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九、收废品的学问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
峡束苍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问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阳缆？
以上调寄《水龙吟》，乃是南宋著名爱国词人辛弃疾所作。大意是：抬头观看西北方向的浮云，驾驭万里长空需要长剑，人们说这个地方，深夜的时候，常常能看见斗牛星宿之间的光芒。我觉得山高，水潭的水冰冷，月亮明亮星光惨淡，待点燃犀牛角下到水中看看，刚靠近栏杆处却害怕，风雷震怒，鱼龙凶残。
两边高山约束着东溪和西溪，冲过来激起很高的浪花，过高楼，想飞去但还是收敛作罢，我有心像陈元龙那样，但是身体精神都已老了，不妨高卧家园，凉爽的酒，凉爽的席子，一时登上双溪楼就想到了千古兴亡的事情，想到我自己的一生不过百年的悲欢离合，嬉笑怒骂。是什么人又一次卸下了张开的白帆，在斜阳夕照中抛锚系缆？
这阙词从天空写到人间，从星斗写到高山，从千古兴亡到百年悲笑，只不过表达了对人生和社会的鲜明态度罢了。但是大多数人心里都有着无穷无尽的欲望，做不到像辛弃疾那样，以归于平静的心态来对待生活。
却说第二天天色大亮了，城市里早已经是人声鼎沸，车辆行驶的轰鸣声，送牛奶的喊叫声，早餐店的叫卖声，隔壁邻居走动的声音，闹得上班的人们不得不早早起床。
温馨了一夜的一对对有情人也不得不起床了，李刚和谭浪起床后，梳洗一番，就立即下楼买上油条、小笼包、豆浆，作为早餐提上了楼。
周航家在四楼，二人提着早餐敲开了周航家的门，他正在吃早餐，见二人来访，忙邀请二人进屋，一起共用早餐。
早餐结束后，谭浪很快收拾了残局，周航却泡了一壶茶，请二人坐下喝茶聊天。
李刚面对周航，颇有一些愧疚之感，但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向周航说明了今天的来意。当然说完了心里的新想法后，还一个劲地向周航道歉。
周航微笑道：“刚子哥，不必道歉，我尊重你的选择。说实话，你一个烧电焊的技工想开服装厂，成功的几率并不高。你现在选择收废旧物品，成功率反而要高一些。但是，要成功必须得有一些基本条件：
一、面子问题是第一关，这一行一般都是进城盲流们干的活，现在改革开放了，一些进城农民也加入了收破烂的行业。你作为一个国营运输企业出来的技术工人，加入这一行，能放下面子吗？
二、占地盘选区域的问题，这一行目前还没有什么竞争，你得有针对性地选一个地方租好场地，场地越大，你堆放物品的空间就越大。另外，你得目的明确，如果你只是想挣钱，那么就打出自己的名头，派发名片，联系大买家，自己做中间贩子，从走街串巷的小贩们手里收购物品，自己再对物品进行分门别类，进行售卖。你初入这一行，建议你先沉下心来向人家学习。废纸、废铁、废电子品交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可是主要的业务流程，一点马虎不得。
三、具备鉴别一些古版书籍、名家字画、古董瓷器的基本常识，作为废旧品回收，这是一个重要的利润点，千万不能放弃。
四、留意当代名家的书画、工艺美术品，城市中心的旧房屋，等待将来升值空间的提升，说不得意外之财就来了......
