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旧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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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就要找大城。”二狗子十分坚持,挥着小手比划,“县城找不到,就去比县城更大的城找。”
他就没见过比陈稷更有本事的人。
且,他有种动物般的直觉,他对凶神恶煞来说,是特别的。
他们两个之间,一定有种特别的缘分。
陈稷:神他娘的直觉。
这天下,和他境遇相似的小孩海里去了,难道一个一个,都和他有种特别的缘分?
谢邀,免谈。
然而,他本人并在现场,也不能钻到二狗子的脑子里去辩驳,也就只能由着二狗子,去有此美妙的误会。
癞子爷也辩不过他,更吵不过他,于是妥协了。
他看着二狗子怀里的馍馍,忽然反应过来,“好你个二狗子,果然对你癞子爷留了一手,不,是两手。”
难怪先前那么大方呢。
二狗子就红了耳朵,腆着脸强辩道:“是我之前忘记了呀,不能怪我呀。”
因为这一天一夜的过命交情,纵然头秃,哦不,是差点脖子秃了,两人的感情,着实突飞猛进了不少。
于是,对于自己先前对癞子爷耍的小心眼,二狗子也有了些过意不去。
但他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
小孩儿拍着胸脯给他癞子爷证明心迹,“你看,我现在想起来了,不就马上拿来给癞子爷你看了吗?”
癞子爷就一边往自己的衣服里呀,还有草鞋里呀,塞稻草做保暖,一边哼哼唧唧,“哦,是给你癞子爷看的呀?”
二狗子跑来跑去,拿了土地公公的红布,去包那药罐子和大碗。
他们颇有先见之明,用完就藏起来了,完好无损呢。陈稷落下的打火石,也被收得好好的。
癞子爷忙着打包自己,小孩忙着打包,土地庙里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
就这百忙之中,还不忘给自己分辩,“给你吃,给你吃,不给你吃我拿出来做什么呀。”
癞子爷对他态度的大转变,以二狗子敏锐的感觉,自然是立刻就感知到了的。
既然俩人都格外要好了,都是自己人了,他也就格外大方了。
小孩儿还特别甜嘴的哄人,“不给我癞子爷吃,我还能给谁吃啊。”
当然,他还默默加了一句,又不是谁都能带着他上大城的。不过这话嘛,被他聪明的藏在了心底,没有说出口。
癞子爷满意了。
于是拔了一把好稻草,给二狗子编了双草鞋,给他套在他那快烂底的兔皮鞋外面。
二狗子也满意了。
两人以最快速度收拾了一番,就火急火燎的离开了土地庙。
他们是从后门出去的,寻找着陈稷来时的痕迹,沿着小路走啊走啊,走了好久,终于下了山。
又在荒野里走啊走啊走,走了好久好久,走得天都要黑了,才到了一个废弃的村落,勉强找到了一个落脚处。
这是去年发大水时被冲毁的村落,是个大村子,洪水来时,大家都在做梦呢,一下子死了好多人。
今年,又被水淹了一次,于是,有幸活下来的,都出去乞食了,可不敢再呆在老家了,呆下去也活不下去。
癞子爷背着二狗子,找到了村里的祠堂。
因为是祠堂,修建得格外结实,经历了两次洪水,都没被完全冲垮,只是无人打理,已经很颓败了。
癞子爷拖了截坏掉的梁木,拿脚踹断了,然后从红布包裹里抽了一把干燥的稻草引火。
二狗子熟门熟路,装了一罐子雪抱给他。
没错,他们还特地在土地庙搂了不少稻草,做备用。
反正他们所有的家当,合起来,也就一只药罐子、一只大陶碗、一对打火石、一团红土布。
哦,还有一条很会扎人的毡毯子。
他们沿途,还搜罗了不少藨草呢,这种野草,更适合做草鞋编草席。
反正就是雁子飞过,都想要拔两根毛的两货。
二狗子很想把木板车车也拖走呢,但被癞子爷严词拒绝了。
那车车他是拿来推二狗子呢,还是推二狗子呢?总不可能二狗子推着他走吧?那还不如他直接抱着小孩走呢。
再说,那家什是要套牲口的,怪沉的。
他也没几斤两,没力气,二狗子更没几斤两,更没力气,人拉着走,反而更慢,还容易显露痕迹。
二狗子听了就想,要是他也有一匹马,不,一头牛,不,一头驴子就好了。
他还是很有银钱观的,清楚马比牛贵,牛比驴贵,而驴再便宜,他也买不起。
也正因为如此,他也就格外现实的,惋惜的放弃了。
此时,铺着稻草床,他又忍不住念叨开了,“要是我的木板车还在就好了,我都没认真睡上一回呢。”
癞子爷压根没空理他。
