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勇者（二）

千剑之间在观星室的地下，也就是召唤他的建筑的地下。国王亲自打开机关，很快地面就开始震动，建筑物中心正东方边缘的地板立了起来，露出了一截通向地下的楼梯。一千道台阶顺时针向下延伸，画了两个整圆，寓意着时日的起始与终结。走到底以后，再穿过一道门，就能到达千剑之间。

　　据这些人所言，这座王国最大观星室修建于中央高原的比拉山上。事情似乎越来越真实了，从主教插话起他就有这种感觉了。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内心的不安：“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究竟是在哪里？我还能回家吗？”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他引路的公主安德丽娅也是如此。他注意到对方偶尔会观察他，思量着开启对话的时机。但他却视若无睹，静心思索着自己的事。

　　千阶之路不只有他们俩，还有公主的近卫骑士，公主走在最前面，而骑士则走在他身后。其它人都守在地表入口处，尽管圣剑唤醒的过程不宜有旁人存在——这是大主教提到的。跟下来的骑士却是元帅阁下强硬要求的，理由是“未婚年轻男女不宜独处”，国王和大主教并没有反对元帅的要求。

　　“他们并不信任我，但这也很合理。”毕竟他面对大主教友善的姓名询问，只是以拒绝的单字作答。而公主——或者说圣女——她也很美，不同于她母亲的成熟，是一种清纯、青涩之美。在青年看来，丰韵美丽的王后是要用石榴花来形容的；而适合这位体态纤细的公主的，必定是铃兰花了。

　　在旁人看来，青年第一眼和她对视时，他像是踩进了泥淖，似乎难以凭自己的意志将视线偏开，愣是面无表情的将对方看脸红了——当然，这只是旁观者的看法。事实上他本人只是在思索这个女性与他见过的其他女性有何不同，以至于“被称为”或者“扮演”圣女。

　　“而据他们交谈之中所透露的，这似乎是位年轻而相当优秀的骑士。”青年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方的骑士，那人的手紧紧按在剑柄上，银灰色的铠甲覆盖了全身，像是根本无需呼吸。褐色长发从头盔下的空袭里洒出，顺着后背淌下。

　　青年看不出这副板甲所代表的工艺水平，但从上面磨损的痕迹和没有太多华丽装饰来判断，应当并非是什么仪式用甲，其它骑士的板甲样式也没有值得在意的不同。当他和骑士的眼神交汇时，透过覆面甲的空洞，他察觉到了对方眼神里的不耐。

　　于是他又看向了两侧的光源——很显然，地下空间总是需要光源的——一种散发着青白色光芒的石头被设置在道路两侧。它的亮度并不高，但照亮这个仅容三人并肩的狭小通道却绰绰有余。

　　“夜光石？这么亮吗？”青年感觉不到热量，就随意伸手去触摸，将石头从灯座上取下来把玩。

　　“别碰它！”却被身后的骑士大喝，可并没有来得及阻止。骑士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就拔出剑要斩断他的手，却又在砍到之前停了下来。

　　“我可没打算偷走它。”青年吓了一跳，很快将石头放了回去，对着有些发愣的骑士说。“我也不知道它的宗教意义，或是可能产生的其它严重后果。”

　　“没事……是我冒犯了。”骑士似乎非常吃惊，故意加粗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显露了原本的声线——是柔和的女声，随后一声轻呼，像是因为暴露了女性身份而慌乱了起来。

　　公主闻声回望，“艾莉婕，怎么了？”

　　但女骑士很快镇定了下来，回复道：“安德丽娅大人，勇者大人直接触碰了比拉石。”

　　“没事吧？！勇者大人！”公主提着裙子快步踏着台阶走到青年身边。不由分说的抓起他的双手，确认毫发无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勇者大人，这是这里特产的比拉魔光石，因为它储存着高浓度的魔力，被外来魔力唤醒就会发光。”公主安德丽娅解释道，不安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女骑士：“但开采过程需要特殊的防护设备。直接接触会被它的高浓度魔力所灼伤——而直接接触这种大小的魔石，往往会直接引燃体内的魔力——请别对艾莉婕见怪，因为唯一的治疗办法就是及时截肢。”

　　“我以前治疗过这种症状的病人——”她顿了顿，似乎为自己的滔滔不绝而害羞。“抱歉，我说的太多了——但是！请绝对不要乱碰其它东西了！您会受伤的！”

