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三日，姜鹤起了个大早。

        并不是真听了岑微微的话，要去争当劳动标兵，而是有件更重要的事：沈行云要来拿鸟了！

        姜鹤淘洗出一把灵草的嫩芽，看着鸾鸟挑挑拣拣，满怀怨念地批评：“养了你两天，也不叫一声，真小气。”

        说罢将它一手抄起，就往伏离道人居所走去。

        此时天色微明，去串门未免有些过早。

        但依照姜鹤对师父的了解，一日之功在于晨，他应该正在给自己心爱的菜田浇水。

        昨天书楼之行，将姜鹤的百年努力毁于一旦。

        不但在沈行云面前留了号，还是超近距离的。

        这事儿还不能怪别人。

        只能怪自己的‘远离主要角色计划’执行得太彻底，以至于从没见过沈行云长什么样。

        虽然书上长篇累牍地描写了男主的样貌，但是对于姜鹤来说，一维世界太抽象，各种关于眉眼的细致描写都只能笼统地概括为‘好看’两字。

        仅凭她的想象力，是难以脑补出具体长相的。

        怪不得人家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姜鹤悔之晚矣。

        她走在无为峰的山道上，回想昨天——

        沈行云一反常态的拔刀相助，岑微微也没能成功拒绝，于是书楼扫除小组便临时扩充成了三人。

        之后倒是一直相安无事，并且因为多了个人，岑微微又被迫偃旗息鼓的原因，工作效率直线上升。

        等到天色昏黄时，已整理完了一大半。

        随后当然是各自回家，只是离开前，岑微微盯着姜鹤的眼神满含怨念，想必明天又将是耳朵嗡嗡的一天。

        骂就骂吧，何足挂齿！

        姜鹤想到自己白搞了一百年的躲猫猫，就有种自暴自弃之感。

        她脑子里思路百转千回，难解难分，同时脚底生风，想要赶快将鸾鸟塞回师父屋里，以免交还时横生枝节。

        这是自家门口，没有需要提防的对象，路也是走了千百来遍，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师父的菜园子。

        所以姜鹤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栽跟头。

        真·栽跟头。

        去往伏离道人居所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处竹林，前边垒着块巨大的石头，具体作用，按照伏离道人的说法，就类似招牌，只不过他懒得题字。

        这是个小小的视野盲区。

        姜鹤走得飞快，当看见对面突然窜出个人影时，她左脚想刹车，右脚想起飞，在这复杂的应急处理过程中，脚底一滑，成功朝着来人摔去。

        这一套起承转合，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扑倒情节。

        落地的过程中，姜鹤只有一个念头——‘我是修仙的，不演偶像剧！’

        信念的力量是强大的，刹那之间，姜鹤凭借强劲腰力，将失去平衡的上半身硬生生稳住，给自己掰成了个反向鲤鱼打挺姿势，停在半空中。

        然后双腿跪地，两只手坚强地保持着托举姿势，把鸾鸟举过头顶。

        只是膝盖好死不死，正抵在对方双腿之间，距离十分微妙，哪怕再前进一寸，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她在百忙之中检视了一番手中物品——很好，安全！

        然后姜鹤视线平移，内心骂骂咧咧，去看这个凭空出现的绊脚石：

        肤色苍白，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眼角微微下垂，带出一片阴影，此时这双黑眼睛从下望来，沉静如夜。

        不是沈行云又是谁？

        姜鹤觉得脑门红光闪烁，正在不停地播放报警信号。

        她看看鸾鸟，又看看自己膝盖弯儿，语气发虚。

        “师兄，你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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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师妹两日的照顾。”

        沈行云抱着鸾鸟，和姜鹤走在无为峰的山道上。

        他的语气淡定和缓，姜鹤却听得心中一激灵——好恐怖，他是不是想使什么坏？！

        无怪她带有色眼镜看人，实在是书中沈行云‘说话越软下手越狠’的设定太过深入人心，不得不防。

        “不谢不谢，我都是照着师父说的做。”姜鹤连连摆手。

        冤有头债有主，没养好请你怪师父！

        距两人相撞已经有一会儿了，沈行云表现得很平静，看上去并没有将这个意外放在心上。

        他接回了自己的鸾鸟，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和姜鹤并肩回走，一路上垂眸看地，并不和她有眼神接触。

        但姜鹤走在他旁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反倒忍不住频频用眼角余光瞥对方的神色。

        在此过程中，她多次暗示自己想先回趟屋子再去书楼，但是沈行云无动于衷，一心一意当监工。

        那行，走吧。

        姜鹤家也不回了，殷勤地表示自己立马就去无相峰——一定赶在岑微微师姐来前大扫特扫，不让她受一点儿累！

        听到这话，沈行云满意了。

        他并没有看姜鹤的眼睛，只是逆着晨光微微侧过头来。此时阳光是浅金色，渡着他侧脸的弧线，让这张阴郁的面孔都显出点毛茸茸的暖意。

        紧接着，他微微的弯起嘴角，露出一个非常细微而清淡的笑容。

        姜鹤有一瞬间被晃了眼。

        这个人不笑的时候，像是月光映冬雪，一笑，便是春水吹波，冰消雪融了。

        该怎么说呢？姜鹤暗自摇头，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沈行云这样的黑心莲，现在看着都跟个小白花似的。

        希望你俩发展顺利，不要再搞事业了。为了青城剑宗上下的生命安全，岑微微，你就多加点油吧。

        既然打定主意，姜鹤也不再拖沓，当下便唤出招潮，与沈行云一前一后，向着无相峰而去。

        他们在书楼外围落地，还没走近，便看到岑微微烟红色的身影。

        她到底来得多早？姜鹤简直不敢想象。

        看到姜鹤露头，岑微微精神一振，抬头挺胸，紧接着沈行云也出现在过道上，她的气不禁泄了一半。

        “行云师兄，你怎么还来？”

        这话说得，简直让人没法接。姜鹤暗自咋舌。

        沈行云安之若素，并没有因为心爱之人的扎心话语而有所动摇，他拎起地上的清扫工具，直接以行动表态。

        姜鹤上行下效，排队拿东西。

        “你先放下，”站在台阶上的岑微微冲姜鹤说道，“今天宗主讲道，无相峰的弟子都在正殿听课——”

        她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沈行云，“哦，除了行云师兄。”

        “宗主对求知问道最有感悟，新入门弟子只要是听了他的课，都如拨云见日一般，修行之路少有迷茫懈怠的。”她看着姜鹤，目光灼灼。

        可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入门都一百年了。姜鹤满脑子问号。

        “师姐，无相峰授课，又不是大堂讲道，旁人进不去啊。”她旁敲侧击地表示自己的意愿，“而且宗主的劝学论，我入山时也听过了。”

        “啧——”岑微微摆出‘我不想解释’的表情，两步跳下台阶，抓住姜鹤手臂，“你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师兄，你既然来了，那就麻烦你先扫着。”她回头冲沈行云喊道。

        姜鹤猝不及防，就这样在迷茫中被一把拽走，耳边风声呼呼，姜鹤望向来处——

        沈行云还站在书楼门口，遥遥望着她们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姜鹤觉得，他好像有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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