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引而不发

徐远哲心里知道，眼下这鲁直就是一条疯狗，见人就咬，已经到了无可救要的地步。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对这条疯狗踩下第一脚，然而他没有办法，因为大仓确实是徐家的产业。

　　以徐家的产业，一座仓库也算不得什么，因为徐家在外城东南西北各有一间规模不亚于城外大仓的仓库，也就是说仅仅在雾云城徐家就拥有足足五间大仓库，这还不算在城内一百多个店铺的各个仓房。这些若细论起来，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是偏偏出问题的是大仓，虽然他并不是最大的仓库，但却是徐家在城外的唯一仓库。

　　徐家产业几乎涉及到各个领域，每年货物进出来往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这就需要一个集散整理分类的过程，因此所有货物先行送往城外大仓，然后按照其分类在送进城内相应仓库。准确的应该说，这大仓是一个临时储藏转运站而已。

　　若在平日李，倒也没什么。但是在此刻，大仓内就藏了一个大大的隐患。

　　当初蒲毅仁与徐远哲、鲁直等人定计，便是要劫了货物及部分人证，在大朝之际突然将物证堆在宫前广场，一举将事情做实，让夏明昊及凤鸣山庄无可辩驳，何况手中掌握着李云逸与秦良哲的约定交易书信，这就完全可以坐实罪名，一举扳倒这两个绊脚石。

　　计划本来天衣无缝，不想却被轻而易举的破解，而且还连带着将鲁直拉下了马。

　　然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是，大仓之中最近刚刚堆积了价值上百万的各类物资和金银财宝，甚至还有一些违禁品。这就让大仓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隐患。定计之时，也只是将此地当作一个临时仓库，只是临时停放两三个时辰而已。当时徐远哲也提出不妥之意，但鲁直坚持只停放两三个时辰，并不会出现意外，何况，这些赃物是要主动上交的罪证，又不是储存于此地，蒲毅仁也料定两三个时辰内，夏明昊与凤鸣山庄也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强行攻击夺回物证。城外大仓距离南城门仅有五里，防守坚固，就成为了最佳地点。基于以上情况，徐远哲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依计行事。

　　而徐远哲之所以有顾虑，因为眼下的大仓中处处都是隐患。在凤国大军来犯之时，鲁直第一时间没有去找蒲毅仁，却找到了徐远哲，原因很简单，他接到了风国丞相的亲笔书函，内容并无新意，便是给他一个选择：保他财产家业，并许以高官厚禄。鲁直虽身居京都府尹，而且身居三品职衔，但其却总有志不得伸的感觉，因为在其他四国，京都府尹不仅位居二品等同六部尚书，而且统领禁卫军，兼具京都守备之职。这个职位唯独夏国例外。禁卫军与京都府各司其职，更深入一些，禁卫军掌管京都守备，禁卫军统领身居二品，而京都府却只是掌管京都内外的治安及违法之事，确切地说，严重些的违法之事还归刑部管辖。因此，鲁直便更加有抑郁不得志的感觉。

　　风相也正是基于此种原因，而选择了鲁直作为突破口。事实上，他选的突破口非常正确。鲁直只经过了一夜的考虑便径直来到了徐府。如果风国大军攻破白虎关，接下来就必须面对钟镇岳的近卫军与逍遥侯的禁卫军联手攻击。而与此同时，暗月大军与北冥大军必将合力攻击九原，那样一来，不用一月，两路大军便回攻破九原，杀到雾云城下。到那时，鹿死谁手，熟难预料。

　　鲁直想了一夜，并非是考虑投不投风国，而是考虑如何才能完成风相的交代。鲁直固然可以选择联络段海石，开门迎接风国大军，但是钟镇岳与逍遥侯断然不会束手待毙，何况还有三千羽林卫，这加起来足足有五万精锐之师，加之城中百万军民的策应，一旦发生巷战，风国恐怕调集二十万大军也不一定能拿下雾云城。而更加可率的是，一旦夏国面临灭国之战，国内十余郡便必定率军勤王。到那时，必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那个时候，南面的昭明国，背面的北冥国，哪个不想分上一杯羹？

　　鲁直能想到此处，风相与风国上下也必定会想到。

　　于是，鲁直‘不辱使命’选择了找徐远哲入手。事实证明，风相选对了人，鲁直也找对了门。

　　徐弘业老谋深算，自忖三千未竟阵战的守军绝非五万虎狼之师的对手。夏国易主在所难免，而作为徐家当家之主，审时度势的他理所当然的选择了从家族的角度出发，最佳的选择是两边下注，无论谁赢，他都稳赢不输。于是，徐弘业便轻轻一点，停掉援兵的军粮，使援军无法救援白虎关，同时最好让夏国与风国，甚至还有暗月国、北冥国大战一场，那样一来，他便可以趁机将手中囤积的庞大物资卖出一个极高的价钱。

