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孔雀绿

书见瓷坐在医院长廊里,  在等里面的人做检查。

        时长不到五分钟，只听开门声响,  里面的女孩匆匆跑出来,  衣衫整齐，手垂落在腿侧捏得紧紧的。

        最诧异的还是她那双眼睛，红染一片,  鼻息微抽着，仔细听还能听见抽泣声。

        书见瓷下意识圈住她手臂,  拉过胸前,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还没有等今茜开口,  黎柚珠也从里面跟了出来，脸上都是歉意,  “不好意思小瓷，我好像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  怪我嘴笨没表达清楚,  不过检查还是要做的,  身体最重要，是吧？”

        黎柚珠确实心虚，本意是想劝退今茜，结果弄巧成拙了。

        不用听事情的来龙去脉，书见瓷大致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黎柚珠说了点她和树仙的事。

        这种感觉很糟糕,  她和闵树仙的恋情,  高中开始就有苗头，又谈了那么多年,  同学同事,  身边认识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在一起。

        意味着,  她和闵树仙分手，会让身边所有人都会想劝和。

        “柚子……”她无奈，闹得头疼。

        今茜顾及着书见瓷的面子，没有开口责怪黎柚珠什么，只是抱着书见瓷手臂，低头不语，鼻尖红通通的。

        书见瓷也没了心情，看今茜都从里面跑出来，没必要再让人进去，跟黎柚珠约了改天再检查。

        她带着今茜离开医院，回了公寓，给今茜倒了杯茶水，“今老师，黎柚珠说的话，你别放……”

        今茜不想听这些客气话，坦白直言：“我就是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一边喝水一边哭。”

        现在她不哭，是因为不想书见瓷看到，等她回到自己家，她要泡着澡，喝着水哭，哭到不再为那些话难过为止。

        这小可怜样，书见瓷哭笑不得，想到今茜真的会这样做，眼神又渐渐柔惜下来，“我晚点给树仙打电话，让她和那些朋友沟通一声，我向你保证，以后她们都不会再这样了。”

        无论是哪个朋友，哪个老同学都好，无非就是认为书见瓷和闵树仙的感情可惜，都抱着促进复合的目的，才这样干涉。

        一直以来，都是书见瓷单方面在强调，这段恋情没有可能继续下去，可是闵树仙没有。

        作为她们两个共同的朋友，闵树仙一天不说清楚，这些朋友就会继续替当事人过分惋惜。

        今茜的眸眼一下就亮了，痴痴看着书见瓷，微弱问，似乎不太确定：“真的？”

        这还是书见瓷，第一次因为今茜而表态，而且还是要在所有朋友，跟闵树仙之间，认真的表态。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过。

        书见瓷手放在她后脑，安抚性摸摸，“嗯，真的，不哭了，也不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

        今茜很好哄，书见瓷承诺的事还没开始做，她就被哄住了，扑到书见瓷怀里，眼睫毛还沾湿着泪珠，哽咽：“我信你。”

        以前书见瓷没提，是不在意那些朋友的撮合，最多烦闷一些，但现在这些撮合，会让今茜躲起来哭，就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

        今茜趴在书见瓷胸口没多久，抬起下巴，陡然问：“那我可以听听你和闵小姐的通话内容吗？”

        毕竟是和前任打电话，她想听是忍不住的，想到书见瓷可能会不好拒绝她，她补充，“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不生气。”

        今茜那么认真的解释，书见瓷怎么做都可以，从心做选择，想让她听她就听，不想给她听，她也接受，乖得不行。

        书见瓷心头一软，低声：“好。”

        她当着今茜的面，给闵树仙拨去电话，刚刚表露的有多轻松，现在就有多煎熬。

        电话里待接听的电子提示音，就跟有人在她耳边倒数读秒一样，面上再无所谓，额头冒出的细汗，还是出卖了她。

        看着书见瓷肉眼可见变煞白的脸，今茜有点不忍心，想阻止下来，电话这时候打通了。

        今茜噤声。

        书见瓷按照约定，开了扩音器，淡道：“树仙，我们两个分手的事，你好像还没有跟老同学说过，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顺便提两句，省得柚子，景怡，老以为我们两个会复合。”

        她的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劲，就跟在问对方，今天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菜一样的淡淡闲聊。

        就是这样故作淡漠平静的语气，让闵树仙沉默几秒，“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书见瓷：“嗯。”

        “知道了，晚上我开个聚会，你也来，”闵树仙没有给书见瓷拒绝的机会，“你不是想做个了断？主人公缺席，断不干净的，别拖泥带水了，就今晚。”

        听到“断干净”三个字，书见瓷握住手机的手下意识收紧，她无声吸气，牵牵唇角，“可以。”

