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云薇握住玄凌的手，道：“四郎，臣妾定会为您生下一位皇子的。”

        “好。”玄凌回握，“朕定会护住你和小皇子的。”他不禁想起了难产血崩的发妻，以及他们那个一出生就没了气息的小皇子。

        云薇见玄凌神色不对，摇了摇他们之间握住的手：“四郎？”

        “恩？怎么了？”玄凌回过神。

        “臣妾想着，孩子虽满了四个月，却也要小心行事。”她躺在玄凌的颈侧，幽幽一叹，“臣妾为入宫时，就听闻李贵嫔兢兢战战护了五个月，却还是失了胎儿。之前的芳嫔亦是，三个月不到就小产了。宫里争风吃醋之事常常有之，臣妾着实害怕。”

        “别怕，有朕在。”玄凌思及自己或夭折或未出世的孩子们，那可是数不胜数，突然就心痛起来。又听到心爱的婉柔直言害怕，也开始担忧起来。他不禁害怕婉柔也和宛宛一样，与自己天人永隔。既失宛宛，不可再失婉柔。他下定决心，一定会保护好婉柔。

        “有四郎在，臣妾自是不怕，只是之前宫中捕风捉影之事愈烈，变本加厉者数不胜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谈虚论寂，靡然成风。臣妾着实是惧了这种歪风邪气，愣是把无中生有之事，说成凿凿有据……”云薇说着说着，又是叹了口气，“屡禁不止啊！”

        玄凌自是知晓这种流言的危害，先前他以杖毙作为警告，依旧有人顶风作案。而皇后闻之不闻，竟是无动于衷。又想起云薇在众人空口污蔑之际，其实还怀着身孕，心情郁郁，难以开怀，也是生出了一股怒意。

        “不若四郎以生辰为由，开恩放归部分宫人，给他们一笔钱财，又使他们能与亲人团聚……这样有理有据，也不容别人说些什么。”云薇柔柔地说道。

        “放出那些心怀不善，喜欢搬弄是非、捧高踩低的小人，再开小选，选出一些恭敬对上，谨言慎行的新人，由素有德行的姑姑们教导成才。这样一来，宫中趋炎附势的小人少了，规矩做事的好人便多起来。四郎，您看如何？”

        “妙哉。”玄凌朗笑道，“朕有婉柔，必不再发愁。”

        “至于放归所需的钱财，就由臣妾出了吧。”云薇抚上还未显怀的小腹，“也算破财消灾，为皇儿祈福了。”

        本来玄凌想着既然以自己的生辰为由，便要用私库的钱，但听云薇这样一说，觉得也有道理。就当做花钱驱小人，辟邪解难了。

        “婉柔既出放归宫人的钱财，这小选的花费，便由朕的私库出了，让莫堇色去监督，防止有人浑水摸鱼。”玄凌也是下了决心，打算好好培育新入宫的宫人们，整顿整顿内宫，以正风气。

        “四郎英明。”云薇真心一笑。她入宫时间尚短，自知比不过皇后、端妃她们，一直防着也很累，便干脆釜底抽薪，借着玄凌的手，清一清内宫，除一除眼线，好睡个安稳觉。

        “四郎，请容许臣妾继续瞒着有孕之事。臣妾想着瞒得越久，皇儿就越安全。”云薇在玄凌怀中抬头，与玄凌对视，眸中满是苦涩，“臣妾不是不相信姊妹们，但想到对四郎许下定会生位小皇子的诺言，纵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臣妾也是实在不敢去赌，亦不能去赌。”

        “朕知道你的用心良苦，朕答应你，与你一起瞒着，最好瞒到皇儿出生。”玄凌轻轻地抚摸着云薇的长发，再一次许诺，“朕定会护你周全。”

        ……

        四月初三，大吉。嘉妃册封贵妃之日。

        天未亮，云薇就被唤起，准备梳妆。长乐宫忙成一片，人来人往，而云薇满眼困倦，只想歇息。

        奉旨前来梳髻的是之前那位萧嬷嬷，她兴高采烈地对云薇说道：“奴婢先前就说过娘娘福泽深厚，定能福寿康宁，顺遂平安。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娘娘的福气原是旁人比不了的。不过一年光景，娘娘就是宫中妃子中的第一人了。”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何况又是一位全福老人的好话，更是不同寻常。云薇当即就让双桃给萧嬷嬷包了一个大礼。

        萧嬷嬷虽年老，手却很稳，一如当初为云薇梳望仙九鬟髻的时候。她熟练地为云薇梳好发髻，又亲自为云薇戴上赤金缀玉十六翅宝冠，珠辉明光，华贵非常。

        凤鸟衔红宝石流苏为耳坠，挂在白嫩的耳垂上，光华映衬，灼灼生辉。用螺子黛画眉，珍珠为花钿，红唇微扬，端庄大气。

        双手各一只金镶九龙戏珠手镯，两三个金镶翡翠、金镶宝石戒指。又着金丝重绣九翟鸾凤祥云锦海礼服，腰系玉革带，佩山玄玉、水苍玉，绕小绶五彩。再着素锦制成的白袜，配青履。

