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局

33

        “小煦，”周雯抓住他行李箱的提杆，“我们聊聊。”

        方煦想把行李箱拉回来，没成，去松周雯的手。她一向偏瘦，现在好像更瘦了，手上骨头硌人。他低着头把那发白的手指掰开，周雯轻轻叫了他一声，他没理，那只手便抓住他的，方煦顿时抽回来。

        手上残留了凉意，他虚虚蜷了蜷。

        周雯拉着行李箱后退一步。

        他无奈道：“里面没什么东西。”

        周雯还是紧攥不放，走廊顶灯照下来，她脸色白得像纸，身形也单薄。在教室门口对峙实在醒目，考完试出来的人边走边回头。方煦头嗡嗡疼，周雯却恍若未觉。

        她说：“我有话跟你说。”

        方煦揉了揉太阳穴，背过身，呼出一口气又转回来，绕过去抓住一侧拉杆，往教学楼外拉，周雯也被他拉出来。

        外面围了几个人，看到他们出来立马挪开视线。

        方煦脸色漠然，拽着行李箱，行李箱拽着周雯，二人往楼旁边的车棚走。

        没有灯，也没有人，堵在喉咙的那口闷气才疏解。

        他陡然停住：“松手。”

        周雯却往前跨了一步，隔着行李箱抱住他，突然就哭了——

        女孩在他面前哭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此刻听到细细的哭声，他有些晃神，狠不下心推开，心里甚至开始怀疑，错了吗，冤枉她了吗？可转念一想，为什么——平时在别人怀里快意，现在跑他这里哭？

        方煦咬了咬牙，把那点怜惜憋回去，冷声道：“松开，不然别谈了。”

        哭声停了，周雯身子发着抖，又抱紧他两秒才站好，在黑暗里把眼泪擦掉，稳住声音：“对不起，小煦。”

        “上次我说的是真的，去宾馆是因为蹭网，打视频联系老板，电脑上视频记录也有，打了六个，只有一个同意赞助。打到很晚，闭寝了……”

        方煦垂着眼没有回应。

        “没告诉你是我的错，之前还有几次出去住的情况……都有原因。”周雯站近一步，拉他衣角，“你还记得我大二寝室有个叫瑶瑶的吗？她睡觉打呼噜，我白天弄社团搞学生工作特别累，晚上睡不着，被弄得神经衰弱了，就约木木去住宾馆，普通单间，一晚上，很便宜。”

        沉默发酵着，周雯又道：“没有别的原因了，小煦。”

        方煦闭了闭眼：“最早什么时候？”

        “什么？”

        “开房。”

        周雯嘴唇抖了下，眼里又泄出伤心：“大二下快考试的那段时间，你也知道我考前更容易焦虑——”

        不是去年冬天，更早。

        方煦打断：“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是我男朋友，没错，但我也不能事事依赖你吧。”周雯顿了下，“要是跟你说了，你肯定放下自己的计划来陪我，小煦，我不喜欢你为我做牺牲。”

        方煦被这个词扎了下，喉间一阵发痒，他转过身剧烈地咳起来。

        周雯着急地帮他顺背，问怎么了。

        ——不想让我牺牲，所以你选择牺牲了我对你的信任，是吗？

        咳完嗓子眼像被堵住了，那些话问不出来，他推开周雯，转向背面，揪着领口平静呼吸。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不存在的事怎么去证明啊……”周雯声音里带着痛苦，“你不相信我吗？”

        方煦看向车棚入口，灯照着，地上黑影在动，有人偷听。

        身后的人叫他的名字，又问了一遍。

        攥在行李箱上的手传来痛感，方煦微微松了松，转过去看她，诚实道：“我不清楚。”

        周雯苦笑：“木木只是我朋友。她喜欢女生，但她也是我要好的朋友，别人不愿意陪我，她愿意，我很感激她，我也不想因为……这样的事让你误会。”

        在宾馆门口等的那一晚，方煦多希望这是个误会，他试探，可周雯在人前骗了他。现在论坛里抛出这么多证据，他还能相信吗？信任打破过一次就再也回不来。

        “去年，”方煦费了好大劲儿开口，“圣诞节，你们出去了，放寒假，室友都回家了吧，你们也出去了。”

        周雯很快解释：“是去过几次，那时候天气太冷了，寝室里热水上不来，找师傅也没修好，我们就出去洗了，顺便住一晚，挑不忙的时候，其实没去过几次——”

        “这学期呢？”

        周雯吐出四个字：“睡眠障碍。”

        “没认识你那会儿就有了，小毛病，平常还好，有时候很严重，睡不着、焦虑，木木就带我换个环境住。”周雯解释得游刃有余，“小煦，每个人不都有个什么小毛病吗？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们每天都发晚安，晚安，我不想每次你入睡都去想，雯雯会不会睡不好，我不想让你也像我一样。”

        明明是最熟悉的人，说出来的每句话，都陌生无比。

        肺里全是浊气，方煦呼吸急促起来，眉毛皱得深，眼睫都微微发颤。

        他的声音更是颤抖：“你说了多少个理由？全要我相信吗？”

