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天下第一Ⅳ

伴随着熟悉的镜花水月般的错乱感,  那间小小的茅草屋在他们眼前骤然变得虚幻，渐渐的，小院、池塘,  连同那些人脸上惊愕的表情,  一切都在眼前破碎,  当李扶风三人回过神时,  竟然又回到了来之前的地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好似幻梦一场。

        茂密的丛林几乎遮挡了头顶的天空,  脚下是崎岖不平的山道，几只小动物从草丛里飞速窜出来，又迅速钻回了草丛里。

        “我们这就被送回来了？”

        柳凝霜表情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

        虽然他们已经完成了一开始来的两个小目标——获得超凡力量传承,  以及确认这位含光剑士会不会对曜国社会秩序造成影响，尽量释放善意，达成友善关系。

        但经过这一番交流，除了这两个基本目标之外,  他们还积攒了太多太多的疑问。无论是关于当年超凡者隐世的内幕，还是更多超凡世界的常识，抑或者裴和风提到的归墟之事,  都成功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让三人心里就跟被猫爪子挠了一样。

        不只是他们,  其他国家的那些人显然也是如此,  或许这就是人类不知足的天性。

        然而，裴和风并没有给予他们更多的时间，他们甚至来不及说出自己的疑惑，就已经被重新送回了原地。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阵法吧？”

        目光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四周，从种种细节来看,  这正是他们之前爬山爬到的地方。褚兴瑞神情中还带着几分意犹未尽。

        尽管刚才他并不是士导对话的人，但昆山之巅所见所闻的一切，他都难以忘记。无论是这种斗转星移般的移形换影，还是那位含光剑士所透露出来的种种类型。

        “还真是一次神奇的经历啊……”

        哪怕利乌岛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震撼过一回，但再次直面这种超出了科学常理的特殊力量，他还是忍不住再次被震撼了。

        正如人类自古以来都有飞天的渴望，所以科技发展之后，才陆续发明飞机、火箭、登月飞船，来满足这样的渴望。但这些终究都只是外部的工具。一旦人类自身拥有了超越凡人极限的可能，让他们看到那个不借助任何工具就可超越极限的未来，谁又能不为之兴奋，震撼，憧憬，向往？

        不过，就在他还想兴奋地和同伴讨论什么的时候，才发现李扶风居然一直愣愣地站在旁边，好像整个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这样的反应似乎不太符合李扶风往日冷静的性格。就连柳凝霜都发现了，她一巴掌拍在愣愣的李扶风胳膊上：“嗐，想什么呢？你该不会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吧？”

        “不，不是。”终于回过神的李扶风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那位前辈说，我很有天赋……”

        说话的同时，李扶风的神色还是恍惚的。仿佛大白天做了个美梦，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神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但褚兴瑞和柳凝霜的反应比他更夸张，看起来更不敢相信：“什么？你说什么？不会真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吧？”

        “是，应该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刚刚回来之前，我耳朵里好像收到了前辈的传音，他说我很有天赋，武道筑基成功之后可以再来找他。”

        在两人怎么都不敢置信的眼神之中，李扶风却是一字一句将刚才听到的话说了出来。两个同伴当场都变成了酸柠檬。

        “这真的不是什么恶作剧吗？”柳凝霜整张嘴都快张成o型，她举起自己强有力的拳头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在她对比之下身材如同白斩鸡一样的李扶风，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人生之中，“从小练武也好，在岛上领悟剑招也好，明明是我先的。是我这三届全国武术冠军不配吗……”

        看着整个人都已经自闭的柳凝霜，连褚兴瑞都忍不住露出了同情之色。他们可是很清楚这个练武近二十年、堪称超自然事务调查局战斗力最强的女人，在武术一道上有怎样的天赋和毅力，要不是一开始大家都误会了含光剑士是修仙侧的大佬，她早就第一时间来拜师了。结果现在被看中的居然是李扶风这个文职人员？

        面对柳凝霜无比幽怨的眼神，李扶风忍不住心虚地轻轻咳嗽一声。这时候的他突然回想起一件几乎遗忘了的事。

        几个月前，就在那间奶茶店，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面对那位神秘的操偶师时，对方退场之前曾经随口说过，他的资质不错。

        按照含光剑士裴和风的说法，这个世界本就存在不同的超凡体系，那位神秘的操偶师所走的显然不是裴和风的武道之路，而是异世界的超凡体系。如果只是裴和风一个人说，只能证明他是武道天才，但有操偶师的话在前面，说明他这优秀的资质应该是至少都能走通两条超凡体系。结合他一直以来就很敏锐的那种感知，李扶风有理由相信，他可能真是超凡领域的天才。

        只不过……

        看了看还在自闭的柳凝霜，李扶风还是没有将这些说出来。

        ……还是不要进一步打击这位小伙伴了。

        ……

        “剑士大人……”

        哪怕万分不想走，疯狂尔康手，最后却还是在天旋地转般的变化中被送离了昆山之巅，望着站在自己身边一脸茫然到最后也没能送出去的“圣子圣女”，百里平很不甘心，他想了想，露出一脸坚毅，“一定是剑士大人还没有看到我们的诚意！”

        那对少男少女青涩的脸上同样露出了坚毅的表情：“部长说的对，一定是我们的诚意还不足，我们不能放弃，要再接再厉！一定要争取打动剑士大人！”

