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雪夜

如此，一行人加上这俩师兄妹便快马加鞭朝牧野城赶去。

        果然如青年男子所言，一路上许多普通百姓从牧野城逃难似地一涌而出，也有许多像他们一样的修士往城里赶去。

        进了牧野城，以往熙熙攘攘的街道变得冷清了许多，周围的人家都闭门不出，一直走到城中心的妙云观人群才多了起来，全是聚集在此处的修士，大家唉声叹气，似乎全拿这个妖怪没办法。

        “这究竟是个什么妖怪啊？”洛涟漪好奇地问道。

        旁边一个胡须斑白的老道士回答她，“这哪是什么妖怪啊，是城北徐家的老太爷做的孽，要不是他为老不尊非要霸占侄媳妇，何至于来这么一出。”

        原来城北的徐老太爷一向是霸道惯了，仗着自己有个在太英宫修仙的儿子便在此作威作福，强行霸占了远房的侄媳妇，而且还将侄儿徐朗给逼死。

        这侄媳妇名叫刘娇，也是个刚烈的，宁死不从，这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秘术，将这侄媳妇做成了傀儡，想要这侄媳妇乖乖听话。

        不过道行不到家，这秘术也没学全，反而将这侄媳妇养成了傀儡妖，断送了许多人的性命，偏这老太爷命大，凭借自己儿子留的法器逃过了一劫，现下正躲在这妙云观苟延残喘，这最开始的一批修士也是被他给请过来保命的。

        慕容蓉听得牙痒，“原来都怪这么个老不死的，还护着他干嘛，将他扔出去喂了那妖怪正合适。”

        “欸，不可不可，”老道士摇头晃脑，“你可知这徐老太爷的儿子是哪个？”

        慕容蓉自然不知道他儿子是谁，洛家兄妹俩却听说过，“这老太爷的儿子乃是太英宫王真人门下的首席弟子徐各应。”

        这徐各应的名字慕容蓉就知道了，据说是太英宫这一届弟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一手太英剑法舞得出神入化，传说甚有太英老祖当年的风范，待王真人百年之后是最有希望继承太英宫的。

        即便如此，慕容蓉还是不屑地冷笑，“便是儿子再有出息，老子为老不尊照样也该死。”

        洛涟漪心下暗惊，这叫“蓉蓉”的少女知道了徐各应的身份还敢如此出言不逊，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还有她的这位师兄，说起来到现在他们连人家姓甚名谁都还不知，自己的家底却被人家摸个清清楚楚。

        旁人也对慕容蓉的这番话侧目而视，眼前这少女倒是说出了他们想说却不敢说的。

        “那这傀儡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行动，又有些什么本事呢？”慕容蓉的师兄问道。

        那老道士还没回答，洛涟漪先开口，“说起来还不知道这位大哥如何称呼呢？”

        男子愣了一下，没想到洛涟漪突然问他，很快便微微笑了一下，“在下姓许。”

        许子臣很快便问清楚了这妖怪的行踪。

        她平时一直待在徐宅，要到深夜才会出门，而且一出门目标也很明确，直奔妙云观的徐老太爷而来。

        不过这妙云观有层层阵法加持，再加上众多修士坐镇，她也讨不了什么好处，等到天要亮时便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回去的路上便会去吸几个人血，被她吸过血的无一例外都成了干尸。

        许子臣仔细察看了一番那些干尸，皱着眉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一回头，发现洛家那个身手不凡的家仆也在察看。

        “小兄弟不知可有什么发现吗？”

        少年没说话，指了指这几人的手腕，又指了指他们的脖颈。

        许子臣俯身去看，这几人的手腕处都有一条浅浅的刀疤。

        按理说，傀儡妖吸食人血，伤口应当在脖颈处，可这些干尸脖颈上却无伤口，反倒是手上有条疤痕。

        许子臣心头略微有了猜测。

        很快便到了晚上。

        月黑风高，到了约三更天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雪，一阵咿咿呀呀的歌声渐渐传了过来。

        “傀儡妖来了，大家小心。”人群里有人小声提醒。

        不一会儿远处果然走过来一曼妙女子，二十几岁的模样，身材婀娜，穿着一套半新不旧的大红色喜服，头上的红盖头一会儿被她掀开，一会儿被她盖上。

        怪渗人的。

        走近了点，歌也不唱了，开始哀哀怨怨地哭诉，“老太爷，你不是要娶奴家吗，奴家来了呀，老太爷你快出来接奴家呀。”

        那老太爷躲在最里面，哆哆嗦嗦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老太爷，你好狠的心啊，把奴家弄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你就不要奴家了吗，你不是说过最喜欢奴家了吗？你快出来见见奴家呀。”

        这傀儡妖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试探着走向前来，走到阵法处，不料被许子臣今日加持过的阵法烫伤了身体，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

        那傀儡妖便不再装模作样地演戏，一把扯下盖头，撕破喜服，露出里面白色的丧服，“老不死的，你还我夫君命来！”

        法力全开的傀儡妖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突破了第一层阵法，众人略有吃惊，老道士说：“这妖怪的功力是日益深厚了，今日再不解决了她，恐怕日后就没机会了。”