他取罐子倒了一碗开水,稍稍吹凉一点,就迫不及待先灌了一大口,终于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二狗子见了,蹦过来伸着脖子就要喝。
癞子爷忙把手挪开,另一手按了他的狗头,骂他:“中午的教训还不够,也不怕把你那嫩喉咙给烫坏了。”
他骂完,鼓着腮帮子猛吹气,二狗子吐了吐小舌头,跟着鼓起腮帮子,帮忙吹凉。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一人灌了一碗开水,先把肚子灌了个囫囵饱。
然后,癞子爷就把榆树皮呀野核桃树皮呀,这些路上搜罗到的可食的野植,重新清理了一遍。
处理好了,就一股脑,全投进了罐子里。
不等癞子爷招手,二狗子就兴奋的把馍馍递给了他。
还一个劲的撺掇他,“多放点,多放点才好吃。中午都没吃出味来。你可答应了晚上多放点呢。”
癞子爷横了他一眼,“惯得你,有得吃还挑嘴。”
他小心掰下一角,恰好比中午的大那么一点点,比给小孩儿看,“喏,比中午的多,够了吧。”
二狗子横看呀竖看呀,看不出来呀,就觉得他癞子爷太小气了,于是拍着胸口的馍馍,大气道:“多呢多呢,还有好多呢。”
癞子爷便翻白眼,“多个屁!你知不知道,这两个馍馍,我们要吃到大城的。听说大城都可远可远了。”
他紧接着,又特别忧愁的看了看天,“这雪下个没完,得多留些防备着点啊。关键时候,一口能抵一条命呢。”
二狗子自觉是个很听得进道理的小孩,闻言便乖巧的安静下来了,懂事的拿了棍子,帮他癞子爷搅野菜羹,一边搅一边流口水。
小孩儿的狗鼻子,闻着散发出来的食物香气,顿时就把什么嫌弃都给忘了。
癞子爷:
可算糊弄过去了。
他忍不住默默擦汗,以这娃的尿性,他怀疑以后每顿,都会这么重演一遍。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这世道不给人活路,不多做打算怎么行?
果然,第二天醒来,地上的雪又厚了一层,天又冷了三分。
癞子爷就找了把破镰刀,狠狠心,把毯子裁了好几截,一截一截的,裹在了自己身上和腿上,拿捡来的麻绳紧紧的捆了。
中间,还想方设法夹了一层稻草。
他在自己身上试验成功,就给二狗子也同样操作了一番。
乜办法,天太冷了,又下雪了,还越下越大了,大雪成灾,是注定了的。
二狗子穿的那身也旧了,他娘很爱惜的穿了好几年,本就不怎么保暖了,再被他又熊又坏的小堂弟一糟蹋,更不成样子了。
话说回来,二狗子那大堂姐的针线活,是真烂,还是得了二狗子他娘教过一些呢。
因为她娘,也就是二狗子他大伯娘,活更烂,针线完全不能用。
就这么一身旧冬衣,当初还惹了好一出官司。
村里人都说他家大伯娘不是东西,人娘都死了,还抢人孩子的衣服。这不是让当娘的去了地下,都不安心了么。
碰巧,当时他大伯娘也不知怎的,跌了老大一跤,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起不来。
大伙儿就纷纷说,她是遭了报应了。
他大伯娘撞天的叫屈,说明明是她弟媳特地做来,送她小儿子的,为着拜托她,多照顾些二狗子。连尺寸,都是照着她家小宝儿做的,二狗子根本穿不上。
再说她那一跤,她那是突然被黄皮子吓到了,哪就扯到报应上去了?她平日,也没少二狗子吃和穿呀,这不养得好好的哩。
她说得有板有眼的,煞有介事。
奈何她素日厉害的风评在呢,风吹就倒的芦杆儿二狗子也在呢。她那憨吃傻睡的小宝儿,比天天打猪草捡柴火的二狗子,足足胖三圈有余哩。
有眼睛的谁不会看啊,有脑子的谁看不会啊,都没人信她的。
至于衣服大了,这年头,谁给小孩做衣服,不做大许多啊,一件要管几年哩。
二狗子他娘,用的还是自己的遗物呢,就算她真舍得给,你还真敢拿去上身穿啊?
还扯什么黄皮子呢?
村里人那都奉着叫黄大仙的,可不是特地来附她体的?定是代替二狗子他娘,来教训她的哩。
可怜二狗子大伯娘,横竖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癞子爷想到这件事,就顺嘴问了他一句,“你穿的这个,到底是不是你娘给你小堂弟做的?”
二狗子愣了一下,懵懂道,“这就是我娘亲手做的呀。”
他回过神,一脸理所当然,“我娘不给我做衣裳,还能给谁做衣裳?我可是她的小孩儿呀。”
是呀,村里人都这么嘀咕的,哪有当娘的,给别人家的孩子做衣裳,不给自己家的做的?
二狗子娘她图什么呀?她都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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