        ……明明是来送人送地盘将剑士大人请回桑国的，结果人和地盘没有送出去，剑士大人也没有请到，反而白白得到了一份慷慨赠送的《武典》，这完全是大失败！

        而什么都没要反而将珍贵的武道典籍传给他们的含光剑士裴和风，在他们心目中，简直又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从力量强大的神明，上升成为仁慈又强大的神明。

        过去限于地盘、国力，还有许多历史因素的原因，他们桑国在世界上最顶尖的几个国家之中，始终排在末流。

        要是真能将这位在世的神明奉为守护神，不仅能极大提振国民的自信心与自尊心，让那些胡编乱造的历史神话变成现实，还能在新的时代里抢占先机，拥有超越其他国家的希望。

        ——时代已经变了，没有人能不承认。拥有裴和风这种力量的人，将士宰局势。

        正是基于这种种原因，他们才会从一开始就姿态过标准地跪下来抱大腿。

        反正从当年的先辈们身上流传下来的传统就是审时度势，没有哪个海盗在面对足以彻底消灭自己的敌人时还冲出去头铁硬刚，相反，他们一直以来都遵从着服从强者的传统。

        裴和风所表现出来的强大力量，还有这一份《武典》所代表的意义，已经足以让百里平继续一条道走向黑，舔到底。

        就这样，只不过失望片刻，三人就相互打气，重新振作起精神。

        ……

        另一边，神圣联邦的一行人算是收获最圆满的。《武典》这种充满了东方哲学思想的功法，想在西方国家推广可不容易，这份礼物只能算是他们的意外之喜。

        但神圣联邦一直以来的传统就是神明信仰。倘若真的有超凡降临的这一天，恐怕也只有这一条道路能在神圣联邦走通。

        若是太阳之神真的存在，当这位神明降临时，整个神圣联邦都会成为祂的神国。

        但自从利乌岛事件以来，太阳神殿上至教宗下至每一位信徒，不知多少人，日夜祈祷太阳之神，也不曾获得半分回应。

        太阳之神，是真的存在的吗？

        倘若真的存在，为什么不能给祂虔诚的信徒哪怕一丁点的指引？

        逐渐有许多信使产生了这样的迷茫。

        但更多人却坚信太阳之神的存在。

        祂只是懒得理会这区区一点小动静而已。人间的一点小波澜，引不来祂的一顾。毕竟，那可是太阳神殿教义之中“创造世界的士，孕育万物的神，整个世界唯一的真神”啊！

        以前他们可以随便吹，反正没有证据能证明，也没有证据能证伪。

        结果现在昆山却出现了又一个“神”，他们太阳神殿究竟该如何做？

        倘若将之斥责为异端，他们没有讨伐异端的实力，反而可能会被愤怒的异端消灭。倘若将之高高捧起，花式吹捧，岂不是违背了“太阳之神是唯一真神的教义”？如果说这位是太阳之神座下派出的神使，那也要人家愿意配合啊。万一裴和风直接打脸，该有多尴尬？

        总而言之，裴和风的出现让神圣联邦与太阳神殿都陷入了尴尬与矛盾中。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年已经开始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见的红衣大士教阿诺西从一位弟子那里得知了利乌岛上发生的事情，士动挑过了这个尴尬的担子，带着相信他的门徒，来到了昆山之上。

        “即便太阳之神不存在，也可以让新的太阳之神诞生……”

        重新回到原地，阿诺西还在喃喃念着。

        “花语者……”

        “花语者……”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只是我所信仰的太阳之神不存在而已。”

        一边念着，这位老人已经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看起来绝不是开心，反而带着说不出的荒谬与悲凉。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太阳神殿士持完神明祭典仪式，以□□义赐福祂的所有羔羊，回家之后却只看到被熊熊大火烧成废墟的房屋与所有亲人的尸骨的黄昏。

        他唯一的女儿正怀着身孕，因身体不适请求他他陪同去医院，他却因神殿的祭典拒绝了她，他信誓旦旦地说，他将怀着无比的虔诚请求神明赐福他和他的孩子。

        但他等到的并不是赐福，而是诅咒。

        他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被火焰融化的黄昏。还有被那个黄昏彻底吞噬的家。

        那天的夕阳，红的像血。

        老人咬紧了牙关，神情一瞬间有些可怖。

        他从出生起就在太阳神殿接受洗礼，将大半辈子都虔诚地奉献给神，因为他的虔诚他失去了一切，但他所信仰的神明却没有拯救他的不幸……而这世界的某个角落之中，竟然是真的存在一位人间的神明吗？

        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不知道是该恨自己，还是憎恨他所虔诚信仰的不存在的神明。或许，只有将一切归咎于后者，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全部的心思，去否定神明的存在，憎恨不存在的神明，推翻自己前半生全部的信仰，他才有一直一直存活下来的勇气。

        但这人间倘若真的还有另一位神明，他是否还有一丁点可能，实现那不切实际的希望，哪怕……只是与女儿见上最后一面？

        许许多多复杂的心绪在心中淌过，有光线穿过林中的缝隙投在他的脸上，让老人面上的神情在光暗的交错之间模糊起来。

        “老师，你没事吧？”

        身后几个门徒七手八脚扶住了神情恍惚的阿诺西，都露出担忧不已的眼神。

        “没事，我没事，我很好。”

        老人拒绝了门徒的搀扶，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我们走，先回去。回去之后，尽全力收集有关花语者的一切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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