        通话结束，今茜并没有被书见瓷维护到的感觉，反倒敏感发现，书见瓷好像被闵树仙气到了……

        有种只是打电话叫你吃早餐，你却告诉我要绝交的怨气。

        连书见瓷自己都没感觉到，挂掉电话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今茜提出要回家，她思绪才缓缓回笼，拿出喷雾瓶装上干净的水，把喷雾瓶给了今茜。

        毫无疑问，书见瓷是个很体贴的人，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对女朋友，都会很细心。

        临近傍晚，书见瓷收到闵树仙发来的赴约地址。

        闵树仙一句话的事，高三的教室腾空，把课桌拼成大桌子，约的朋友老同学，算是个小型同学会。

        都围着桌子的位置，桌上摆满了从酒店订的好酒饭菜。

        陆陆续续都到场，全是高中那会，她们之间共同交好的同学。

        “自从毕业后，我们也好久没这么齐全聚在一起过了，”闵树仙坐在中间，谈笑风生，她今晚穿了一袭红色吊带裙，冷艳夺目，“托书见瓷的福，要不然一年到头我们也聚不到一块。”

        成年人都有成年人的生活，想要同一时间，一个不漏都聚回来，难上加难，可见闵树仙特意动用了家里的特权。

        在场的人，听的触目惊心，谁都能听出来里面的阴阳怪气。

        几个老同学缓解尴尬，想打断闵树仙的话，纷纷都聊起一些学生时代的糗事，好不热闹。

        书见瓷坐在边上，闷头喝酒，“让她说。”

        这句话和酒杯一同振住，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闵树仙看了眼书见瓷，她们两个脸上都是笑吟吟的神情，倒是这些见证她们十年感情的老同学，面面相觑，表情一个比一个微妙。

        “说起来，你们都知道是我先追的书见瓷，我告白后这家伙居然问我，真的会喜欢她一辈子吗？”回想起十六、七岁的事，闵树仙唇边荡起弧度，似笑非笑，“一辈子那么长，以后不喜欢了怎么办？”

        她们还没有在一起，就已经假设以后不喜欢了要怎么办？该怎么做？怕伤害对方，但永恒这个词，实在太遥远。

        “我们就做了个约定，要是不爱了，又怕伤到对方不忍心直说，就唱一首歌，作为要分手的信号。”

        闵树仙说着，起身离开位置，在讲台桌下拿出一把吉他，“书见瓷认为我们分手不够正式，借着聚会，那我就正式点。”

        闵树仙从小就会弹钢琴，拉小提琴，优雅的乐器她都要被家里逼着学，只有吉他，是她自己要学。

        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十年前书见瓷看了一个学长和学姐表白的画面，说了句“弹吉他唱歌，太浪漫了吧”

        闵树仙就去学了。

        她身上的这条红裙子，热烈如火，奢华高雅，坐在讲台的位置摆吉他，看起来是那么违和。

        这首歌是她们之间的约定，不爱了，想分手了，唱给对方听就好，不用说伤人的语言，道别也要温柔。

        “不要哭了吗，该哭的人是我吧

        你都坦白爱上了她，我有什么办法

        我也同意了，既然你提出想法

        我们不要拖拖拉拉，就从明天开始吧……”

        清然如涓涓细流的歌喉，配上这种看似轻松，却夹杂忧郁的曲调，余音袅袅，听得人心头一阵怅然。

        闵树仙低头弹着吉他，有缕头发掉落，半遮半掩在眼角，她化的妆容精致冷艳，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那就这样吧，再爱都曲终人散了

        那就分手吧，再爱都无需挣扎

        ……你走吧”

        一首四分半钟的曲子唱完，气氛还是那样凝聚，没有丝毫缓解。

        书见瓷就那样看着，看在讲台上弹吉他的女人，唱着向她约定过，不爱她后要唱的歌，她喝了不少酒，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老同学，没忍住好奇，打破气氛，诧异问：“你真的要跟小瓷分手？为什么啊？”

        闵树仙笑声清脆，轻松道：“许导条件挺好，有句话怎么说？她给的实在太多了……书见瓷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是我先变心的。”

        谢景怡憋了快一晚上，要不是人多她不好发作，早就跟闵树仙嚷嚷起来，“什么叫许导条件挺好？你几个意思，有没有想过小瓷听到这种话会有多难受？”

        “扑哧……”书见瓷没忍住笑了笑，背靠椅子上，“树仙值得跟条件更好的人在一起，我一想到她生活本来就该那样，和有才华，有学识，有能力的人结婚，我就不难受了。”

        烈酒入喉，她笑意更深邃，“跟我在一起还被耽误不少年……这样才难受呢。”

        她们说着体面的分手话，在告诉这些同学，她们都不爱了，分手了，不会再复合，不会旧情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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