一条指出了自己仕途不顺，这倒是很好懂——自己的亲妹妹，明明名字与相貌都如此之像，却不能让同事联想到自己。再加上她之前遭遇了那样危险的误解，却完全没有人替他出面，真正知情的人只是暗暗给了他消息，让他提前赶了回来。这一切都足可见他在警局里的地位是多么无足轻重。如果这不是能力不足造成的问题，那就只能是因为他的过去有污点。

        第二条也容易，因为是杜若宪先主动去推理对方身份的。所以不难猜出他喜欢推理这一点。

        至于第三条，隔阂与愧疚……只不过是看见小颖不敢直视自己而已，就能推出来这么多信息么？这个教授还真是不简单。

        想到这里，杜若宪将手上的黑色护腕扯长了几分，试图彻底掩盖住内侧的疤痕。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资料栏的手写英文签名上，那诡谲的名字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威廉·詹姆斯·瑞安莫缇。

        就像是在故意炫耀某个不好的意义一般……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外的香樟树和窗内的百叶格栅，洒下来一片迷离的光影，让他的思绪也跟着陷入了迷离。

        “所以真的不用定罪吗？”警车上，杜若颖问着卢警官。

        坐在驾驶座的卢警官抬眼看了看路口的红绿灯，鲜红色的倒计时还剩下九十多秒。他轻叹了一口气，耸肩道：“定啥罪，你说，定啥罪？你要画墙上了，我还能说上个破坏公物吧，你这画个树叶，你想让我定啥罪？我说你啊小姑娘，你是和你们的外教有仇吗？人家好歹救了你诶，你怎么巴不得人家坐牢啊？”

        杜若颖不悦地撇了撇嘴，委屈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嘛……”然后她又侧身看向了莫里亚蒂：“所以你的合法身份是哪里来的？”

        莫里亚蒂瞥了一眼卢警官，知道对方听不懂英语，于是淡然解释道：“任务二的奖励。”

        “……失算了，”她难过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这到底是什么神仙系统，居然能把你身份合法化——话说回来，你以前不是数学教授么，怎么教英语去了？”

        “是啊，”莫里亚蒂微笑道，“系统确实是让我随便选一个科目来着，我也确实想选数学，但没想到你们建院竟然没有数学课。那剩下的选项里，也就只有英语比较合适了。”

        “啊……这样子，我理解了。”她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脑中编织起了他给她们上英语课的奇妙场景。想必身边那帮颜控同学们到时候肯定会高兴得发疯吧，如果有一个这么帅的外教来院里教他们英语的话。搞不好缺勤率能创下个历史最低。

        醒醒啊，妹子们！这家伙可不是什么梦寐以求的男神老师，这家伙妥妥的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啊！！

        “你理解了，可我却还没有理解。”莫里亚蒂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建筑系——怎么会完全不用学数学呢？”

        “因为高中学的那些就够用了啊。”她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哦？你这么认为吗？我倒觉得，数学是一切学科的基础，就连音乐这样感性的艺术学科也不能完全忽视它的存在。而建筑学身为一门本该理性的学科，在数学方面如此浅尝辄止，真的可取吗？”莫里亚蒂显然没有被她说服，他的语调平静而缓慢，充满着戏谑，“是因为懒惰吗，还是因为愚蠢呢？如果都不是的话，那你们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教育方式呢，这样的教育方式真的能把学生培养成合格的建筑师吗？”

        “……要你管。”突然被怼的杜若颖感到了一阵不悦。

        “诶，我当然不打算管。我只是好奇而已。”他双手一摊，笑得十分释然。那微扬的眼睫之下，红眸傲慢而慵懒，“我眼下会管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任务三。”

        她默然转身看向了窗外，对他的话语不置可否，然而瞳孔的细微变化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显然，她在害怕。

        就像是玩弄老鼠的野猫，越是看到老鼠挣扎的情绪，越是能感到无穷的乐趣。一种莫名的快感让莫里亚蒂不禁扬起了嘴角。

        他眼眸半睁，微微向她靠拢，然后用着只有她能听见的分贝对她耳语道：“我看你之前答应得那么仓促，有件事可能还没来得及注意，所以现在好心提醒你一下——这次的任务难度是level2。从它开始，接下来可都是真正的犯罪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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