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失去的光

妹妹去世了，我自然也就没有了在医院附近租房的必要，甚至在这座城市里面，也没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性。
  我收拾好自己所有的行李，邮寄回家，只留下了一个背包的东西。背在身上，我向好心收留我的房东鞠躬告别。
  “谢谢你这么长时间来一直给的照顾。”背着背包站在玄关，我对这位好心的房东说出了告别。
  对方仍旧是一脸和蔼的样子，说着安慰的话：“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回老家吗？”
  我点点头。其实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但是却也不想再麻烦这个好心的亲戚。他已经为我们兄妹两个帮助了太多。
  “一个人回到老家，在老房子里，真的没有关系吗？”
  “嗯，我已经决定了。”
  “一个人回去太寂寞了。其实我这里还有空房子，我一个人住也没有个伴，你完全可以留在这里的。”
  “还是谢谢您了。不过这段时间我希望能一个人单独静静。”
  “可怜的孩子。有空的时候没事也可以过来这边，有人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不容易想太多。”
  “嗯。”
  对话间，我推开了门，背着那背包走上了街道。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镇里四处行走着。
  曾经的我以为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或者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可是如今这种内心仿佛被彻底挖空了的感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眼里再度一幕幕地闪现起和妹妹相处以来的点点滴滴。
  她说着：“谢谢你，哥哥。”
  她躺在病床上，一遍一遍地说着：“谢谢你，哥哥。”就算我每次下班都是拖着疲惫的身体，没有什么精神，却仿佛例行公事般探望她，她也依旧不会落下这一句。整整两年多，700多天，700多次的“谢谢你，哥哥”，仿佛成了我那无意义的人生里支撑着我向前走去的动力。
  曾经多少次我也想过一了百了，但是都是凭着她这一句谢谢而苟且地活到了现在。
  每次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用着她那稚嫩的声音和我说着“谢谢你，哥哥”的时候，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感觉自己还活着，像一个真正活着的人，而不是麻木的像一块木头或者是不停运转的机器。
  我啊，是多么的愚钝，一直到了今天，妹妹她呀，原来对于我是如此的重要。我才知道。
  她的人生相较于我来说是何等的不幸，每天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苍白的墙、苍白的天花板。唯一的生活慰藉就是我偶尔带去的那些早已过时的、领不上的杂志。
  仅仅那样，对于她来说，能算是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吗？
  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是在不断忍耐着，希望传递给我活下去的希望。
  而如今再也没有人向我传递“活着是美好的”这个念头了。
  再也没有了。所以我的人生是不是也应该好好地去接受自己的完结了呢？
  这样的荒诞的、无趣的、没有意义的人生。
  这样愚钝的我呀！没能察觉到，他一直向我释放的活下去的希望的模样。没能察觉到躺在病床上的他，那也在不断的、不断的想要给我创造幸福的心意。
  为什么会事到如今才明白到他的心意？
  如今我什么东西也都没有了。
  就这样想着，我在这座城市里面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从白天走到了黄昏，从艳阳高照走到了太阳西垂。仿如我那没有目的的人生一样，犹如一只无头苍蝇，在这个城市里面，漫无目的地乱窜。
  感觉不到饥饿，感觉不到寒冷，拥有的只有数不过来的麻木与内心的枯寂。
  等到我终于因为腿脚已经酸肿而走不动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又来到了妹妹躺了两年的这家医院门口。
  我忍不住苦笑了出来。也许身体早已经自己记下了这一条路线了吧？但是啊，现在妹妹已经不在那里了，而是装在了背上的书包里那一个小小的盒子中。这个医院对于我来说，同样在今天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是的，没有意义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护士正在医院门口轻轻地抚摸着一个小女孩儿的头和额头。那小女孩儿看起来就跟妹妹住进医院的时候差不多大。
  一时之间，我有些恍惚，以为妹妹活了过来。
  小女孩儿的父母站在女孩的身后，向着护士不停地道谢：“谢谢您这么久以来的照顾了。”
  那护士眯着眼睛微笑道：“不用谢呀，恭喜出院。”
  “谢谢你！”女孩儿回应护士的是一句充满童真的喜悦回答。她捧在手中的花，显然是正在庆祝康复。
  “真不错呀！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可真精神。不过回去之后还是要好好注意身体，每天锻炼哟。”
  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个像是曾经的妹妹一样的小女孩儿，我的心里像是忽然之间被点亮了一束光。那已经烧成灰烬的心，再度带着绿色的光疯狂地生长了起来。
  既然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那就去做个医生，帮助那些渴望延续自己人生意义的人们，为那些仍旧渴望活着的人们去做些什么，接续下去他们的人生意义吧！
  我突然就哭着大笑，向车站跑去，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顾及其他人有没有被我这样离奇的心理所吓到。
  回到了老家之中，我找到了当初为我办理辍学的老师，向他请求让我再次入学，开始没日没夜的学习生涯。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我应该去从事的事业吧。
  我不断地白天去做一些兼职的工作，到了晚上就拼命地看书、做题。每一天都过得昏天暗地，但只要能找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了。
  高考放榜的那一天，张宇终于结束了那一段仿佛如同地狱般的艰苦学习的生活。我考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医科大学。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无比喜悦，坐上了前往心目中学校的列车。
  可是啊，可是就在那一天，就在那一刻。
  火车的车身不断地摇晃了起来。起初我以为只是铁轨的正常晃动，却没想到那晃动猛然变得激烈，灯光也变得忽明忽暗，所有人都站立不稳，尖叫了起来。
  火车出事故了。
  我一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紧接着火车上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我捧在手心不断端详的录取通知书也掉落在地，脑袋撞上了火车的天花板上。紧接着，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无限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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