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梨与金织雀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别墅三楼房间内，赤崎星梨，年龄至多五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深蓝色牛仔工装背带裤，软乎乎地趴在桌面的垂直测绘板上。

        她手边堆满了各式零件，地上散乱着几张结构设计精密复杂的机械拆分图纸。

        蓬松的银发用一根蓝色丝带束扎在身后，幼猫般圆圆的赤色眼瞳里，闪动着漂亮纯粹的宝石色泽，目光专注地组装着一个机械八音盒。

        机械零件在纤白的指尖跃动，装配过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全然是行云流水的从容。

        恰到好处的力道，精准无误的嵌合，一点点构成夺目的艺术品。

        看她组装机械，堪称视觉的享受。

        接口一一对应组合，精巧的底座在手里很快成型，赤崎星梨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了机械组装之中。

        赤红宝石似的瞳孔里，盛着水波晃动的银亮光芒，恍若满盈于黑夜的月光，璀璨而不刺目。

        她似乎毫无意识自己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直到捏起一枚细小的转承零件，心口忽然一悸。

        视线有瞬间的模糊，指尖不受控制微微颤抖，机械零件“吧嗒”掉落在桌面上。

        肺叶的空气被抽空，喉间近乎溺水的窒息，仿佛阻塞了一大块吸水后肆意膨胀的海绵。

        赤崎星梨恍惚回神，面容苍白，唇瓣毫无血色。

        她闭目仰头靠着椅背，纤白的手指攥紧衣领，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缓了缓神，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巧克力糖，剥开锡箔纸，塞进嘴里。

        甜腻的香气在舌尖融化，粘稠的滋味无声蔓延，压下了那股由胃部翻涌至胸腔的恶心感。

        一忙起来就忘了补充糖分。

        低血糖的感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赤崎星梨喵喵叹气，倦懒的在椅子上摊成一张圆润的猫饼，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墙上的欧式壁挂钟。

        铜铸的指针花纹繁复细致，哑金色的钟摆伴随着轻微的“咔哒”声左右摇动。

        3：20

        这个时间……

        赤崎星梨按了按眉心，稍稍振作了下萎靡的精神，站起身，拉开玻璃门，走到三楼的阳台上。

        视线越过种满花草的曲水庭院，看向不远处公园的方位。

        果然见到了一只孤零零坐在秋千上淋雨的金织雀。

        今天的金织雀貌似没有打架受伤，但处境还是这么凄凉。

        漂亮的金色羽毛被打湿了呢~

        赤崎星梨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沉默观望。

        她是在半个月前，在阳台上喝下午茶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这只有点倒霉，有点可怜，还有点蠢兮兮的金织雀。

        每次见他都被熊孩子们合伙欺负的哭唧唧的，打不过还硬要上去挨揍，实非明智之举。

        不过，小孩子情绪管理不到位，冲动点无可厚非，这也就算了，居然连找个地方避雨都不知道吗？

        淋雨会生病，感冒会发烧，高烧不退会……

        会死掉吗？

        会死掉吧~

        人类幼崽可是很脆弱的。

        即使是不怎么科学的柯学世界，也遵循这个基本法。

        赤崎星梨歪着小脑袋思索片刻。

        不带任何主观臆断的、角度单纯且片面的，得出了金织雀大概是个笨蛋的客观结论。

        她换掉工装背带裤，穿上外出的白毛衣和黑长裤，习惯性揣一罐巧克力糖，想了想，又抓起一盒小饼干。

        哼着奇异古怪的小调，撑起大蘑菇伞出门。

        决定了，决定了，近距离观察金织雀去~

        ……

        降谷零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发呆。

        细细密密的雨水打湿了他淡金色的发丝，柔顺地贴服在深麦色的脸颊两侧，带着些许潮湿的水汽。

        挺长一段时间没好好打理的头发，扎进紫灰色的眼睛里，激起轻微却不容忽视的刺痛感。

        降谷零条件反射的用力闭了闭眼，抬手扒拉开过长的刘海。

        他不喜欢下雨天。

        母亲就是在去年一个阴雨连绵的秋夜病逝的，大半年没回家的父亲，连葬礼都没有参加。

        但也不讨厌下雨天。

        下雨天的公园没有会对他恶言暴行相向的熊孩子们，他能安静地发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理会……

        搞不懂啊，因为与众不同的混血长相被嘲笑、被排挤什么的，也太过分、太难以理解了。

        降谷零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任由冰凉的雨点滴落在身上。

        他重新闭上眼，视野陷入黑暗，耳畔只剩下密集的雨声，还有自己浅薄的呼吸和心跳声。

        ……

        不知过了多久。

        水滴溅起又落下，“啪嗒、啪嗒”踩踏水滩的脚步声响起。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还有雨滴打在伞面发出的声音。

        降谷零蓦地睁开眼，抹了把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水，警觉的四下张望。

        只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柄存在感过于强烈的红白蘑菇伞。

        举着伞的是一个年幼的小姑娘，银色长发散落，精致可爱的小脸缩在白绒绒的毛衣领里，脸色苍白病弱，眨着一双红宝石般漂亮干净的眼瞳。

        很可爱。非常可爱。

        简直就是一只躲在大蘑菇底下避雨的可爱的小兔子。

        降谷零愣在原地，看着小姑娘直直朝他走来，犹豫再三，坐在秋千上没有动。

        虽然有点奇怪，但是他没有从那双眼睛里察觉到恶意。

        心里久违地升起了一点期待。

        嘴里说着不需要朋友，表面上满不在乎的独来独往，凶狠的和比他大许多的熊孩子们打架，但在自己一个人孤单地舔舐伤口时，还是会觉得难过。

        他其实不止一次想象过，自己某天也能有一个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可以真心相待的朋友。

        说到底，降谷零只是一个七岁的人类幼崽。

        渴望别人的理解，期冀得到关心和照顾。

        对人类这种群居动物而言，需求社交是再空泛普遍不过的本能。

        于孩童更是懵懂而纯真。

        赤崎星梨不理解这种本能，她仅仅是因为骨子里追求极致之美的天性，想要亲手投喂金织雀。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极为难得地出门了。

        冒着外界不算小的雨，站在有着漂亮羽毛的金织雀面前。

        对上了那双湿漉漉的、满含期待的紫灰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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