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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父与子


他爹顿时嗤鼻,翻出一副老大的白眼,“你两条腿的跑得过四条腿的?人家有刀呢,你有什么?人家一把刀能砍翻全村人,你们十把钝镰刀下去,能砍破人家一点衣边边么?”

        老村长真是愁啊,快愁死了。

        他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怎么生了这么两个不醒事的憨憨。

        有幸直面陈稷喋血本性,老村长这个当爹的,比起只是远远旁观的两个儿子,感受可要深刻多了。

        几度死亡吻颈的恐吓,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是怕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出,心都不敢大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身首异处,把无辜一条老命白白交待了。

        老村长现在就只想把这尊要命的瘟神赶紧安生送走,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当爹的脸上青白交加,做儿子的脸色却越来越沉,紧握成拳的手背,青筋鼓动如虬。

        老大忽地一摔铜板,恨恨道:“这日子反正过不下去了,老子贱命一条,怕他个鸟!”

        床沿上的铜板哗啦啦落了一地,老二慌忙蹲下去捡。

        他们屋子隔壁住的是自家婆娘,但老村长还是有点怕怕的,抬手就呼他脑袋,被老大一歪头,晃过去了。

        老村长更气了,伸脚踹他下去捡,低喝道:“收声!还不快去捡起来,你个败家子,少一个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老村长简直绝望了。

        傻崽哟,你就算突然长出了一副老虎胆,都不知道先睁大了眼睛去挑人的吗?

        为什么偏要跑到真老虎嘴里拔牙,那岂是好耍的?

        作孽哟,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养这样的傻儿子自讨苦吃哟!一个个蠢苯如猪,死能吃,还不爱干活,吃了还不长肉,长了肉也不能拿来卖,到底养来何用撒!

        老大就直挺挺立在原地,倔强的不肯动。

        老村长忍不住使劲捶他,“你不想活了,你老子老娘还要活呢!”

        他咬牙道:“咱们好大一家子,人家可是认得清清楚楚,一个一个数着呢,就问你怕不怕,怕不怕?人家那马多快呀,刀多利啊,一刀一个,一刀一个,全都跑不出一里地去,咱连山口都出不去。”

        他说着说着,也发了狠,“要是为你一个赔进去一大家子,甚至说不定是一村子老小,你老子我能把你按茅坑里先溺死你!”

        老二被他们这一席话,惊得一脸惶惶,老大却是一脸麻木,似乎无动于衷。

        老村长,老村长好想哭。

        他苦口婆心,就差没老泪纵横了,“老大呀,你可别被老二那不着边际的话糊了心窍。土匪哪是好当的,当官的那是碰都碰不得!小民跟官斗,从来都是鸡蛋碰石头,没有一个不把自己个碰个稀碎的完蛋的。”

        老二听了就很不满了,嚷嚷道:“我那也是听人说的呀,可别什么都怪到我的头上来。”

        老村长没管老二,就指了自己一头一脸的草屑,对着老大说道:“人家一把宝刀使得唰唰的,砍人跟砍草一样。那么有本事的人,都要连夜从隔壁跑出来,你一个拿生锈破锄头的,去了能得什么好?”

        “自己的三分地都混不来,还想去别人的地里搅食?快别发你老娘的春秋大梦了!你有几斤几两你老子我还不清楚,你连老二都玩不过,被他牵着鼻子走都不知道,还想玩谁?”

        他说完,转头就狠踹了老二一脚,恨声道:“老大是要给我养老的,你要再敢挑拨他,你就带着你一家子好吃懒做的滚出去,死在外边老子都不管的。”

        老二就扑在地上呼冤枉,委屈极了,“爹,你就知道偏袒大哥,什么都要怪到我头上,要做坏事的又不是我,为什么挨打的要是我?”

        他憋不住脸红脖子粗的吼道:“这个家,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要赶走我们一家子?我就剩两个儿子,大哥还有三个呢。我家前后卖了三个丫头一个儿子,老大家才只卖了两个丫头呢!”

        老村长也火大了,先前在陈稷那受的鸟气也找到了出口。

        他指着老二的鼻子大骂道:“你就是心不正,你老子我还不清楚!老子都不指望你给我养老,你还想要老子白养你,想得倒是很美!不想在老子家里呆下去就滚,滚得远远的,老子眼不见心不烦!”

        老二更加火大,“你以为我不敢的吗?我他娘早就受够了,再呆下去也就是给你们当牛做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大哥偷偷合计着卖我婆娘和儿子!”