        周雯要来拉他，他避开了，拼命忍住些情绪，最后问：“帖子呢……你们的……照片？”

        周雯极笃定：“我们只是朋友。”

        方煦轻轻扯了扯嘴角。

        “小煦，你相信我，发生过的事我都告诉你了，没有漏的，全部了，没发生过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也不能证明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

        他拉上箱子转身，周雯追过来，眼睛里是带着水光的乞求，问他怎么样才能相信。

        等寂静里那阵耳鸣过去，他决然开口：“分手了，周雯。”

        34

        车棚口是小农和羿神。

        这场舆论让方煦的感情处在了焦点，走回去的路上飞来许多异样眼神，他们和议论声擦肩而过，小农数次扭过头叫嚷，方煦只觉得疲惫。

        到寝室，他才彻底放松，仰靠在软椅上，头向后垂着，闭上眼，陷进类似失重的感觉里。

        相信那些话吗？

        或者说，相信周雯吗？

        方煦给不出答案。

        他迟疑了。

        信任破开了一个大洞，就是在这个瞬间，他明白，和周雯的感情不会再继续。

        爱情是有门槛的，显然，他们出局了。

        晚些时候，他把今天的谈话告诉大家，没细说，只道：“大二第一个学期开始的，理由是失眠，冬天是因为去洗澡”

        张远朝窜过来：“方方你可别傻了！”

        说话间猛地摇方煦的头，他被摇昏了，打开那人，灌了口水才把想吐的感觉压下来。

        韩山说：“小方，你耳根子太软了，难不成她说什么你信什么，真这么简单的话我怎么可能收集……”说着生硬地转了话头，“怎么可能一个收藏夹都是扒周雯宋禾木的帖子啊！她俩是真有事，那么多照片和模棱两可的话，怎么可能是无心，我看不止从去年开始，更早……”

        “行了。”张远朝叫停，“说话忒直，往人心窝里扎呢。”

        一时没人再开口，气氛僵住。

        方煦笑了下：“没关系。”

        依然没人讲话，因为这句话太假——说话的人把脸偏向墙那侧，嘴唇勾着，但效果甚微，笑得比哭还难看。

        过了会儿，方煦揉了把脸，坐直看向大家：“她让我相信她。”

        “那你相信吗？”

        没等方煦说，张远朝接着道，“相信就是傻子。”

        韩山搡了他一把：“怎么说话呢！”

        这一下可把张远朝砸向旁边侧着凳子在听的杨羿，羿神一声吼，把人推出去。张远朝踉跄几步站稳，蹲到方煦旁边捶腿，装得梨花带雨：“小方少爷，大家都欺负我。”

        杨羿还在嘶嘶叫唤：“你硬邦邦的背砸我鼻子上，验个片说不定都骨折了！”

        张远朝：“我脊柱还折了呢。”

        韩山：“好预判。”

        杨羿踹过去一脚：“给你找个坑位埋了算了。”

        众人：“……”

        这么谈下去半点结果不会有，方煦正无奈，抬眼正巧撞上裴斯遇从手机里抬眼，面色古怪，俊眉要皱不皱的。

        他跟方煦对上一眼，移开了，过了会儿突然又看过来，目光定住，很赤诚的眼神。

        “论坛你看过吗？”

        方煦咽了咽口水：“……没有吧。”

        裴斯遇又低下头看手机，这回眉毛确确实实皱起来——像极了在出租上第一次登录论坛的方煦自己，他能猜到这人看到啥了。

        周围几个人也沉默下去。

        方煦心里叹气，面上明知故问：“怎么了？”

        裴斯遇静默两秒，起身出去，道：“写得乱七八糟，我联系他们删了。”

        结果手没碰到阳台门，被张远朝拦腰抱住，旁边那俩也跟上去，身子堵住阳台门——死缠烂打的招数，方煦想起上次自己这样，被无情拒绝的场景，他裴哥肯定要生气了。

        完了完了。

        几个人挤成一团，小四更绝，看没什么活，去拿裴斯遇的手机——关键是那人没设防，得逞了。

        小四慌张地藏到背后，往远离战场的方煦身边躲。

        看戏正来劲儿的方煦被迫加入战斗。

        拦在身前的三人个个顶着负罪的笑脸，裴斯遇把人扯开，平复好，停着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明白了。

        他朝小四伸手时，眉眼间已有浅浅的不悦。

        小四还迟疑在原地，方煦起身把手机往那人手里一放，四目相接，他瞪大眼睛，露出满满的无辜。

        裴斯遇坐回去，手机扔到桌子上，往后靠，转了椅子，瞧着那三人，淡淡道：“真行啊。”

        方煦莫名想起当初夸小农的话，他今天得反驳——你真是不了解裴斯遇，还没我了解——这人吧，一遇到触及道德底线的事情是半分情面不留，他在人家面前哭了一大场，求了一大堆，不答应的还是不答应……后来竟然还数落他！

