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故人心尚尔

寸寸梅朵压枝干，片片吹落赴人间。冬日晨起的朝阳，在青要山脉处晕染一道柔和的光泽。

        山中没了干粮，兰汀便打算着要下山去采购一些。子政见了，拿出一片竹简来，对兰汀道：“照着这张单子，把这些草药买回来。”

        须知雪后初晴，道路上格外泥泞。采购粮食到下安村就好，离青要山也算近一些。

        若是要买草药的话，必须要到山下的镇子上去。路途遥远不说，而且冬天天黑的早，回来也不甚安全。

        兰汀身甚是恼恨，不觉抱怨了几句。怎奈零露轻轻抚了抚她的手，示意兰汀尽快下山去。

        及至听到兰汀离去的脚步声时，零露方才慢慢开口，对子政道：“你将兰汀支开，究竟所为何事。”

        “想要与姑娘做一桩交易，不知姑娘可否感兴趣？”子政说着，便与零露对坐桌案。

        听得子政如此说，零露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他见零露没理会，遂继续说道：“我已经得到消息，再有三日李信就可入得蓟都——”

        细细推算日子，瑶姑姑和师姐应该提前到了的。只是不知，她们如何阻截秦兵。零露有些担心，毕竟她们势单力薄。

        子政看到零露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亦是明白了零露所忧虑之事，便直言道：“常瑶与我秦兵抗衡，只会是以卵击石。”

        “你到底，要做什么？”零露开始对眼前这个秦王子政，感到一丝丝的恐惧。青要山中的事情，子政竟然都知道了。

        她开始在衣袖里，紧紧攥着匕首。唯恐子政会趁着瑶姑姑和兰汀不在，对自己的生命有所威胁。

        “我治好你的眼睛，你随我回秦国，”子政慢条斯理道，“那时再以你为交换条件，让常瑶出山助我一统天下。”

        说来说去，却还是想要寻找《剑谱》，索取玄光镜。子政的意思，就是常瑶以卵击石不如投靠秦国。零露对这番话，嗤之以鼻。

        天地无垠，广阔无边。风雨挟裹着雪沫，在肆意的席卷着人间土地。几株古柏老松，在风雪中屹然挺立。

        此时一柄小伞，遮挡在零露头顶。零露分明感到，身边的风雪渐渐小了一些。这番情景，似乎在哪里梦到过。

        淡淡的米酒香味儿，氤氲在小小婉居内。这是零露第一次，在双目失明后得到的温暖慰藉。

        “我做的米酒，你凑乎着暖身子，”子政淡淡的开口道，“我可不希望你变成一个病恹恹的人质，常瑶也不会与我合作的。”

        这份关怀，除却那份利用之外。零露的心里，竟是涌过一丝丝的暖流。仿佛这些年来，唯独今日才感到幸福所在。

        在青要山中，只有杀人和被杀。十五岁的女杀被熏瞎双目后，开始外出执行任务。

        只要杀够十个位高权重之人，便可求得解药，令双目复明。她的师姐零霜，亦是熬了五个年头，才换了一片光明。

        面对眼前这个仇人子政，可以算作是执行任务的一部分。只是瑶姑姑说过，就算杀人亦不可动摇国本的。

        “我随你回秦国去，但是须得我的体力恢复才可。”零露想着，等到了秦国后再动手，刚好也可让瑶姑姑在外帮助，岂不更妙。

        风吹来，抚动着子政宝蓝色的衣襟。熬了两个时辰的草药，终是赶在日落前沏出了浓浓的药汁。

        但见他将一条白绫纱带浸在药汁中，然后慢慢取出。又用炭火的暖意，烘干着白绫上多余的药渣。

        一盆清水，轻轻擦拭零露的双目。子政才将这条浸满药汁的白绫，绑缚在零露的眸子上。

        火辣辣的疼，零露顿觉双目如同被开水灼烧了一般。痛的几乎昏死过去，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带。

        “半个时辰后，把这碗药膳吃了。”子政说着，便又吩咐兰汀继续熬了另外一锅汤药。连同薯蓣一起熬煮，说是效果极佳。

        于是小小的婉居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气味儿。零露恍若梦境，不知何时双目不再刺痛，却是冰冰凉凉，很是舒坦。

        薯蓣熬煮的汤药，入口鲜美。这还是零露十年间，吃过的最好吃的膳食了。这一刻，她感到说不出的欣慰。

        看到零露很是听话的敷药、服用药膳，子政暗暗欣喜。早先查找资料时，就知晓常瑶最是喜欢这个邯郸姑娘。

        只要将零露牢牢握在手心，哄她开心。那么用她来交换，与常瑶面谈合作一事自是容易，收归青要门亦是不在话下。

        光影稀疏，凌乱的夕阳打在山头。日子过得舒舒然，恍惚间已是零露敷药的第十五日了。

        这天子政将帘子遮掩窗口，以免光线的折射会对眼睛有所伤害。然后又取来一面镜子，这才为零露缓缓拆开眼眸上的白绫。

        零露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当眼睛终是脱离了白绫的绑缚之后，她只觉眼前有一片模糊的晕圈。

        及至适应了盏茶功夫，零露方才觉着镜中的自己开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她不可置信的抓着镜子，抚着自己的双目，竟是激动地留下了泪水。

        “我，我又看见了——”她将视线转向一边，看到房间里的桌案、竹简、古琴、书籍，还有服侍她的兰汀，她看的清清楚楚。

        兰汀亦是激动万分，看着零露的清澈眸子。开心的说道：“太好了，以后姑娘就可以恢复光明，不用再仰人鼻息了！”

        “谢谢你。”零露的目光，触及到一边的年轻公子。便知道这个人，就是她的仇人秦王子政了。

        抛却利益驱使，亦或是复仇心切。零露从心底里，对子政充满着感激之情。至少，他是她的恩人。

        谁知子政却是冷冷开口道：“先别忙着道谢，你的眼睛完全康复尚需三年。目下还要服用解药才可……”

        “你是怕我，中途反悔？还是怕我，杀了你？”零露揣度着子政的心思，到底是对自己心存戒备。

        入夜山中更是寒凉，零露坐在烛火前。看着眼前子政送来的小瓶药丸，恼恨的推倒在地。

        “小不忍则乱大谋，姑娘且别着急，”兰汀悄声道，“飞絮传来消息，说是零霜师姐俘获了秦国将军。”

        听得兰汀如此说，零露的心头怒火慢慢散去。师姐零霜是一个手段毒辣之人，看来秦兵是遇到了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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