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稹元三年，冬末，天渐拂晓，明京城大雪乱舞。现下准鸣国战事未平，一连攻破十二城关，逼近大稹朝都城明京。

        议政殿中，文武百官跪成一排，稹元帝萧渊宁坐立不安。龙椅旁抱着拂尘的老太监满脸紧张，低着头求旨派人出战。朝中却已无人可战。

        这时，一个血液染红了衣襟，戎装破碎的将士觐见，禀报：“闻兆将军战死，敌军现已抵达明京城外”

        “什么！”闻言，萧渊宁大惊，吩咐身边人将这位将士待下去医治。满朝文武汗如雨下，稹元帝萧渊宁心性一向仁慈，这是他登基的第三年，两月之前准鸣国起兵造反来势汹汹，仅用不到六十天直抵大稹都城。

        眼下准鸣灭稹局势已定，萧渊宁心有不甘，“众卿若为身家性命投敌，朕不怪你们”这句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萧渊宁虽说不甘心，但也不是输不起，不想连累满朝性命。

        最前排的丞相瞪大双眼，紧抓官服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坚定道：“老臣唯陛下马首是瞻”。言罢，身后的众臣齐声重复曰：“臣等唯陛下马首是瞻”。

        见状，虽知道没几个真心的，但萧渊宁心里还是有些感动，他下定决心拼死，去那城墙上面见敌军。握着龙椅的扶手站起身来，黑金色的龙袍配上冕流冠，气势不弱，萧渊宁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满朝文武往城墙处而去。

        离开皇宫，京城人们慌乱成一团，萧渊宁先是安抚百姓情绪，又让人安排他们躲进皇宫由侍卫保护。天下人人皆知稹元帝爱民如子，自从做了皇帝便对自己暴躁的本性加以收敛，萧渊宁握的拳头咯咯作响，表面无畏无惧实则内心已急如火焚。

        通往城墙的这段路，太多怕死的朝臣跟随百姓逃走，最后来到城墙上的只有三个人，稹元帝老丞相和一个不怕死的侍卫长。

        萧渊宁站在凹凸的城墙上，看着底下千军万马，心中感慨万千。风雪依旧很大，寒气刺骨，萧渊宁冻的发紫的嘴唇搐动着，顿了好久冲着下面的军队吼道：“朕待天下不薄，为何非要逼朕于绝路！”这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是萧渊宁为皇帝时的之后第一次大声喊叫，往常都很和蔼。

        言罢，萧渊宁正要跳下城墙以身殉国，国若是亡他无颜苟活，一把被身后的老丞相拉住：“陛下若是殉国，老臣定不独活”老丞相是是萧渊宁的老师，对他很好。城墙上的守将见稹朝形势不妙，想着投敌，从背后刺了老丞相一刀，弯刀刺穿腹部，丞相本就年老体弱，加上这一刀当场身亡。紧抓着萧渊宁的手也放松了，眼看萧渊宁要摔下城墙之际，敌军将领策马接住了他。

        萧渊宁头上的冕流冠无声的被埋葬在雪地里，眼见老师身亡，萧渊宁死咬着嘴唇无声痛苦。现在他还在敌方将军的马上，以他从小娇生惯养的金体自是不能用驰骋沙场的战神将军抗衡。

        城墙上老丞相的遗体还在流血，俯身爬在城墙凹进去处，被刀穿破的腹部血迹顺着城墙往下流。准鸣的军队虏获皇帝也没必要再攻城，掉头回军营，萧渊宁在准鸣国大将军邰阙的马上用里挣扎扭头看了一眼老丞相的遗体，大稹灭了，他现在就想去死，心中负罪感十足。

        被带到敌营中，邰阙卸下戎装，客客气气的请萧渊宁坐下：“陛下尽可放心，本将军已经差人去为丞相收尸，后事也会安排妥当”邰阙眼里有些许安慰，他曾潜入明京刺探敌情受了伤，太子时的萧渊宁还为他包扎过，他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但他更为看重国家。

        自战事起，萧渊宁就恨准鸣入骨，如今更是恨不得将国主千刀万剐，可他没有那个能力了。

        气氛僵了好久，一个身穿戎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邀请邰阙作为主将出席庆功宴，并询问如何处置萧渊宁。这男人是邰阙的二叔，准鸣大军的副将军。

        萧渊宁在一旁咬着嘴角的死皮，红了眼眶，他面相本就俊美现在的样子惹的人心疼无比。邰阙让二叔先走，自己待会就会过去，之后他走到萧渊宁身旁，冷硬的表情瞬间变的柔和起来，低声道：“别怕，只要我在你定不会有事”。萧渊宁只觉得他现在的行为讽刺，明明是他灭了我的国家，现在一副大情圣的样子只会让萧渊宁觉得他是在侮辱自己。

        外面天色已经明亮，雪也停了，邰阙差人送来些食物，奈何萧渊宁牙关紧闭不肯进食。“罢了，等你饿了再吃吧”说着邰阙放下手中的吃食，走到他身后帮他梳理发冠。萧渊宁咬紧牙口没有言辞，紧攥着拳头任他摆布。

