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干架

浸在夜色中的街道，只有星星点点几盏路灯。这条街也是条老街了，街边的灯早已不如从前那般亮堂。空气中还能闻到夏天的味道，同时还伴随着嘈杂的声音。

        楚子安站在贩卖机前，犹豫了许久才终于按亮了按钮。一阵"哐当"声，下面的格子里就滚出了一罐葡萄汁。指尖传来冰冰凉凉的寒意，那正是适合闷热夏夜的感觉。

        正当他拿着冰葡萄汁准备离开，却遇上了一个懒散却浩大的队伍。一帮痞子气的人正迎面走来，个个戴着铁链、鸭舌帽的,走起路来丁零当啷。吵吵闹闹的声音响彻了整条街，一直回荡在上空。

        “你他妈看见他的表情了吗？哈哈哈哈！”

        “我没有钱了，我真的没有钱了呜呜。装的挺像样子的，结果身上还他妈揣着两百多。”

        不远处的楚子安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李哥，今晚去哪儿消遣啊？”

        那帮混混开始商量着一会儿寻个地方吃吃喝喝去。为首的李哥摸了摸口袋，掏出来一张红色的人民币和几个钢镚儿。“啧，刚刚买了条烟，这就不够了。”

        这时旁边一个小弟眼尖地看到了楚子安，向那边努了努嘴：“李哥，前面好像还有个学生，咱们去‘借’点儿？”

        李哥这才注意到前方深蓝色校服，单肩背着黑色书包的少年。他的身影被路灯拖的很长，浑身透露着清冽的气质。

        “嘿！小子！”李哥大喊了一声，但瞧着前面的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咒骂了一句他娘的就追了过去。

        李哥大步迈过去，挡在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戴着个黑框眼镜，身上的校服也是附近市五中的，像极了那种沉浸学习的好学生。

        李哥轻蔑地咧开嘴笑了：“老弟，最近手头紧，想跟你借个几百块钱用一用。看你是五中的学生吧，我知道你们学校，我每天都……”

        楚子安戴着耳机，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握着手机，只抬了下眼就径直走过去：“不熟，不借。”

        即使被四五个人围着的，楚子安却还是一幅冷酷脸。

        一贯被小弟吹捧上天的李哥可忍不下这口气，一股火憋在胸口。

        他一把拽住楚子安的衣领，“小子，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楚子安平静地盯着面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轻笑一声。

        与此同时，在小区另一边，江天一边听耳机里那人指的路，边看着手机上潦草至极的地图四处寻找。可兜了三圈了，周围也没有他们说的房子。加上这里还是老小区，导航也不能显示的非常详细。小区到处弯弯绕绕的，走着走着就回到了原地。

        被卢乾三拉四请叫来帮助通关游戏，可直到他敲开了卢乾家的门才被告知卢乾去同学家了。而一门心思早就扑到游戏上的卢乾早把他叫来的后援忘得一干二净了。

        江天一压着心底烦闷，说：“卢乾，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停下脚步，左右看了一眼：“我前面有一个破公园，然后怎么走？”

        多走了路和找不到路的烦躁堆叠在一起，愈演愈烈。

        江天一压着心头的火往电话里说的方向走。才走过一个路口，就听见前面一阵喧闹声。听起来像是在打架，撞击声中还夹杂着一阵草爹骂娘的声音。

        卢乾的声音夹杂着游戏音效一起传了出来：“天哥，你那儿什么声音？”

        江天一语气不耐烦地说：“你别管，指好你的路。”

        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卢乾瞬间噤声。

        走到公园前才看到了这打架的一大帮子人。不过，此时只有一个少年背对着他站在中间，旁边的其他人都是一副七倒八歪得样子。

        倒在地上的李哥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被一个毛头小子收拾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更是不服气，他一撑地从兜里掏出一把小水果刀，卯着劲儿就劈了过去。

        江天一眼中寒光一现，刚想出手就被那少年的身手吸引了。只见他左脚向前迈出一步，右腿向后扫去，正好踢在了李哥的肚子上。腹部顿时受击，李哥顿时被力推得连连后退，捂着肚子颤抖着。

        楚子安冷着脸往他那又走了两步。还没出手，李哥已经撞倒了身后的一个儿童设施，看起来还是小区居民自带的。那木偶人被这么一撞，脑袋搬了家。

        跟那木头脑袋一起跌倒在地上的李哥疼到声音颤抖：“唔……你妈……”

