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颠倒的身份


夜晚,北聿大学的书院六号咖啡厅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伴着空调冷气的清爽气息萦绕在人们周围,令人不觉感到放松和惬意。

        一盏盏小巧别致的工艺吊灯散发出烛火般的暖光,将灯下的木桌映得愈发具有复古质感。威廉和杜若颖还有黎蕊晴三人一起围坐在咖啡厅角落处的一盏灯下,桌上分别摆着一杯英式伯爵红茶,一杯冷萃香草焦糖拿铁,还有一杯可可牛奶。三杯不同色泽的液面里,正荡漾着不同色调的倒影。

        黎蕊晴将一叠资料递给了杜若颖:“若颖学姐,这些是我能收集到的全部信息了。”

        杜若颖接过资料夹一看,里面既有新闻简报,也有人员名单列表和照片,还有一些影印的信件和手写的谈话记录等内容。从这些资料中,能大致看出四名失踪者的基本情况:四人都是容貌出众的女主演,更巧的是,她们都是在七月上旬失踪的。

        “为什么都是七月上旬?”杜若颖问。

        “因为每年七月上旬的校园艺术节,戏剧社都会要出一个公开的节目,我认为,我姐姐和其他三人,都是在艺术节期间被盯上的。”

        “如果真的存在诱拐犯,按照他寻找目标的标准来看,”威廉抿了一口红茶说道,“如果今年戏剧社不安排漂亮的女生出演的话,是不是就能避免继续发生悲剧了呢?”

        “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我们刻意安排,”黎蕊晴苦笑道,“如今大家见了戏剧社都绕道走,我们现在连演员都凑不齐……所以,我在想,若颖学姐可不可以帮我一把,充当这次的戏剧主演。学姐这么漂亮,肯定能引出诱拐犯来,而且这样混入戏剧社,调查起来也更方便。”

        “哦,原来不光是当侦探,更是当诱饵啊。”威廉有些幸灾乐祸地瞥了杜若颖一眼,“可是,黎蕊晴同学,你的容貌明明和你姐姐不相上下,我觉得——你出演的话,应该也不难引对方出来吧?”

        “我……我演技不行的,”她慌忙低下头道,“我在戏剧社主要是负责写剧本,要我当主演是不行的,我怯场很严重,演技也不好,而且,而且……”

        “好了好了,”杜若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然我可以当诱饵,就让我来当吧。学妹你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要知道,你是委托人,本来就没必要以身试险。”

        “真是……太谢谢学姐了。”

        “所以,这次是个什么样的剧本呢?”杜若颖问。

        黎蕊晴从包中拿出一台平板,将电子文档打开给他们看:“原本我想写《莎乐美》,但是社长担心《莎乐美》无法通过校审环节。我们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演福尔摩斯的《最后一案》。”

        听到“最后一案”四字,杜若颖和威廉不约而同地互看了彼此一眼。

        “可《最后一案》里并没有女主演吧……难道要我演反串吗?”杜若颖问。

        “不不不,学姐你细看一下,这个剧本是我新写的,故事和原著不太一样。”黎蕊晴说,“在这个剧本里,莫里亚蒂挟持了艾琳·艾德勒为人质,威胁福尔摩斯主动跳下莱辛巴赫瀑布自尽……”

        狗血的剧情来得猝不及防,威廉差点没把嘴边的红茶给一口喷出。

        然而黎蕊晴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继续道:“但是善良的艾琳不想成为福尔摩斯的累赘,因此她毅然撞上了莫里亚蒂的长剑死掉了。然后,悲痛的福尔摩斯愤然与莫里亚蒂发生决斗,最终成功将这个邪恶的大反派给推下了悬崖。”

        听到这里,杜若颖不禁为学妹捏了一把汗。

        「喂喂喂,你口中这个“邪恶的大反派”,此刻就坐在你面前看着你啊,这么当面说人家真的好吗?」

        危学妹危……

        “所以,你希望我演艾琳?”杜若颖问。

        “是的。”

        看着威廉一脸嫌弃的表情,杜若颖忽然感到内心一阵暗爽:“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吧。”

        即便只能看到假福尔摩斯把假莫里亚蒂推下悬崖,那也挺解气了。

        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当面羞辱了本尊一把。

        “小颖同学这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勉为其难啊,反而还——有点儿开心?”威廉挑眉道。

        “你别瞎说,我哪有开心了。”杜若颖说着就把嘴角上扬的幅度给压低了下来,眼尾却仍然余留着淡淡的笑意,“那么,日程怎么安排呢?”

        “基本上就是每晚排练一小时,一周后正式演出。学姐能腾出来时间吗?”

        “嗯,没问题。”

        “我们平时都是晚上九点到十点碰面,就在大学生活动中心的小舞台那里排练。”黎蕊晴看了看手表道,“正好快九点了——要不待会儿咱一起去看看?”