　　“嗯，我了解了，如果你能把手松开就更好了，稍微离我远点。”青年依然是冷淡的回应。

　　“啊！抱歉！”公主低下头退开了几步，她已经涨红了脸。勇者并不多么关心这小女儿姿态，他转头看向女骑士，并在她感到不舒服前开口了。

　　“如果它的确有你们所说的伤害性，这是否意味着你们女神的神选者……也就是我，有着很高的所谓‘魔力耐性’？”

　　“……嗯，”女骑士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显的迟疑，她并未预料到对方并未就她的女性身份发表言论，过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回复道：“勇者阁下，很难从这件事判断您是否具有很高的魔力耐性——但您受到了女神的庇护是可以确定的。”

　　“如果您想进一步理解和学习这些能力，我有理由相信吾王一定会为您安排合适的导师。”足够冷静的回应，甚至还在自然的劝说，青年又抬高了些许对她的评价。

　　“此外，请您绅士些对待公主，”女骑士的声音坚硬如铁，“请允许我僭越提醒，方才您太过无礼了。”

　　勇者无视了女骑士的话，也无视了她的叹气声。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公主继续带他们走下去。公主伸出手，前方比拉石灯正如她所说，随着她催动魔力，一盏一盏的被唤醒——事实上自然如此，但在此刻的他看来，若是要用合理的方式去解释，这一切会更像是某种声控开关——他也注意到，后方的比拉石灯也渐渐的变暗熄灭。

　　沉默并不令他感到难熬，因为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千剑之间。“那么，安德丽娅大人，我会在此等候。”女骑士站在门外，并未踏入一步，她又深深的看了勇者一眼：“如果有任何意外，请呼唤我。”

　　公主露出了希望好友安心的笑容，随后便转身跟随已踏入厅内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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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还真是有很多剑啊，不是吗？它们都是开锋的剑还是只是道具？”勇者在圣剑之间漫步，他注意到，这里绝大多数剑，仅仅是凌乱的插在千剑之间内、未被修整为道路的岩地上。

　　秉持着参观博物馆的兴致，他随意的问着：“有整整一千把吗？”

　　“是的，正好一千把圣剑，勇者大人。”圣女的声音有些微弱，她站在青年两米外，显得局促不安。“前七代勇者使用过的七把剑也沉睡在这里，等您拔出圣剑，您将是会第八代勇者。”

　　作为公主，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冰冷的人，“他一定是个不开心的人，女神大人。”她如此想着，毫不怀疑女神的选任是否有误：“如果能让他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就好了，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愿意保护这个世界的。”

　　“也就是说，千次劫难，千把圣剑，千位勇者……”他喃喃自语，瞥了一眼公主，接着又是一声冷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瑟缩的公主——随后径自向深处走去：“我似乎该真的相信你们的话了。”

　　“请您相信！”公主不知从何处又迸发出勇气，拼命请求着：“您的意愿决定了这个世界所有人的生死！第八次劫难已经开始了！北方！北方的国家已经——！”

　　“如果我是你们，就不会开这种拙劣的玩笑！”他停下来打断圣女的发言，又侧身斜睨着美丽的公主，口气又由生硬变的相对柔和：“但若是演戏或者是整蛊我这个普通人，那也似乎过于大费周章，所以——”

　　“所以……？”公主的眼睛里闪烁着希冀，她的双手不自觉的在胸前合十，等待着勇者下一句话——毕竟那对她、对他们、对整个世界的命运而言至关重要。

　　“你说过，你有过治疗他人的经验，怎么做的？魔法？”

　　“正是白魔法，勇者大人！这个类别的法术能治愈伤痛和疾病……”

　　“展示给我看。”青年将指尖从身侧的剑刃上擦过，血液从伤口溢出滴落在地上。他直直的看着圣女，向她伸出受伤的手。

　　公主小心翼翼的走近他，捧住他的手。她的确很美，青年望着她闭起双眼的脸庞，心里是这么评价的。“她似乎在集中精力。”他想着，一个呼吸过后，他便看到她双手间产生了柔和的白光。伤口被光芒所浸润，几乎是立刻愈合，疼痛也消逝不见。

　　“那个——勇者大人，已经治疗完毕了，您还有不舒服的感觉吗？”公主不安的询问着，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似的松开了手，退后了几步。

　　“魔力，如果存在……不，它的触感像是某种固态的流体——牙膏之类的。”他忽略了公主的担忧望着已经治愈的指尖，和地面仍未干涸的血液。

　　他不得不相信这样一个事实：“我已经不在地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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