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要死了吗

他凉了，他要死了，癞子爷忍不住悲哀的想，都没有人能把他埋进土里，连他爹那么混蛋的人都有他来埋呢。

        他就要死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的死了，连二狗子也不在的死了。

        他，真的好惨好惨哇！

        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呢？这个他，到底是指代二狗子，还是他自己，悲伤不已的癞子爷自己也说不清。

        天上的神仙们啊，能不能在他死前告诉他，遇到好运气的二狗子，到底是他癞子爷的好运气，还是坏运气呢？

        他恍恍惚惚的就要闭眼，然后就恍恍惚惚的好像又看见了笑得格外灿烂的二狗子。

        他立刻就怒不可遏，气不打一处来。

        你癞子爷都要凉凉了，你还笑个屁屁啊！还笑得那么开心，笑得那么灿烂，比太阳开了花还灿烂！

        这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他气得不行，一下冲开了重达千斤的眼皮，然后，他的眼睛猛地一下睁得老大老大——

        他看到了！真的看到了！看到了泪眼带笑的二狗子！

        看到了正朝他跑过来的二狗子！是真的！活的！会喘气的！热乎的！二宝！

        癞子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抱着乳燕投怀的二狗子喜极而泣。

        他脸上泥巴落叶眼泪鼻涕的，糟乎乎一团乱，完全不能入眼，就这么在他家小朋友软乎乎的身上狂蹭。

        完了，他就一心一意的，闭着眼睛，仰着脑袋，嚎啕大哭。

        “这不是活蹦乱跳的，一点儿事也没有嘛。”张蓿跑得气喘吁吁，格外没好气。

        他听了二狗子含糊不清的哭诉，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只好抱着小孩，就一路狂奔过来。

        结果呢？

        瞧瞧眼前的这个伤患哟，怕不是个假的，哭声这么大，中气这么足，死得了才怪了。

        陪着癞子爷哭得稀里哗啦的二狗子听了，忙忙爬起来，给张蓿让位置，并给他癞子爷做介绍，“这是大夫哟，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的唯一的徒弟呢。”

        他有再三向张蓿确认的，保证准确无误。

        好看的小哥哥没骗人，他果然在这里找到了，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的小徒弟。

        当时，他正在林子里跑来跑去，好似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呢。

        一个面目狰狞的猪肝色大哥哥突然从天而降，一把抓住了他，把他吓得哇哇大叫。

        讲真，他差点就跪地求饶，把大哥哥当成爱掳掠小孩的坏人了呢。

        跑得太急太多的张蓿：

        到底是谁他么太能跑，害得他的俊俏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二狗子满脸希冀，看着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的徒弟，心里乐滋滋的，徒弟都找到了，师父还会远吗？骑马的大叔还会远吗？人美心善的仙女姐姐还会远吗？

        啊，他对美好的未来，忽然又充满了好多好多的信心了。

        现在，就看他癞子爷的了。

        他癞子爷呢，崩溃大哭后，又重新回过神来了，他被蛇咬了！他中毒了，他要死了！

        他的脸色立刻恢复了惨白，身上的冷汗再度狂流，说起话来气若游丝，“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觉得头好晕？眼好花？身上好凉凉呢？”

        声音一下子小得几乎听不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和刚才嚎啕大哭中气十足的癞子爷，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张蓿忍不住呵呵，在心底一个一个给癞子爷倒着答疑：

        太阳下山了，降温了呀，躺地上就更凉了，可不得凉凉？

        躺久了猛然坐起，都不然大脑和身体先缓缓，可不要头晕眼花？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

        他蹲下身来，捡起癞子爷的手瞅了瞅，就一脸嫌弃的拿到癞子爷眼前，一晃一晃给他看。

        紧张不已的癞子爷一脸不明所以，一旁的二狗子也如是，凑一起就是懵逼二连，懵逼极了。

        张蓿就温和的冲小孩笑了一笑，然后冲癞子爷斜眼，“看到没，看到没，红通通、猴子屁股一样红的鲜血，咬你的青蛇没毒，一点儿毒也没有。”

        癞子爷就怀疑的望着他，想起了二狗子那念念不忘的小哥哥。

        嚯，该死的如出一撤的笑容，该死的如出一撤的嫩脸，该死的如出一辙的好看。

        他怀疑的话，也就随之脱口而出，“你不会又是骗子吧？我真的要死了，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起都起不来了。”

        张蓿：

        这么想死，还请大夫来干嘛？

        他是好笑又好气，“我看你没被蛇咬死，倒要被自己吓死了。”

        因为林子很大，找人又多花了不少时间，张蓿出来很有些久了，他担心他师父担心他，心底的不耐就有些压不住了。

        他干脆又把癞子爷的手直直怼回他眼前，“你看，你细看，伤口都凝结了，早就没流血了。”

