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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灵机一闪


陆笙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拦我吗?”简恒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从前她为陆笙能在她没开口前,就看破她的所思所想而感到欣喜,可越到后来,她越想藏住自己肮脏的,不堪的一面。

        陆笙僵在原地,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满心担忧,却也明白他根本拦不住她,只能缓缓说道:“明光说过,你现在还承受不住殈眼的力量。”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是吗?”简恒不动声色地拨开他的手。

        她有意不留退路,逼自己催动殈眼,否则,她怕改变主意:“我暂时想不出怎么化解黑煞,不如先硬来看看,说不定有奇效。”

        “至于你们两个……”她回过头,本想让旭央和徐浩言先不要跟来。

        但他们怎么会肯?

        “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非去不可。”旭央直接截过话头,还夸张地举起手,“按你们之前说的,两个人可以缠红线,四个人说不定也可以。”

        她总是最热忱最真挚的一个,如果能替旁人分担,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就连内敛慢热的徐浩言,都坦言道:“我不太会说话,但心里早就把你们当作朋友,你的安危,我自然在意。”

        “谢谢。”简恒心下一阵触动。

        如果说第一次用殈眼时,全凭着一股无所畏惧的冲劲,如今多了些牵念,也多了些心安。

        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回绝了两人的好意,不想让他们涉险:“这是那次过后,我第一次催动殈眼,还是不绑红线,让我自己来吧。”

        一行人商定过后,来到白天张俭带他们来过的阵法旁,静坐到深夜。

        一蓝一红两个阵法中间的分界线,在黑夜中,显得更加清晰——这想必是其中的突破点。

        简恒盘腿而坐,她集中精力,屏气凝神,用隔空画符的法子,写了个“浮”字。

        她的身体忽然就失去重量,腾空飘了起来,慢慢地悬在两个阵法中间。

        这一次和之前的通灵不同,她还要对抗两个阵法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

        热流和冷流仿佛将她的身体对半截开,一半如熊熊燃烧的活,一半是彻骨的寒。

        她的魂魄没有离体,额上殈眼突突乱跳,源源不断地涌上热流,陌生的力量拉扯着她的身体,不住打转。

        她头痛欲裂,几乎快昏死过去,但她发现自己和现实完全割裂,堕入另一个空间——这里不见光明,幽深闭塞,只有无尽的黑暗。

        “成功了吗?”简恒问着自己。

        没有人给她答案。

        就在这时,她发现周边的空间急速收缩,变得越来越狭窄。

        突然间,一道幽渺飘忽的声音,划破此间所有的黑暗:“你做得很好,再过不久,这一切就快结束了。”

        是那道她曾听过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简恒嘴唇发干,好不容易才张嘴问道。

        那道声音没有回答。

        “你说话啊?”这是难得的机会,简恒有些着急,“要我恢复记忆,总得先告诉我阵法是做什么的,到底要怎么出去?”

        她依然没等到答案,但眼前蓦然有了刺目的白光。

        那白光闪烁不定,一会儿盖过所有的黑暗,一会儿又消失不见,黑白交错间,简恒本想闭上眼睛。

        可她的眼皮,像是被火柴棍定住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光影变幻,刺得她眼角酸涩。

        这似乎是那个声音,给她的惩罚。

        “欲速则不达,我以为你懂这个道理。”那道捉摸不定的声音再次响起,还轻叹了口气。

        那分不出是冷是热的气息萦绕在简恒的身侧,紧紧包围了她。

        “一切都存在于你记忆里。”那声音继续说道,“那些看似被遗忘的事,其实只是被封存起来,等你找回记忆的时候,就是这一切终结的时候。”

        “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敢现身?”简恒下意识想伸手抓人,却抓了个空,一股巨大的冲力袭来,让她回到现实。

        再睁开双眼时,简恒已经不是漂浮在阵法上,而是斜靠在一颗树上。

        三个同伴都在身旁,关切地看着她,像是回到那次她在马车里生病时那样。

        简恒胸口一阵抽痛,咳嗽了好几声。

        “先缓一缓。”陆笙喂她喝了好几口温水,她的声音却还是像从肺里硬挤出来那样,无比沙哑:“那个声音只说,等我找回记忆时,这一切就会结束,其它的,一无所获。”

        她怕他们担心,扯着嘴角笑道:“抱歉,事情没做成,还让你们跟着担心。”

        “胡说什么。”旭央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没事最重要。”

        “先回去休息吧。”陆笙见她如此气虚,一把将她背起来,几人一并踏上回程。

        这次没有成功,意味着事情又走到死胡同,四人多少都有些沮丧,路上商定好,先好好休整,待到明天再想对策。

        他们对这里的人有恩,那些人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特地腾了四个最干净最宽敞的帐篷出来。

        为了谨慎起见,徐浩言和陆笙仍然轮流在外守夜,半点也不松懈。

        简恒躺在冷硬的地上,胸口仍如火烧般难受,毫无睡意。

        她索性从怀中拿出那本随身携带,却一直没空翻阅的《人间悲喜轶事第二十四卷》。

        之前一路奔波,没那个心思读,如今倒是时机正好——说不定能像前些日子说的那样,从中得到些启发。

        她拿出火折子点光,还怕光亮太盛,会被值第一班的陆笙发觉,责备她不好好休息,于是弓着背,小心地遮掩着。

        才一翻开,就发现扉页上面写的话,和前面二十三卷都不一样。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心中有所思,心中有所愿,最终有所依,万般皆可得。”