        “凭什么你们过不下去了,就要卖我们一家子?凭什么要我一家妻离子散,成全你们一家和和美美?!我是你亲生的吗?我是你养的儿子吗?我上辈子是杀你的仇人,所以要这辈子做你儿子吗?”

        他忍不住大叫道:“我活得他娘的还像个人吗?我他娘的明明叫作狗生,偏偏活得连条黄狗子都不如!!”

        老二连珠炮似的,一口气把话秃噜完,显然是憋得久了,也憋得狠了。

        说到最后声泪俱下,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好不伤心。

        老村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直气得浑身发抖。他很想吼回去,你他娘的活得像条狗,你老子就活得像个人了?

        他这不是,也是没办法了吗?!

        但他最终也没能吼出来,脸上老泪纵横,嘴巴却是紧紧闭着,一声不吭。

        老二却越哭越大声,哭声震天响,动静之大,让张蓿他们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陈稷一走,张蓿几个,就被卫雩使唤的二宝叫到屋子里来了。

        卫雩就示意他们,听那边闹得越来越大的动静,“陈稷离开前特意恐吓了村长,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们要小心。”

        她中气不足,说话声音本就小,再一压低,不靠近些就几乎听不见。哪怕突然安静下来的隔壁,就是想听也听不见的。

        张蓿便点头表示赞同。

        陈稷和老村长在屋前一来一往的对话,他们在灶房,也听得很清楚。

        自然也明了,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他也压低了嗓子,小声道:“大家警醒些,别分散了,不要单独出去。”

        老大夫摸着胡子,半眯着眼颔首,二宝和癞子爷则双双睁大了眼睛,两只手紧紧捂着嘴巴,上下上下狂点头。

        张蓿就对癞子爷道:“其他人照常休息,我们两个就辛苦些,轮流守个夜,等陈稷回来就好了。”

        癞子爷见自己竟有了用武之地,忙不迭点头。

        他心里喜滋滋的,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了,反觉得有点点小激动呢。

        再说,作为两个大男人,他们本就不好上土台,反正,他是不敢的。

        于是,癞子爷就和张蓿一起,干脆在地下铺了层厚柴草,又在靠门口的地方,生了个小火盆,并把卫雩的药罐子和粥罐子全拿来了,都煨在一旁烤火。

        还有剩余的行囊,他们也都趁机收拾进来了。大毛驴也被拉过来,系在了门口廊下。

        癞子爷还在柴火堆里翻了一下,挑了两根趁手的粗柴火棍,放在手边备用。

        可以说准备得十分充分了。

        张蓿在土台上铺了老厚一层的细枝和茅草,安顿他师父在另一端躺下了,还把二宝当暖炉,塞给了他师父揣着。

        卫雩就一个人睡在最里面,离门最远的地方,中间被空出了老大一片儿。

        癞子爷瞅着那片空地,一脸渴望,再瞅瞅转眼就呼噜呼噜,睡得热乎乎的二宝,羡慕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张蓿不由失笑,低声道:“你先打个盹儿,然后换我。”

        癞子爷看了眼他眼底的青黑与憔悴,忙摆手,小小声道:“不用不用,我这几天都有睡得饱饱的,现下又吃得饱饱的,熬个夜不打紧。”

        “那好,你困了就叫醒我,有什么不对,也立刻叫我。”张蓿累得不行,就不再客气,趴在土台边上,眼睛一闭,几乎立刻睡死过去。

        癞子爷也不是孤单一个人值夜的,还有黄黄大狗子陪他呢。

        它吃多了不在他食谱范围内的栗子,有些消化不良。

        于是,它就机灵的趴到了癞子爷怀里,把白白的肚皮亮给他,拿狗爪子按着他的手,让癞子爷帮忙揉肚子。

        癞子爷喜出望外,觉得黄黄爷是接受了他的加入,在表示它的亲近和欢迎呢。

        他就一只手给他揉肚子,一只手抱着它油光水滑的狗头,高兴的好一阵狂薅。

        懵逼的黄黄爷:

        它被迫摇头晃脑,十分不明所以,不懂这只外来的两脚兽,对他的狂热喜爱,到底从何而来,但它特别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黄黄爷的魅力,就是这么无可抵挡,狗生完美,人见人爱,嗷呜!

        月不黑,风也不高,就是冷飕飕的秋夜。

        陈稷一身单衣,秉着一腔无名的热血,一路快马加鞭,一心想着速去速回。

        他先去了镇上,镇子特别小,就一条主道,两边都是低矮的小铺子。

        陈稷见状,就没抱什么希望,一扫之下,果然没发现小将军家的芦花花。

        于是随意敲开了一户尚有灯火流出的人家,确认了去县城的路后,又一路马不停蹄的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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