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梳理

05梳理

        刚忙完他母亲的丧事，他就马不停蹄的投入到繁忙的公务中。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忙什么，根本就见不到他的人影。

        一天夜里，我终于在书房逮着他了。

        「哎？娘子？你怎么来了？」他正蓬头垢面的伏案查阅案牍，额头上还蹭了一抹墨迹，样子甚是滑稽。

        「……」我没答话，有点恼怒。

        见我不说话，他只好先开口，「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我睡不着。」我低声说。

        「怎么了？」他还傻呵呵的问。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杀父之仇未报，我怎么睡得着觉呢？」我生气的说。

        「……」他愣住了，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卷，向我奔来。估计是被我的反常吓到了。

        「娘子，对不起，是我不好，最近冷落了你。其实，刘大人的事，我最近已经查出了一些端倪。」他拉住我的手，往书桌走。

        一想到爹爹的案子，我整个心都提了起来，都忘记挣脱他的手了。

        「娘子，你看看这个……」

        「你再看看这个……」

        他一样一样的将他整理抄录的资料呈递给我看。

        从卷宗，到审理书，从刑部行文，到证词笔录……

        我看着看着，胸口越来越闷痛，忍不住摔案大呵，「这个奸诈小人佟仲浔！我一定要杀了他！！」

        「娘子，好眼力啊，只这一会，便能看出其中的端倪。」他点点头说。

        「当然，所谓的物证完全是子虚乌有，人证中，就他恶意造谣，满口胡言！审案的人，怎么能仅凭此就定罪呢！？真是荒唐！」我气得够呛。

        「是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叹了一口气。

        「你是说……？」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刘大人他，应该是得罪了高层某人，才会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的话，声音轻轻的，可是每个字却似有千斤重，字字砸在我身上。

        「我爹爹他……」我眼眶一湿，差点又绷不住了。

        「娘子……」他一见我要落泪，又赶紧过来嘘寒问暖。

        我忙擦干眼泪，咬咬牙说道，「我没事，你继续说。那人某人……是谁？」

        「娘子，你别着急，你听我说。」他边踱来踱去，边分析道，「其实这并不难猜，当今朝廷基本就两股势力，一清一浊，泾渭分明。刘大人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好打抱不平，匡扶正义。所以，我一直都将他尊为自己的恩师与人生榜样。但是，也正因为此，他的直谏常常触动吴周王之流的利益，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些朝廷上的事，我从未听爹爹说过。

        他继续说道，「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倒着推测一下，一来，最近的朝堂之上，最具争议的话题是什么？刘大人说了什么？扫了谁的颜面？触动了谁的利益？二来，最近刘大人正在办理的案件是什么？他查出了什么有力证据？抓住了谁的什么把柄？又有什么想要揭露却还未揭露的秘密？是否是被恶人灭口？」

        此时的他像一个神探一样，逻辑严谨，思维缜密，抽丝剥茧，娓娓道来。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娘子，你怎么了？」他停顿下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没……」我慌忙躲闪目光。

        「你是否想起了什么细节？如果有，你可以说出来，咱们一起分析一下。」他试探性地问。

        「没有。没……」对于我爹爹的事，对于朝廷局势，什么周吴王三大家族什么的，我竟然一无所知。这让我十分汗颜。

        「娘子，你放心，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在这方面，我和你是一样的。刘大人对我恩同父母，就算没有你，我也一定会为他保守雪恨的。但是，有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一步一步来。」他耐心地说。

        「恩。那……从哪里开始呢？」我问。

        「刘大人生前经常教导我，遇到困难，就先从自己会做的开始，遇到难案，就从最表面的线索开始。不如我们就从这个佟仲浔开始，明日我准备去吏部调一下他的资料，先找到他，查出他的幕后主使。顺藤摸瓜，应该会有收获的。」他看着我说，「还有，明日，我想看望我的二伯父，他位高德重，与刘大人交往甚密，从他那里，一定能打探到一些重要消息。」

        「我能一起去吗？」我也很想帮上忙。

        「这……」他有些迟疑，「恐怕不太方便。」

        我咬咬嘴唇，不说话了。我知道，我去了，也做不了什么。我是多么的无用啊？

        他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好吧……」最终还是他打破了沉默。「你我新婚，我带你去见一下长辈。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只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我屏气凝神。

        「我的伯父家有一个堂哥，你务必要离他远一点。」

        「好。」我点点头。

        他用袖子拭了拭额头，本来额头就有一抹黑墨，现在又蹭了一抹墨迹，样子更好笑了。

        我忍不住嘴角勾笑。

        「娘子……」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你笑起来真好看。这么久了，这是我第一次看你笑。」

        他看着我，缓缓地，也傻笑起来，又习惯性的蹭了蹭额头。

        我看不过，忍不住伸手替他擦了一下。

        「哦，谢谢娘子。」他这才发现自己头上的污渍。

        「不，应该我谢谢你。」我看着他做的这些笔记与分析，他一笔一划工整抄录的资料，一股感动的热流涌上来，没想到，他一直都在调查，默默无闻的做了这么多事，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刚刚，还在埋怨他。

        「娘子，你我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爹爹，也是我的爹爹。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他报仇雪恨，平冤昭雪的。」

        他拉着我的手，真诚的说。他的眼睛纯粹透明，里面似乎有一池清潭。

        「恩。」我点点头，心里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拉着我的手，还是因为他在近近地盯着我看，还是因为，他的样子在我的心里，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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