        见状，楚子安也不准备继续动手了。他单手从地上拎起书包，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反而蹙着眉头地看着那木头脑袋。

        楚子安拍拍书包上的灰，说：“小子，跟你爷爷好好说话。”

        正想走过去看一下那被撞坏了的木偶，余光瞥见暗处还有一个人，白色衬衫外又加了件校服外套，衬衫散开的两颗扣子更能显得少年性情。

        而这位少年正环抱着双手靠在栏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中还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

        在这种眼神下，楚子安觉得自己被嘲讽了。刚刚打完架头脑还没冷静下来，心里那股劲儿就又涌了上来。

        他收起准备戴眼镜的手，把眼镜塞进书包后随手一扔便开始拉起自己的衣袖，脸上写满了“来打一架”。

        直到楚子安对着自己走上了两三步，江天一才意识到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等等等等！兄弟，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他赶紧先挂掉电话，再抬头的时候一罐葡萄汁朝脸飞来。他一手抓住那瓶葡萄汁，谁料楚子安的拳头紧随其后。匆忙间握住了迎面打来的拳头，整个人都被那劲儿带的地往后连退了几步。

        拳风带动了他额前的碎发，他轻笑一声：“呵，劲儿挺大啊。”

        一手被抓住的楚子安只是看着他，没说话，下一秒却毫无征兆地又是一拳。江天一连忙侧过身去躲，楚子安自己也被这一拳的力道带着扑了过去，江天一看准机会，一把拽住他的右手臂，转了个身。

        突然被拽住得楚子安顺着视线看了一眼他的校服，想他也是打得过地痞，干的了流氓的小霸王，却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同校的同学按在墙上。

        江天一把他的左手腕按紧，另一只手将楚子安的右手抵在墙上。

        处于优势地位的江天一盯着被按住的楚子安，心里竟想着这人真好看。楚子安的皮肤很白，看着也很细滑。

        尤其是眼睛，比月亮还亮。

        江天一笑道：“这位同学，有话好好说，怎么一上来动手动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呢。”

        楚子安皱了皱眉，一点都不避讳地对上他的目光，两人足足对视了十秒钟没人说话。

        楚子安率先打破僵局，凑在他耳边：“滚。”

        当他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呼吸的气息打向自己耳朵的时候，江天一只觉得喉咙紧了紧，耳朵隐隐发痒，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话：“什么？”

        突然一个小孩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小区。

        江天一就看着楚子安瞬间变了变神色，剧烈抵抗起来。他一时没抓住，这人就像个泥鳅似的钻了出去，抓起书包就要跑得样子。

        “囡囡！”一个中年男人循着声找过来，看到逃跑未遂的楚子安，几乎是本能地就去看那个木偶人。

        一个小女孩站在木偶人边，对着掉在地上的脑袋哭的撕心裂肺。楚子安心知走是走不了了，干脆站在原地等待审判。

        “又是你！”那男人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到楚子安面前，“你一个月要搞坏它多少次？”

        这已经是楚子安这个月第四次撞掉这木偶人的脑袋了。每回还都被这小女孩抓个正着，然后她爸爸就护鸡崽似的飞来。

        “你们能不能玩的时候注意一点！我都快被没脑袋的木偶人折腾怕了。每次刚粘回去就给我撞掉，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啊？”突然被拉入战局的江天一还显得很无辜，“不是，我就是个……”

        “别解释，今天你们把这个脑袋给我装好了再走！”

        眼见楚子安已经自来熟地接过男人手里的胶水，向那木偶走去。江天一无奈地叹了口气，任命似的跟了过去。

        两人就在小女孩的注视下开始着手把脑袋安回原地。

        “兄弟，你是怎么一个月搞坏这玩意儿这么多次的？”江天一把脑袋固定住后没忍住问了一句。

        楚子安瞥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哎，你哪个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楚子安对着涂了胶水的地方吹了吹，手上微微用力确认脑袋粘牢了。他把胶水塞回江天一手中：“你可以继续当作没见过我。”

        江天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似乎还能感觉到那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等反应过来后立刻轻咳了两声，掏出怀里不知道震了多久的手机的时候，突然手指触到了一个冰凉凉、硬邦邦的东西。