        字句变了,却无比贴合简恒此时的心境,让她感受到撰述者的温柔。

        她越发希望能在迷茫中,找到答案,妥善解决这一切,因此翻起书页时,就更加小心,避免留下折痕。

        前两个故事她看得很快,到了第三个故事时,渐渐放慢速度。

        这个故事名叫“拐匪作法”,讲的是一名男子,一日去外地探亲,回程时为了尽早回家,走了条僻静的小道,结果走着走着,发现前方有两个人。

        一个看背影极为瘦小的孩子,跪倒在一把用铜钱做的剑上,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灰袍的道士。

        那道士两脚跨开,半深蹲状,他左手中指发红,似是摸了朱砂,手指向下,点着孩子头上的发辫。

        他右手也没闲着,中指向上,对着天空,嘴中不断念叨着什么,看似是在施咒。

        不一会儿,那孩子头顶上就冒出一股白烟。

        那围观的男子本来觉得事出蹊跷,躲到一旁的灌木丛后面,结果这一看才发现,跪倒在地的,竟是自己的孩子。

        “大胆狂徒,在做什么?”他疾呼一声,吓得那道士停止做法,拔腿就跑。

        那男子急急跑到孩子跟前,唤着孩子的名字,还想把孩子从地上拉起来,可那孩子却两眼无神,还是痴痴傻傻地不动。

        那男子心中着急,觉得必然是那把铜钱剑有古怪,蹲下身来,一摸到剑柄,就觉得手中发烫,硬生生烧脱他一层皮。

        但此时情况危急,顾不得他想太多,他拔剑出来,孩子也因此得救,恢复清醒。

        之后问话,那孩子只记得自己是被一个怪人骗到此地,后面的事,全都一片空白。

        好在事情圆满解决,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用铜钱做剑可以驱邪,所以常有人用红线编成剑后,挂上流苏,搁置在床头间。

        很多人觉得这是铜钱的功劳,其实关键点在于剑。

        如果一个人心术不正,用邪法驱使剑,这剑非但不能压制,还会助邪,而不同数量的铜钱串出来的剑,名称效果也不相同。

        “或许可以编一把特别的铜剑?”虽然不确定能不能奏效,但计划在简恒脑海中,渐渐成形。

        她长舒一口气,就连胸口的疼痛都缓和很多。

        她吹灭火折子,正打算歇下,临近的帐篷里,却传来旁人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应该是去解手。

        解手的那人很快回来,大概是发现吵醒了同个帐篷的人,两人干脆聊了起来。

        人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放大,一字一句都落入简恒耳中。

        “对不住啊,实在是闹肚子,只能起来。”

        “你今天吃那么猛,不闹肚子就怪了,我说你是不是把这当最后一顿了啊?”

        “是啊,这不是没辙的事吗?”

        那个起夜的人停顿一会儿后,开口问道:“你说那个女的,真能帮我们化解黑煞吗?”

        “谁知道呢?”另一个人很不确定,“说真的她那一手,初看厉害,仔细想想,就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不然怎么不演更厉害的?”

        “也是。”起夜之人接了句,“看他们几个,都那么年轻,肯定道行不行,要是真厉害,早把结界破了,那什么黑煞的,肯定也不再话下。”

        “人家自己说了,是来下山历练的。”另一个人回话道,“要我说啊,那两个女娃,长得这么水灵,没必要去练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给我家阿宝当媳妇。”

        “这便宜你也要占啊?”起夜那人笑出了声,“真要是嫁给你家阿宝,你估计还嫌人家没福相,屁股小不好生养。”

        “别乱说,我是那种人吗?”另一个人反驳着,“不过我好想我们家阿宝啊,不知道他在家里怎么样,有没有洗衣服,炒菜会不会被熏着……”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正说到兴头上,忽然间暗夜里的寂静,被一阵长啸声划破。

        那啸声在这幽静空旷的安葬林里,格外绵长,似是叫魂一般,带着些让人畏惧的威慑力。

        隔壁帐篷的两个妇人瑟瑟发抖起来。

        “那是什么声音,是狼叫吗?要不要叫村长起来?”

        “去吧。”

        那两个妇人二话不说,就要去找刘大年,掀开帐篷后,却被陆笙拦住。

        “两位要做什么?”陆笙问道。

        她们磕磕绊绊地回话:“我们……好像听到狼叫声了,想……想去找村长。”

        “我一直在外守着,什么都没听见,你们肯定是听错了。”陆笙说得极为笃定,“我和师兄会在外守着,你们不必担心,夜深了,吵醒村长就不好了。”

        他那么一说,那两人显然没那么害怕,回到帐篷里睡下。

        陆笙看了眼简恒在的那间帐篷,满是担忧。

        方才学的那声狼叫,也许没让那两人说出更多中伤的话,但也许阻止不了事态一步步恶化下去。

        也许一开始,他就不该要她一起出来。

        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无形中成了束缚她的锁链,也让她离他越来越远。

        正如陆笙所担心的那样,简恒此时心潮涌动,更加无法入眠。

        她没想到,会在这时听到挑刺的话。

        她试着用最大的善意去理解这一切。

        种木得瓜的术法,和此事搭不上边,她甚至为了让刘大年吃苦,故意让术法半途失效,被别人质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带他们出去的事,目前也是毫无进展,她根本不能担保,但被人一阵嫌弃,一通奚落,她心里到底是不好受。

        想到在顺旺镇揭榜的自己,再想到眼下的处境,她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纯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暗暗自嘲:“想不到历练一番心眼和胆子,都变小了。”

        那些冷言冷语,让她下午好不容易感受到的暖意,彻底化为虚无,最后都变为对自己的拷问。

        “凭什么这么做?值得吗?”

        她只能回答后一个问题。

        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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