        那次临场搭救，大概是裴斯遇能做到的极限了。

        方煦默默叹了气，既然此事因他而起——

        他正打算调和，张远朝急吼吼道：“裴哥，论坛闹得那么疯，也不全是我们的原因，我们就用羿神单身二十二年的笨脑袋瓜子编了一条，结果一石激起千层浪，是这届网友太疯狂，我们只是想给方方正名，用心纯良。”

        杨羿在后面踢他屁股。

        裴斯遇点了下头，语气却不平和：“用我正名？”

        张远朝捂屁股，眨眼睛：“我给方方写脱黑稿子是正名，羿神写恋爱稿子……是气死那对坏女人，各有分工。”

        “好法子，”裴斯遇挑眉，“要我夸你们吗？”

        “……不打我就行。”

        蹲着的张远朝挪了挪位置，“实在恨，冤有头债有主，后面那些人随意。”没说完又被踹了。

        裴斯遇哼笑一声。

        35

        而这厢陈骏思突然大声道：“小方不行了！”

        方煦哎哟喊着，紧紧摁着肚子一处，冲着墙身子蜷起来。怕看到小四笑场，他紧紧闭着眼，装出痛到意识涣散的模样。

        “方方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呢……”

        陈骏思结巴：“就，就突然，很突然，腹痛。”

        “哪个位置啊？方煦哪儿痛啊，什么样的痛啊，一直痛还是阵发的，你能不能忍，有没有放射……”

        张远朝慌慌张张要摸他肚子，他死死捂着不让摸，也不敢睁眼，太想笑了——这厮把新学的问诊都用了出来，还挺溜。

        “不该先判断意识没？”裴斯遇的声音冷冷的。

        张远朝：“是是是！”

        然后方煦的眼睛被强硬地扒开了一只。

        “……”

        他好难！对着张远朝的铜铃大眼不能笑场。

        即将被扒另外一只，他咬紧牙做好准备，结果小农的爪子被拂开了，眉间被凉凉的指节不经意地、短暂地扫了一下。

        裴斯遇说：“看一只够了。”

        张远朝嘿嘿笑了声，伸展双臂：“周围环境安全，患者意识丧失，胸外按压、人工呼吸？”

        韩山打他一巴掌：“人还有心跳呢！压死了待会儿。”

        “你自己的腱子肉多壮实自己不知道啊！”张远朝蹬着地骂，“打我后脑勺，打死了你负责。”

        “我负责。”

        “……我草，草率了。”

        还吵呢，方煦难以想象以后悬壶济世的就是这群人，救他？就差在他旁边念大悲咒超度了！

        正心灰意冷，身上被盖了个空调被，冰凉冰凉的。

        杨羿一本正经地开口：“他在寒战。”

        方煦心说自己明明在为未来的医疗事业默哀！

        再说，盖就盖，为什么连头也盖住？当他死的啊！

        方煦扶着凳子边猛然坐起来，把身上的被子扯掉：“我还魂了。”

        “今天晚上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话是发着狠说的，但此刻脸蛋红扑扑，发型凌乱，衣服也皱成一团，实在没有震慑力。他自己也意识到，把脸板得更严肃，可一转眼跟倚在桌子边含着些许笑意的裴斯遇对上，破防了。

        方煦手指一戳：“你！”

        裴斯遇挑了下眉。

        “要么把帖子全删了！要么一个都别删！”

        声音可严肃了，但裴斯遇半点儿没把他放眼里，闲闲地走开，只有唇角的弧度深了。

        莫名地，方煦懂了——悉听尊便，不跟你们玩。

        方煦又指：“你！不许再发周雯。”

        韩山：“小方，我这都是为你好……”

        “你发这些，我心情不好。”方煦换了目标，“你！不许再瞎扯，绝对不许。”

        杨羿求之不得。

        “你！”方煦语塞。

        陈骏思说：“我就是个水军。”

        “不许再水了。”他默了会儿，又瞥了眼已经打开笔记本，在敲键盘的某人，“也别拿裴哥的手机，谁知道有些……”

        裴斯遇转过头，好整以暇：“方煦。”

        “嗯。”

        “有些什么？”

        “……科研机密。”

        裴斯遇不理他了。

        最后没被点名的人在方煦面前晃：“我呢我呢！”

        方煦深沉地看了他半晌，起身，拉开阳台门，自己先出去，张远朝跟出来了，以为有什么大奖励——方煦把他关外面了，透过玻璃门看发丝儿随风飘扬的张远朝，比划手表，然后是3、0、m。

        “就关外边半小时吧。”方煦转身，“谁让他惹公愤了。”

        627寝室闹剧完美落幕，但小法官自己的问题半点思绪也没有。

        行李箱是姚女士准备的，方煦打开后吃了一惊，里面有几件裙子，叠得整齐，贴着便利贴，上面是姚女士规矩的字迹：

        儿子，跟雯雯和好吧。

        （ps：妈妈定做的漂亮裙有大用场）。

        好好吃饭睡觉，有空给家里打电话。

        ——爱你的妈妈。

        方煦把衣服连同便利贴锁回去，放到墙与柜子的缝隙。


　　https://fozhldaoxs.cc/book/95850006/6304309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