        一瓶葡萄汁。

        他看着这瓶饮料，回忆了一番。

        是刚刚打架的时候顺手塞兜里的？

        怀着最多下次还他一瓶的心态，毫不愧疚地又塞回兜里。完全忘了刚刚那人的警告，接起了电话。

        “行了行了，在路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哭丧呢。”

        走向另一边的楚子安独自走在路上，想起刚刚遇到的少年，心里暗自想到，身手不错，但非常欠揍，让人很不爽。

        走到家门口，看着屋内灯光明亮而温暖，时不时传出得声音无一不昭示着幸福。他定定地站在门口，抓着书包肩带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没有光笼罩着的少年就匿在黑夜中，。

        “子安呢？”

        男子似乎是刚下班，拖去西装，坐在饭桌的主位上。他没有看见楚子安的身影，第一时间去询问了自己的老婆，但后者似乎在厨房忙进忙出只回了句，“没看到。”

        他拿起饭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已经八点半了。早已经放学的楚子安却迟迟没有回家，陈辉给楚子安发了几条微信，等了几分钟也没有回音。

        刚想打电话的时候，门开了。

        陈辉：“子安，怎么才回来？”

        陈辉放下手里的手机，起身走到他面前，刚想帮他拿掉书包却被楚子安微微后退，暗自躲了过去。

        楚子安的声音也有些低哑：“去了趟书店，买了点东西。”

        陈辉似乎已经习惯了，还是笑着问道：“还没吃饭呢吧？书不急着买，下次先回来吃饭，等舅舅回家了带你开车去市中心那个大书店，叫……叫什么东什么书店？”

        楚子安：“东升。”

        陈辉：“对对对，那边书也比较多，买完书正好逛一逛……”

        楚子安瞧着他又要开始絮絮叨叨，抢先开口：“舅舅，我已经吃过了。我先回房间了。”

        陈辉：“那……那好吧，一会儿我让你舅妈给你送点水果上去。”

        他愣在原地，直到楚子安上了楼梯拐了弯才回过神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身后突然爆发一声巨响，另一个男孩子猛地摔了筷子：“你回来后有关心过我一句吗？”

        陈辉有些无措：“佳佳……”

        陈佳没有理会，扔下吃到一半的饭就起身准备回房。陈辉对着楼梯出了神，直到他老婆姜雪喊了两声。

        姜雪责怪地说：“你说说你，一回来就找楚子安，佳佳心里能不气吗？刚刚还跟我说要告诉你他这次班级第一的事情，你能不能对自己儿子上点心！”

        楼上，楚子安坐在书桌前，窗外的凉风习习吹来，似是要抚平他心里的浮躁。撩起袖子，右手手臂上一块儿淤青清晰可见。是刚刚那些人背后偷袭时，一时来不及躲避，不得已用手挡了一下。

        想到这儿，他脑海中不由地浮现了那张带着莫名笑意的脸，如果把他扔进人群，一定会被一眼挑出来。

        本来平静下来的心突然烦躁起来。连手里的本子都被下意识扯皱了。

        原因无他，没有把他揍倒在地让楚子安非常不满。

        “写不出来也没必要拿本子发泄。”

        陈佳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看得出心情差到极点了。他就站在门外，也不愿意进来，楚子安靠坐在椅子上，好笑地看他又准备做什么。

        陈佳：“像你这样的，还不如在谭底好好躺着，何必装个上进的样子。买书？是去打架了吧，看看你手上的伤吧。装给谁看呢？”

        楚子安看着没有一丝恼怒得样子，嘴角始终挂着一点若有似无得笑意。这样的场景不知上演了多少次，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说话，陈佳就会自觉无趣地走开。

        他本就不属于这个家，小时候就已经敏感地察觉到别人对自己那阵疏离感。自己曾经的情绪波动终究是被时间抹平了。

        回到房间的姜雪凑到老公身边：“老公，佳佳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等放假了咱们一家出去旅个游吧。让他稍微放松一点，这一天天这么学，身子都受不住了。”

        陈辉放下手机，松了松衣服：“行，问问子安跟佳佳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正好他们放假时间也差不多。”

        陈佳与楚子安都是高一下半学期，两人不在同一个班级。陈佳每天都要学到凌晨，姜雪看见自己儿子眼眶下的黑眼圈就心疼的不行。

        姜雪沉默了一会儿：“我寻思着，这次就不带子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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