总之，收废旧物品是一个不错的行业，你如果能够坚持下去，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李刚和谭浪二人出神地望着周航，这是一个比他们还小的童年玩伴，可举手投足之间却表现出远超出同年人的知识和见解。
谭浪说道：“我们都没见过古董瓷器和字画，怎么去分门别类呢？”
周航微笑道：“你们稍等一下。”
说罢，他起身走到卧室里，拿出一个绿色大挎包，轻轻放在沙发上。他先从包里拿出三张画来，一张自己画的《千里乌江画廊》，一张张大千的画《寿桃》，一张唐伯虎的《春山伴侣图》，三张画依次摆在桌子上。
谭波看着三张画，说道：“我怎么看起来这张新画才是精品呢？但是这个武陵山人周庭并不出名。张大千很出名，就这么一个桃也太敷衍了吧！唐伯虎我很喜欢，这幅《春山伴侣图》还可以，我觉得至少比张大千的画讨人喜欢。”
周航笑道：“我没有要你们鉴别书画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们，书画的纸张对比，你们看出来什么了？”
李刚说道：“除了新旧，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好坏。”
周航苦笑道：“那你以后遇到人家卖书画，就不能出高价了，只能按废纸来收购了。记住一点，像这种品相完好的画，你的出价最多不能超过五块钱。”
说罢又从包里拿出来几张现代画家的画，有李可染的、有徐悲鸿的、有李苦禅的、有黄宾虹的，一一展开后，继续说道：“这些画是我七八年跟外公到北京去，在文物书画艺术品商店买的。最贵的就是张大千的画，买成八块钱，其余的就是五元左右。所以要告诉你们这些外行，不要把古玩字画这些东西想象的有多么高大上，现在的价钱就是这个价，出高了你就亏了，如果买到假的就一毛不值。不要幻想着短时间内学会鉴别字画，从画家的书画风格、特点、色彩、技法、笔墨、纸张等多方面入手，没有个十年八年的深入学习，你们是入不了门的。”
李刚点头道：“就是情愿承认自己啥都不懂，也不要自作聪明地去出高价，收这些所谓名家的东西。”
周航点头，说道：“对的，你以后遇到这些东西，按废品收就行了。收进来以后，一定要好好保存起来，防潮防湿，防虫吃鼠咬。到了一定数量后，我来给你看看，是真品的就给你收了，是假的就给你标记出来，让你做废纸处理。”
李刚连忙点头，答应道：“好的，好的，我先谢谢你了。”
周航微笑着点了点头，将字画一一收了起来，装进袋子里。随后又从口袋里拿出几本旧书出来，说道：“书籍也是一个收藏门类，真正的读书人是不会卖书的，一般卖书的人都是读书人的后人，他们自小生活在父辈的庇荫下，没有继承父辈的读书兴趣才会卖书，这时候你只管按废品价格收就行了。只是收进来以后，你一定要分类查看，宋版书最珍贵，一本书就价值千元以上；明代的书要差一些，一本品相好一点的书也就一百来元；清代的更低，早起的二三十元一本，晚期的就几块钱一本。民国和现在的，除了课本以外，都可以收藏，只是暂时价钱不高而已，但绝对比废纸值钱一些。我这几本就是宋版书，拿出来你们看一看，今后收废品碰到了这类纸张的书，一定要留意，不要毁了老祖宗给我们留下来的宝贵财富。”
李刚听得抓耳挠腮，恨不得马上就出去收一车宋版书回来，就凭周航这刚拿出来的几本薄薄的旧书，就价值几千块钱，简直不要太疯狂。以前自己累死累活上一年班，才挣七八百块钱，一年工资还买不到一本破书。就是一本明清时期的旧书也不错呀，一年收个十来本，也比上班强多了。于是，他问道：“以后我收到的旧书也给你留着。”
周航点头道：“好，你的书只要有价值，我都收了。”
他把几本宋版书收起来放到口袋里以后，又拿出来几个灰不溜秋的瓷器摆在桌子上，同时拿出来一把精致的珠宝鉴定强光电筒，和一个一百倍的放大镜。
谭浪惊呼道：“这又是什么操作？”