        癞子爷眼中的怀疑之色，更加严重了。

        他看张蓿就活脱脱一个骗子实锤，“因为手指头都被毒坏了，当然没血可流啦！”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邪说？亏他说得出口！

        张蓿被气了个倒仰，怒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是不是真的还不知道呢。”看着张蓿这张格外讨他厌的脸，癞子爷下意识就回怼。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徒弟呢，还没出师呢，都没学好本事呢”

        故意的，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张蓿快被气疯了，他还从没见过敢这么气大夫的病人呢。

        他冷笑一声，干脆取了挂在腰间的水囊，把癞子爷手上的伤口，连同污垢，冲洗得干干净净。

        张蓿无视了癞子爷的龇牙咧嘴，强硬的把伤口掰开来指给他看，“看到没，看到没，这细细密密的牙齿印记，流出来的血也是鲜红的，这就是无毒的青竹蛇咬出来的伤口，不是你想要的剧毒的竹叶青。”

        青竹蛇呀，听小孩形容好大一条呢。

        张蓿思及此，心里还很有些惋惜，好大一锅鲜香美味的蛇羹啊，就这么从眼前溜走了。

        但要他去找、去捉，他必是不敢的。

        张蓿怕蛇，怕一切滑溜溜的小动物，连喜好雨后散步的浪漫派蛞蝓，哦，也就是俗称的鼻涕虫，都怕怕的。

        癞子爷不说话了。

        二狗子却掂着脚尖，拿眼睛盯着伤口死看，然后特别好奇的问道：“如果是剧毒的竹叶青，那会怎么样？”

        “如果是竹叶青，被咬的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快得几乎是眨眼间的事。”张蓿瞥了沉默的癞子爷一眼，转而对二狗子耐心的解释道，“竹叶青咬出来的伤口，会有两颗极深的牙齿印。”

        “那是毒蛇都会有的、藏了毒的大尖牙咬出来的，毒从牙里流出来，进入到人的身体里，人的血也就沾了剧毒，流出来就会变得黑乎乎的，死得也会特别快，根本拖不了这么久，早就凉透了。”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强调道：“这种毒见血封喉，一般情况下都是没救的。你以后也要小心，看见了就有多远躲多远，千万别被它咬到了。”

        癞子爷就捧着自己的手，左看右看，二狗子也歪着头，跟着他左看右看。

        然后，就听他癞子爷小声嘟囔道，“我觉得我现在就好凉好凉。”

        张蓿听到了，顿时翻起了白眼，毫不客气的使劲怼他，“你这不还喘着热气呢？还能好好的怼大夫，生怕气不死大夫呢！”

        二狗子在旁边默默点头，觉得他癞子爷就是在强词夺理。

        无理取闹。

        他都听得明明白白，咬他的蛇没有毒，他一点事儿也没有，根本不会死。

        张蓿怼完，又冷哼了一声，犹觉不满足，“你真要被毒死了，也是被你自己的恐惧毒死的。”

        被怼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癞子爷：

        二狗子把这句话也听进去了，顿时明白了他癞子爷的真正病因，就忍不住捂着嘴巴偷乐。

        默默笑话起他癞子爷来。

        但他还是很好奇，竹叶青蛇该怎么救治呢？

        于是，二狗子瞅准空子，就追问张蓿：“那什么时候不是一般情况下，是可以救的？”

        “没有不是一般的情况。”张蓿瞟了天真的二狗子一眼，顿了顿，有些遗憾的道，“竹叶青之毒，当下无解。大夫最多能让人死得慢一点，或者更快一点？死得不那么痛苦，或者更痛苦一点？”

        耳朵竖得高高的癞子爷&二狗子：

        呔，你们做大夫的，到底想要人怎么死？！

        张蓿见人没事，丢下一瓶治伤口的膏药，也不说多余的废话了，转身就撤了。

        他得赶紧回去了，可别把他师父给担心坏了。

        二狗子默默跟了上去。癞子爷连忙爬起来，掮起麻布袋子，揣着伤手，脚步如飞的追了上去。

        嗯，这回癞子爷彻底相信自己不会凉凉了，要死的人背不起东西，也跑不了他这么快。

        哈哈哈，他还能活很久呢。

        癞子爷好开心好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乐呵呵的跟着二狗子就走。

        果然，他家小朋友的好运气，就是他的好运气呀。

        癞子爷他又不傻。

        这荒山野岭的，难得遇到个心肠似乎还不错（白来看病）、出手似乎很大方（白给好药）、还似乎很好欺负的（任他怒怼）、很有个好人样（综上所述）的大夫，不赶紧跟着他谋出路，还想干啥呢？干啥呢？干啥呢？

        两人也不想着回什么破小茅屋了，他们的全部家当都是随身携带的，为的就是方便随时跑路呢。

        哈哈，跑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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