        最后拿一串由金玉玛瑙、各色水晶、琉璃等珍稀珠宝制成的手串，并不佩戴，只是拿在手上，明黄色的流苏在厚重礼服的长袖里若隐若现。这是玄凌特地赐给云薇的，效果堪比御赐金牌，是他的爱物之一。

        贵淑贤德四妃为正一品妃位，其中仅贵妃能保留原有封号，故而贵妃不仅是四妃之首，更是诸妃之首，在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云薇初入宫就为正二品嘉妃，还未给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就册为正一品贵妃，实在是荣极。

        嘉妃上一次册三妃之礼，就已经超出了正二品的标准，此次的册四妃之礼，更是超过了正一品该有的规格，直逼当年继后的册立典礼。昔日玄凌册继后，因元后逝世才出孝，故而不大热闹，走简约的规范。

        这种种不同的对待，如何不使人眼热？如何不使人嫉妒？若等嘉贵妃顺利诞下麟子，不知皇帝又该如何宠爱，才能诠释心中的一番爱惜。

        嘉妃一切准备完毕，乘翟凤玉路车前往宫中太庙行册封正礼。

        吉时，云薇跪在软垫上，于庄严肃穆的太庙祠祭告，听司宫仪念过四六骈文的贺词。

        册封礼正使丞相钟修梓和副使太傅黄文麒颁下十二页金册及金宝。贵妃所用金册、金宝皆由礼部半月前就拟制好，交由专人打造，一早就由李长亲自送至太庙。

        她郑重接过，拿起金宝一看，金玺鸾钮，刻着四个宝篆大字，“贵妃之宝”。

        丞相钟修梓宣读封妃册文：“朕惟筴衍泰元，敷锡溥六宫之惠；仪彰坤顺，宣勤流九御之徽。宜贲彝章，式昭令典。咨尔嘉妃苏氏，肃雝播誉，端谨持躬。嘉佐职于瑶筐，椒涂赞化；荷升华于镠简，萱惟颁恩。兹仰承皇太后懿旨，晋封尔为嘉贵妃。申之册命，尔其祉福懋膺，长奉宸轩而延祜，恪恭允著，克襄壸掖以垂型。钦哉。”

        云薇三呼“万岁”后礼成，由宫女扶起，步行出外。

        殿外，玄凌背手而立，听到动静，转过身，笑着牵过云薇的手。云薇心情甚好，打趣道：“皇上又是等不及，心急来看臣妾，如今看到臣妾，皇上可安心了吗？”她在打趣当日嘉妃册封礼，玄凌等不及先行一步去看她的事情。

        却不想，玄凌颔首，实话实说道：“朕唯有见到云薇，才能安心。”

        云薇一愣，纵使听多了玄凌的甜言蜜语，但今日这话，她听着还是颇为触动心弦。情绪太过复杂，云薇别过头，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又转回来对玄凌说道：“还请皇上上轿辇，臣妾会随行在后。”

        众人依序前往昭阳殿。

        皇后照例是着为嫔妃行册封礼时的大袖紫金百凤礼服，裙幅下垂的线条如飘逸顺滑的流水，无一丝多余的褶皱。皇后宝相庄严，如高踞云端神色慈蔼的神。她口中说的是上一次云薇封嘉妃时候的话，此语应该年年如是，只是说给不同的人罢了。

        “贵妃苏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云薇低头三拜，恭谨答允：“承教于皇后，不胜欣喜。”至此礼成，她从此便是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的最为尊贵的女子了。

        她抬头，见玄凌的明黄色缂金九龙缎袍，袍襟下端绣江牙海水纹，所谓“疆山万里”，绵延不绝，一如往昔。她再抬头，迎上玄凌真诚的笑容，他的双眸中满是爱怜，而她满心欢喜，只觉温暖。

        礼毕，玄凌起手扶起云薇，颇为冷淡地对皇后说道：“皇后近来辛劳，身体也不如以往那般好了。不若让贵妃、端妃和悫妃一同协理六宫，打理宫中琐事，为皇后分忧。”

        云薇听得一愣，玄凌素来对皇后尊敬，从不下皇后的面子，如今这般，是发生了什么吗？貌似是从玄凌下旨让礼部和内务府准备贵妃册封礼开始，皇后就宣称头风发作，闭宫不见人了。这里头定是有什么事情，她目前还不知道。

        皇后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玄凌对她的态度如往昔，她轻轻道：“臣妾体弱，皇上出此主意为臣妾分担，那自然是好的。”

        玄凌见皇后如此柔顺，态度也回温了一些，“皇后好好休息，别太劳神。朕与贵妃要去重华殿了。”说完，玄凌便让云薇挽着自己，二人并肩离去。

        走至殿门口，云薇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回过头，发现皇后仍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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