        突然，萧渊宁咳了两声，少许献血从他嘴角溢出。而后渊宁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军医！军医在哪”邰阙焦急的喊来军医，很快一个提着药箱的人走进营帐。

        萧渊宁被邰阙抱到榻上，军医不敢多问什么，抖着手把完脉，颤颤巍巍的说：“气急攻心加上过度悲伤至此，安静片刻就会好”。听完邰阙才放下心来，军医屁滚尿流的离开了营帐。

        半晌，萧渊宁迷迷糊糊的有了意识，透过营帐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似乎有了太阳，邰阙正爬在榻棱熟睡。萧渊宁想趁机溜走，掀开营帐外面随处是敌军的将士，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冷冷的“稹帝陛下这是去哪啊？”

        此话一出，萧渊宁心头愣了一下，动了动喉结闭上眼眸：“邰大将军倒不如杀了朕”

        邰阙笑笑，下秒眼中满是深情，小步走到萧渊宁身边将他抱入怀中，颤声道：“伤害你的事我只做这一次，唯这一次”

        报——

        来报的将士看见他们的大将军紧紧的抱着敌国皇帝满脸透露着尴尬之意，萧渊宁也用力推开了邰阙走到一个角落。

        “国主正在赶往明京城准备开国大典，令将军率兵在京城汇合。”将士说完便很识趣的走开了，听到这话萧渊宁仿佛把你们无耻几字写在了脸上。

        报灭国之仇的想法狠狠的在萧渊宁心中扎根，他还不能死，只有还在京城就总有一天要杀了这个准鸣国主。所以萧渊宁并没有拒绝被邰阙带回京城，当天便入了京城，萧渊宁看着眼前的熟悉的一切都将变成别人的，自己的家也会变成别人的不禁伤感。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若是准鸣国主要杀他，他又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眼泪不争气的划下，他好胜的用手擦掉泪水，摆出一副冷脸。萧渊宁被带到将军府，那是他曾下旨为稹朝振国将军闻兆建设的府邸如今是邰阙的了。走进将军府，看过雕刻着梅花的石栏后的那棵梅花树，红梅开的很艳，好似一切都变了，又好似什么变化都没有。

        城里的百姓被安顿的很好，萧渊宁倚靠在将军府外的柱子上，在他心里自己完全就是萧家的千古罪人。

        今日的阳光很暖，京城积的雪渐渐开始融化，熙熙攘攘的街道让他看的入了迷，好像这天下完全没有打过仗似的。屋檐的冰锥掉落差点砸到了萧渊宁的头，好在邰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冰锥。

        萧渊宁感觉身子暖了些，原来是被披上了披风，红色的披风连着帽子上洁白的绒毛着实暖和。一抬头对上邰阙那双深情的眼睛“进去吧，外面凉”。

        “对不起”邰阙为萧渊宁准备好了暖炉和食物，萧渊宁冷淡的的坐下，没有言辞，也不吃东西。

        僵持了好久，萧渊宁终于主动说了一句话：“我朝丞相的后事……”

        邰阙宠溺的看着他，端起桌上的米粥递到萧渊宁面前，说他只要肯进食就告诉他想知道的一切。萧渊宁只感觉这人指定不正常，半信半疑的喝了那完粥，现在里里外外都在忙开国大典的事，前稹朝的老丞相很潦草的被埋葬在了京城外不远处的空地，

        来到老丞相的坟前，极为敷衍，石碑上也只有三个字：稹相墓。周围遍地是野草，荒凉的很，萧渊宁想起儿时丞相对自己的慈爱，不忍鼻子一酸，这时又被邰阙一把拉到怀里。萧渊宁很是不屑，语气有些暴躁：“放开！”后又手脚配合挣脱了邰阙的怀抱。

        萧渊宁往前走了几步，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这一刻他对活着失去了兴趣。他蹲下来扶着额头叹息，突然在他眼前出现一双手，“渊宁，跟我回家好吗”。萧渊宁沉默片刻，站起来道：“是邰大将军亲手毁了我的家！现在让我回哪门子家？”

        无奈邰阙只好强行他带回去，按照准鸣国主多疑的性子，不管萧渊宁跑到哪都会想办法斩草除根，只有留在邰阙身边最为安全。大鸣朝根基未稳，准鸣国主还不敢得罪开国将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么是勃然发怒，要么是久久闭口不言，就这样到了临将开春之时，气候见暖。准鸣国主已经选好一个黄道吉日作为开国日，改朝为鸣，国号恭光，准鸣国主尊为恭光皇帝。大鸣朝开国皇帝，也称鸣帝。

        鸣帝亲国亲民，喜办宫宴，在政治上却没有萧渊宁做的好。亲民这点也让大多数人很快忘记了曾经那个爱民却总是高贵不可攀的稹元帝。邰阙作为开国最大的功臣，在朝堂上多少有些嚣张了，已经过去很久，他从未提及萧渊宁的事，对外只是说俘虏了前稹朝皇帝，但没有交给新帝处理而是当成宝贝似的养在将军府。

        这些时日里萧渊宁也没有闲着，看似是日日消沉实则每天都在和府外前稹朝皇室的那个侍卫联系。获得了不少前稹官员的消息，根据他们自愿，反鸣复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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