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鸡（1）

要说t省，作为全国每年贡献gdp稳居老二的省份，最大特点自然就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但也很有作为老二的自觉——环境优美、城中规划井井有条，显得不会拥挤的过分，也能够五步一棵树，百米一花圃。

        至于城郊的地方，那就更是春季鸟语花香，夏季绿树成荫，秋季稻浪翻腾。

        所以周末的时候，时常有人会从城里下到城郊，也许是为了夏季的十里荷塘，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养老院。

        一群孩子嬉笑打闹地跑过了荷塘上的木桥，一个毛孩子看到长到桥边的荷花便格外眼馋，想伸手摘下，但无奈手太短，急得在桥上哭了起来。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孩抹着泪向后看去，看到一个怼在自己眼下的一个莲蓬；他接下这个莲蓬，看到了俯着身看着他笑的小姐姐，于是张开掉了门牙的嘴说：“谢谢姐姐！”

        小姐姐摸了摸他的头，直起了身，青绿色的旗袍垂到了脚跟；这样就更显得她长身玉立、身姿曼妙，让人一时移不开眼。

        “小寻，干嘛呢？别在那给晒坏了，快进屋吧！”

        赠人莲蓬的女生正是于寻。

        “诶，徐嫂！今天原来是你值班！”

        被叫徐嫂的穿着嫩黄色的改良汉服，看起来很和蔼可亲；她笑起来眼睛就剩一条缝，但笑容就显得格外真诚：

        “青绿色果然很衬你，很漂亮！这是你爸给你买的吗？”

        于寻向后撩了一下鬓角，“那不然，我自己经营那家半死不活的店可买不起好衣服。诶你说，我这算不算啃老啊？”

        徐嫂一听便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可逗死我了！有这么艰难吗？我看你每天都很淡定从容啊！……没事，你干不下去了就回去继承财产，这有什么难的！……”

        徐嫂还在侃侃而谈，于寻只好仍保持着笑，但有点发僵。

        “再不行你就找个好婆家……”

        “打住。”她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老人联系了吗？”

        徐嫂一拍脑门，“你看看我这记性，一看到你就高兴得说多了；秦芳礼老人在后面那栋，我带你去！我同你讲啊，那老人听说有人要来看她高兴得不得了啊！诶，对了，为什么她儿子没和你一起来啊？她以为你会和她儿子一起来的。”

        于寻抬起垂到眼旁的葡萄藤，将它挂在竹架子上；细细碎碎的阳光从绿叶的缝隙中被滤下来，让人感觉每一丝热度都来得珍重。

        “我和他一起来干什么？我又不是他老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我不想，他也不想。就是这样。”

        “你是说，他不想……和你一起来？”徐嫂带着她拐过了一丛山茶花，从一个护工的手里接过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了一瓶给她。

        于寻不易察觉地皱皱眉，确认这瓶水没被开启后接了下来，“谢谢。他是不想来见他母亲。”

        徐嫂愣了愣，反应了好一会，“不是，你说……他不想……不想来见他母亲？不对吧，他下个月来接他母亲出院啊，说要亲自赡养她的；每个月他也会来看一次他的母亲的啊，我这里也有登记……”

        于寻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她，眸中是不近人情的冷静：“这我不能说，包括在他母亲面前，你更不能提。”

        徐嫂挠了挠头，“这我肯定知道。等下我把她的病历给你，你要保密啊！不然我就丢饭碗了。”

        “好。”

        秦芳礼，82岁，祖籍g省，患有高血脂高血糖，和较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

        于寻合上病历本放在一旁，倒了两杯花茶晾在桌上，然后调高了一点室内的温度，坐下来开始削苹果。

        “您小心点！今天有人来看您啦！我带您进去……”

        透过深色的窗帘，于寻看见徐嫂扶着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过来，她虽然走得不太稳当，但精神明显很好，“不用啦不用啦……我自己去和我老伴叙叙旧……”

        于寻听了浑身一震，嘴角抽搐了一下，思索现在跳楼逃走的可能性。

        还没等她权衡出利弊，老人便兴奋地打开了门，“我老伴……诶，你是谁？”

        于寻只好凹出个笑容，“奶奶，我来看您啦！”

        “你叫我奶奶？？你有病吧你！老子辛辛苦苦养你二十多年，你叫我奶奶？！”

        于寻满脸黑线，心里把自己质问了百十来遍——关于为什么不在家挖蚯蚓反而来找骂这件事。

        她嘴角抽搐，豁了出去，“妈，你最近感觉怎么样？我给你削了苹果，不甜的，你可以吃。”

        听了这话，老人才嗤笑一声，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呲啦”地拉开椅子，“霸气侧漏”地坐了下来，“咔哧咔哧”地咬苹果。

        “定好儿媳妇了吗？你婚礼什么时候办啊？什么时候才能让你妈抱上大孙子啊……”

        于寻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脸，“婚礼已经在筹备了，不久以后你就能抱上孙子了。”

        刚才的资料显示，她有一个孙子，但只活了两年；后来有一个孙女，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

        “这还差不多！那姑娘多大岁数啊？哪里人啊？脾气好不好？”

        于寻把晾凉的花茶递给她，“她和我差不多大，g省的，脾气很好。”

        “g省的啊！那个地方可好！你妈以前就在那里长大，那里春天有桑果，夏天有芒果，秋天有菊花，冬天不落雪；以前我爸爸有个林场，我在那里天天有肉吃，松子坚果吃到怕！跟了你爸之后，什么也没得吃，只有每年过年时候才吃文昌鸡，那可是真真的好吃啊！你要给你媳妇也点一盘……还有那个……”

        “妈，等一等，这个文昌鸡怎么做才好吃啊？我想给我媳妇亲自做一盘！”

        “怎么不是给你妈做呢？！真的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好好好，给你做给你做，那你首先得教我怎么做吧！”

        “我不知道，问你爸去！从来都是你爸做给我吃的。”

        于寻暗自拍了拍头，她的丈夫，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而她，就是在那时被送入的养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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