周航笑道：“这是宋代的五大窑的瓷器。这个三只兽足的小圆盘叫汝窑三足奁盘，是我这个正月初三花了两万块钱收上来的。这种颜色叫天青色，是汝窑瓷器的标志性色彩。这表面的针眼小洞叫蟹爪纹，这碎米一样的纹路叫蝉翼纹，这都是汝窑瓷器的基本特征。用一百倍的放大镜看釉子里面的气泡，里面的气泡大多数已经破裂，尚未破裂的气泡只不过剩下百分之十左右，十分稀少，像黎明的天空一般，称为晨星稀。”
谭浪惊讶地说道：“哇......这么大一点的东西值两万块钱，相当于一斤黄金的价钱了。快快块，给我看看。”
周航侧身让过，让谭浪伸过来的手落空了，他严肃地说道：“瓷器也好，玉石也好，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伸手去接，万一拿空了，掉在地上摔碎了算谁的？所以行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纸质的东西一定要戴上手套去拿去摸；玉石瓷器内的东西，可以不戴手套，但一定要等人家放在桌子上后，你才能上手去拿。千万不要在手里传过去传过来的，你如果是这样的动作，人家就知道你是一只菜鸟，行内人就不会再理会你了；做局的坏人知道你啥都不懂后，就准备设局坑害你了。”
“我靠！”谭浪听了忍不住爆出了粗口，感叹道：“哪一行赚钱都不容易啊！”
李刚点头附和道：“我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了，万事开头难，但这一步必须要迈出去。否则，会让这一条街上的邻居们笑话的。”
谭浪抓起汝窑三足奁盘，用放大镜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翻过底盘来，说道：“这底面刻里一个蔡字，还有三个芝麻大的小洞。”
李刚连忙说道：“你赶紧放下，让我亲自上手看看。”
谭浪及时将三足奁盘放到了桌子上，李刚拿起放大镜和瓷器，也仔仔细细地将它里里外外看了一个遍，果然里面的气泡情形如周航所说那样，还没破裂的气泡十不存一，这瓷器表面看起来有一层油润的光。他问道：“这汝窑瓷器表面有一层油润光泽，是它自带的吗？”
周航点头，说道：“这一层油润光泽叫宝光，行内人也叫它蛤蜊光，是传世瓷器才有的光泽。地下那三个芝麻小洞叫芝麻挣钉，是瓷器在匣钵里支撑垫烧时留下的痕迹。里面灰白色的瓷胎色称为香灰色，是汝窑瓷器特有的瓷胎颜色。汝窑瓷器底部多数情况是没有字体的，只有少部分的瓷器底部会有‘重华宫’或者‘蔡’字，表明这部分瓷器是给朝廷定制的，‘蔡’字就是北宋徽宗时代的国丈大奸臣蔡京。这件瓷器就是当年为蔡京定烧的，流传至今，大开门的东西，传家宝啊！”
李刚说道：“确实是传家宝，就这么巴掌大的一个小盘，就要我上二三十年班才能买得起。”
周航将汝窑瓷器收了起来，又拿起一个青蓝色的花盆，花盆的上沿有鸡蛋大的一个紫红色釉斑。表面有一层蛤蜊光，是大开门的传世宝贝——钧窑瓷器。
谭浪好奇地问道：“这块紫红釉斑是瑕疵吗？”
周航笑道：“发生这种现象就是高温烧瓷的时候，出现了意外产生了窑变，严格来说算是瑕疵，但却是增色的。古玩行有一句行话：入窑一色出窑万彩，钧瓷无红，一世受穷。就是说同样是宋代的钧窑瓷器，有紫红色釉斑的比较珍贵，没有紫红色釉斑的就没有那么高的价值了。这种瓷器历代都有烧制，所以想在市面上找一件真正宋代的钧窑瓷器，是非常难的。”
李刚说道：“这就意味着，给钧瓷断代是非常难的事情。”
周航说道：“对我来说并不难，只是对于你们这样的新手就太难了。”
谭浪问道：“那你拿出这些瓷器让我们看，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航微笑道：“让你们开眼界呀，到时候在市场上见到了，也不至于叫不出名字来，让同行们笑话。”
李刚听了，对周航抱拳行礼，说道：“多谢小航的教导，我李刚感激不尽，没齿难忘。今天你多教我一些东西，我出去就会少吃一份亏。请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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