        “行。”

        喝完饮料后,三人离开咖啡厅,去了大学生活动中心。

        北聿大学的活动中心位于勤学湖的尽端,建筑看起来已经非常老旧,白色墙皮剥落的痕迹随处可见,窗户玻璃也都泛着一层薄薄的尘土。

        这栋楼体量小巧,一共三层。一楼隐约能听到有人在练钢琴,弹奏的是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声音断断续续的,看来还不太熟练。二楼相比之下安静许多,主要是社团活动室和行政办公室,大部分房间都黑着灯,关着门。三楼则热闹多了,舞蹈室里传来节奏感极强的街舞歌曲,小礼堂内则回荡着学生们肆意打闹的喧嚣声。

        黎蕊晴在前面领着路,杜若颖和威廉则并排走在后面。

        “你的这位学妹还真不简单,就连这个剧本,恐怕也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吧——为了投你所好。”威廉边走边对她附耳道,“小颖同学,你真的甘心就这样被她利用吗?”

        “好啦,人家肯定也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的,你就别挑拨离间了。”杜若颖悄悄对他摆了摆手,“现在还不清楚这些失踪案到底是什么情况,总得有个人来查清楚此事吧。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诱拐犯存在,这次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再说了,有你在这里,谁能动我啊?”

        “原来如此,竟然趁着任务之便利用我么?”威廉了然道,“也对,不然你哪敢接下这种委托。”

        “哼,还不都是跟你学的。”杜若颖侧仰起脸来笑了笑,看起来颇有些得意。

        反正身边有这么好用又趁手的大佬一直陪着,不用白不用嘛。过去的日子里,她已经因他吃了太多亏了,正所谓礼尚往来,收点补偿回来不过分。

        最重要的是,她深信,在任务规则的束缚之下,他绝不会让她有任何性命之虞。

        对此,威廉只是和善一笑。

        事实上,他并不介意被她这般利用。就像上次纵火案一样,随着她越玩越大,惹来的问题自然也越来越多,这也导致她对他的依赖程度变得越来越深。

        而依赖,是一种看似无形,实则却很致命的东西。

        一旦染上,再想戒除就难了。

        「没错,就这么一步步地陷进来吧,小颖同学,陷进我为你准备的舒适的网里,享受我为付出的一切。然后,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再也挣脱不出去了。」

        来到礼堂内,威廉和杜若颖看到了戏剧社的其余几人,于是,黎蕊晴向他们介绍了彼此。

        舞台中心处站着的大高个儿是戏剧社的社长廖俊,表演系,大四。他同时也是《最后一案》的导演。这人身材魁梧,肤色麦黄,浓眉大眼,厚唇,高鼻梁,人看起来憨厚而亲和。他头戴棕色猎鹿帽,怀揣一把旧左轮。看来他还身兼福尔摩斯的角色。

        他身旁的那个男生与他身高相仿,但是面目清癯,杜若颖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美术系大二的林子涧,说起来也是小有名气的系草了。从他身穿深色西服,手持长剑的装扮中不难看出,他在本剧中扮演莫里亚蒂。他那细长而微扬的眼尾,倒也确有几分邪魅的气质。

        台下有一个女生正在调试相机和三角架,为拍摄做准备,她的身旁还堆了一袋化妆品和一堆演出道具,看来主要负责的是服化道。她是建院大一的周晗,也是黎蕊晴的舍友,说起普通话来带有一丝非常好听的闽南口音。

        另一个女生看起来成熟很多,她是新闻系大二的李雯,她身量高挑,披着一头浓密的大波浪卷发,身穿修身的黑色吊带背心和黑色超短裤,勾勒出一道诱人的身形曲线。她也坐在台下,膝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认真地调着音频。

        “这就是我们的全部成员了。”黎蕊晴有些为难地笑了笑。

        “这……还真是缺人啊。”杜若颖看着如此空荡的礼堂,不禁替他们感到一阵心酸。

        “所以真的很感谢杜若颖同学你愿意出面扮演艾琳这个角色。”社长廖俊十分激动地同杜若颖握了握手,然后又看向了威廉,“这位同学也是来帮忙的吗?”

        “不,他不是同学,他是在图书馆里上班的威廉老师。”黎蕊晴慌忙解释道,“他只是来陪若颖学姐的。”

        “这么年轻的老师啊,我还以为和我一样大四呢。”廖俊说,“对了老师,要不您也来帮我们凑个人数吧,您长得这么好看,只当个观众的话,岂不是暴殄天物?”

        「居然妄想让出身于十九世纪的贵族陪你们演戏,这边建议你还是做梦比较快哦……」

        杜若颖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廖俊,想要出声制止他那无礼的请求,不料他却突然一把拉起了威廉的双手,并进一步提高了分贝:“依我多年当导演的眼光来看,不会错的,老师,绝对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扮演这个剧的主角了!”