　　徐弘业算盘打得响，却只让徐远哲利用便利停掉军粮，其余的静观其变即可。

　　徐弘业的选择，无疑为徐家暂时躲过了灭顶之灾，然而却也为鲁直及段海石埋下了灭亡的种子。

　　临别之际，鲁直向徐家提出借用徐家大仓，因为一旦风军破关，雾云城必将坚壁清野，到那时，为了持久作战，必定清查各户物资储备，他手上价值数十万的物资粮食，必将为他带来灭顶之灾，提前转移到城外是上上之选。

　　好巧不巧，鲁直家丁在转运之时，遇到了段海石，详查之下，段海石意识到了事情不妙，便找到了鲁直，再三周旋之下，鲁直据实已告，段海石当下大惊，便将手中物资军粮财宝等也大量转运到城外大仓。

　　两人商议一番之后，更是鼓动其亲信好友将家产大多转移到大仓之外，以待时局有变。

　　于是大仓价值上百万的物资便形成了。

　　但也是为十数个朝官的命运挖下了一个巨坑。

　　走到了这一步，鲁直便再无退路。也许是想让某些人救他一命，也许是想拉几个垫背的。然而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鲁直总归是要拉几个垫背的，而且越高越好。这就让某些人急于想置他于死地。

　　“成何体统——”众人惊讶之际，竟然是一向谨小慎微的燕孤城低沉的说了一句，“堂堂京都府尹，竟然私藏如此巨大的财物？成何体统？我大夏律法何在？大夏国威何在？像如此贪财的小人行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立国威！”

　　百官心中一惊，鲁直更是胆战心惊。

　　一向惜字如金、谨言慎行、低调行事的燕孤城，竟然如此慷慨陈词，而且出口便要置人于死地。

　　蒲毅仁微不可查的扫一眼燕孤城，便接过话头道：“燕尚书所言极是，如鲁直此类人，应该严办。”说着蒲毅仁向夏王郑重跪下道，“王上，臣请将鲁直押入刑部大牢，严加审讯，严惩不贷！”

　　“准——”夏王面无表情，“英泰，将鲁直押入刑部大牢，严加看管，无王命任何人不得接近。”

　　“喏——”屠英泰领命而去。鲁直被两名羽林卫架起，便嚎叫起来，“王上，臣有话说......”却被当头一击，昏了过去，被拖死狗一般拖走。

　　岳无极趁机进谏道：“王上——燕尚书此言未免有些偏袒嫌疑，鲁直敛财固然罪大恶极，然而某些人提供方便之门，私藏军械，实为谋反。还请王上下令彻查到底。”

　　大仓为徐家所有，深查鲁直，首当其冲便是徐远哲。因此徐远哲听到此言，最为紧张，瞬间便湿透了后背，还好正直初冬，穿得厚些，别人也不得觉察。确实忍不住手有些微抖，只能强行忍住。

　　蒲毅仁觉察出徐远哲的神态，心中不免有几分轻视之意，对于岳无极所言，便故作不知，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态。不到危机时刻，他是不会轻易开口的，只要到了临危之际，一言而挽其危局，方可收服人心，心中变更加淡定了。

　　倒是聂楚客率先反驳道：“岳大人，大仓虽为徐家所有，但平常多有商贾借用。一旦牵连甚广，不免人心浮动，惹得雾云城内动荡不安。还是将鲁直一事，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为上佳之选。”

　　百里玄机轻笑一声，“怎么了，聂大人？我等在此议定鲁直不法之事，怎么聂大人就坐不住了？您这是向王上求情还是携众威胁？鲁直大逆不道，难道不应该严查？若说鲁直贪财，本官信。若说其敛财上百万，本官难以置信。恐怕这其中不只是鲁直一人的财物。”

　　“百里大人谬矣。”袁宗道终于再次发声，声音却有些低沉，“大仓之中，五十万担粮食是凤鸣商号捐赠白虎关之军粮，而其中又有二十万银两，则是桃源商号借与二殿下。难道借据，你未及细看？”

　　夏王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好整以暇的观望着百官之神色表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鲁直之事，暂且关押，容后再审。逍遥侯听命，大仓一律查。将王儿本部军粮银两任其取走，那甲兵军资也一并赐予王儿吧。另有余下的军粮银两，就当还与桃源商号的借据了，时辰不早，今日便定下最后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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