        ……?!!

        让威廉当《最后一案》的主角?

        哦,自己演自己,倒也没毛病。

        看来,廖俊学长这人虽然长得憨憨的,但是身为导演的直觉却相当准,而且简直准到了可怕的程度。

        杜若颖偷乐着瞄向威廉,只见他的神情非常平静,完全看不出是要拒绝还是同意。

        “请你——”廖俊仍旧拉着威廉的手,“扮演我们的福尔摩斯吧!”

        此话一出,杜若颖立刻石化,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耳朵。

        「我草……我怎么忘了一般人眼里主角其实是福尔摩斯这回事?但是我草为什么他会觉得莫里亚蒂本尊适合演福尔摩斯?瞎了吧,是瞎了吧,这绝对是瞎了吧?」

        “哦?”威廉忽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糟……

        威廉这家伙似乎也来劲了……

        她赶紧两手一挥,打断了他们逐渐升温的攀谈:“我!不!同!意!”

        “为什么?”廖俊困惑道。

        “这种人,哪里适合演福尔摩斯了?!”看着廖俊的天真样儿,她气得差点要把那句“你是不是瞎”糊他脑门上。

        但是廖俊只是憨憨地一笑:“主角当然得找最帅的人来演啊,我的颜值可比不过子涧,可威廉老师就不一样了,天然就有很足的英国绅士气质,根本都不需要刻意去演。而且,你再看他的目光,看起来也很敏锐,是不是?他演侦探确实比我合适嘛,我可不想让观众们的三观最后被一个帅气的莫里亚蒂拐跑了。”

        “……”杜若颖被他的一番说辞噎得无法回击,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也对,如果让廖俊演福尔摩斯,让莫里亚蒂本尊去演莫里亚蒂,颜值与演技方面都会产生巨大悬殊。万一威廉真把观众们给蛊了,造成某种奇怪的宣传效果,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相比之下,让他披着福尔摩斯的马甲讲讲“正义必胜”的大道理,反而更有利于社会和谐。

        “那……那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虽然只能答应下来,但她心底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要知道,这可是福尔摩斯啊,她心目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福尔摩斯!现在却要被莫里亚蒂本尊亲自出马给糟蹋掉……

        “我可以出演福尔摩斯,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威廉说,“我觉得目前的剧本还有一些改进的空间,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听我的建议。”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廖俊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我认为——”威廉看向了黎蕊晴,“这个剧本在女主角的塑造方面,还可以处理得更有魅力一点。原著中的艾琳,是一位充满智慧与独立精神的女性,是福尔摩斯先生最欣赏最尊敬的存在,如果只是作为一个被莫里亚蒂挟持的人质登场,会不会太过于单薄了呢?”

        “这么一说的话,确实是单薄了点。”黎蕊晴恍然道。

        “我建议不如再加一层剧情,把故事改成这样——”威廉用着循循善诱的声音对她说道,“第一幕,艾琳携带证据,从邪恶的莫里亚蒂组织中叛逃出来,想把证据交给福尔摩斯,不料中途被莫里亚蒂追上了,成为了他手中的人质。莫里亚蒂以此来要挟福尔摩斯跳下莱辛巴赫自尽。第二幕,艾琳虽然依旧撞上了莫里亚蒂的剑锋,但其实是假死。不知情的福尔摩斯一怒之下冲上去与莫里亚蒂决斗,把莫里亚蒂推下了悬崖。第三幕,当福尔摩斯重新站稳脚跟时,却突然被一把长剑贯穿了身体。他转身看到了握着剑柄的艾琳,满脸惊讶,然后,艾琳把他也推入了悬崖——原来她才是整个事件中最大的反派,为了吞并莫里亚蒂的组织,刻意策划了这一切……”

        所有人都听着威廉的新故事而入了迷,除了杜若颖。

        “喂!你什么意思?怎么把我变成最大的反派了?”

        “可是,这样改完后,艾琳的角色确实更加立体了诶。”黎蕊晴眨巴着眼睛说道。

        “嗯,我也觉得这个版本更好,人设更丰富,剧情也更曲折。”林子涧沉吟道。

        廖俊也满脸都是被威廉说服得妥妥帖帖的神情:“老师真是天才啊,结尾的反转简直神了,观众们肯定想不到。喂,其他人要是没意见的话,咱们就照这个改吧!”

        “我没意见,我投新版本一票。”李雯说。

        “我也没意见。”周晗说。

        “好,现在是五票通过——加上我是六票。”威廉愉快道,“那么,小颖同学呢?”

        “……”

        此时,杜若颖心中有一句mmp一定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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