        大家也是如此想，纷纷往阵法中注入功力。

        洛家兄妹法力低微，帮不了什么忙，也躲在人群后小心观望。

        洛涟漪四顾了一番，暗道不对，阿默去哪了？

        这傀儡妖实在难缠，凭借一股怨念，硬是扛过了三道法阵来到了大厅前。

        许子臣抽出佩剑，率先跳了出去和这傀儡妖缠斗，这妖怪受了法阵的伤，本就虚弱，渐渐便有些落了下风。

        大家趁机拥上去想要借此彻底杀了她。

        那傀儡妖被众人击落在地，浑身动弹不得，不知被拥上去的修士捅了多少个窟窿，眼看着快不行了，这时那徐老太爷从大厅里探出头来，兴奋地大喊，“快杀了她，杀了这妖孽！”

        许子臣暗道不好，果然这傀儡妖听到徐老太爷的声音怨念大涨，一下便挣脱了众人发起狂来。

        可是那妙云观里有徐各应给徐老太爷留的法器，她靠近不得，只得转身用利爪将身边的修士抓伤。

        正在此时，一少年从屋檐上跃下，将手里的包袱扔在地上。

        洛涟漪一看是阿默，心里的担心终于放下，但是却又升起一股对他私自行动的不满，这段日子她潜意识里已经将这少年视作了私家奴仆。

        那包袱是阿默趁傀儡妖出门这段时间从徐宅搜出来的，包袱展开，里面是一个男子形状的小傀儡，那小傀儡还会活动，一落地便自顾自地跑到傀儡妖身旁。

        傀儡妖大骇，赶紧将小傀儡抱了起来，退到墙脚。

        众人惊疑不定，这大的还没解决，怎么又来个小的。

        只听那小傀儡说道，“娇娘，我好害怕，我们快回家吧。”赫然是一成年男子的声音。

        徐老太爷听到这声音，浑身止不住地哆嗦，“是他，不对，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你们，你们快杀了他，他是徐朗，是徐朗！”

        徐朗便是这傀儡妖死去的夫君。

        想来是这傀儡妖不知怎么也学会了这制傀儡的法子，便将自己的丈夫制成了傀儡，她丈夫早已死去，身躯自是不能用了，于是便成了这个木质的小傀儡模样。

        那些干尸也根本不是傀儡妖吸食的，她本身未死，并不需要吸□□血来维持生命，但是她的夫君却不一样，她是将这些人捉住从手腕放血来喂养她的夫君。

        打蛇打七寸，这小傀儡便是傀儡妖的七寸。

        有的修士想明白这其中诀窍，转而攻击那个小傀儡，没想到傀儡妖狂性大发，反而将他撕了个粉碎。

        “他不是你夫君。”一直沉默着的少年突然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喑哑，但是却自有一股清冽。

        “没错，这个傀儡身上的魂魄并不是你夫君。”许子臣缓缓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夫君的魂魄早已入了轮回，这不过是你用秘术加上人血养出来的另一个妖怪，它能探知你的心理，所以才模仿你夫君的声音。”

        “胡说八道，他就是我的朗哥，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臭道士，有一个给我死一个。”

        傀儡妖强撑着力气站了起来，不过谁都看的出来她已经是强弩之末，顶多再消耗一轮，她今晚必然走不出这妙云观。

        “娇娘，我好害怕呀，我们会不会都死在这里。”那小傀儡用一种成年男子的声音撒娇，着实让人反胃，可是这傀儡妖丝毫不觉，反而温柔地抚摸着它，“不会的，朗哥，我不会再让你死在我面前了。”

        “娇娘，用献祭大法吧，把你的功力都给我，我们就合二为一了，到时候我一定能杀光这群坏人，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傀儡妖听见这话有些犹豫。

        许子臣心下一紧，这献祭大法乃是魔族之术，以一个生灵的□□为祭，将此人的功法传给另一生灵，并且可以让这被传法的生灵短时间获得巨大法力，只是这法术必须要献祭者心甘情愿才行。

        “刘姑娘，这个傀儡真的不是你的夫君，你莫要中了他的奸计。”许子臣有些着急，若这傀儡妖真的用了献祭大法，他们这群人恐怕都要丧命于此。

        雪下得有些大了，着实有些天寒，在场的众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冷意，大家在僵持着，不知这傀儡妖作何选择。

        “娇娘，你别听他们的，再不用献祭大法，今夜我们就命丧于此了，你永远都杀不了那个老不死的！”小傀儡的声音越来越急切，在这寒夜里显得十分凄厉。

        傀儡妖听到这里，目露凶光，看着像是做了决定，她缓缓闭上眼，右手在胸前挥动，似乎是结某种法印。

        洛涟漪同旁人一般心情紧张，她心里有些埋怨阿默，把这么个鬼东西带过来干嘛，真是好心办坏事……

        好心？洛涟漪心里咯噔一下，阿默真的是好心吗，他真的希望他们打败这个傀儡妖吗？

        洛涟漪心里有某种不安地揣测，她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阿默。

        那个少年自从将小傀儡扔到地上后便隐没在人群中，此刻和旁人一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傀儡妖的右手。

        可是洛涟漪觉得，他看的和他们看的或许并不一样。

        那右手是傀儡妖的阵法所系，难不成阿默竟想学这妖法不成？

        不能让这个傀儡妖完成阵法，许子臣拼着被傀儡妖怨气反噬的危险，独自抽身一剑砍向小傀儡。

        傀儡妖觉察到了他的想法，果然暴怒，暂停了阵法，右手化作利爪向他挥去，许子臣背上受了一击却强忍着疼痛继续挥剑，将小傀儡斩成两段。

        那小傀儡断成了两截，却还没死，下半身跳起来依旧往傀儡妖这里跑，上半身则困在原地凄厉大哭。

        “啊，好疼啊，娇娘，我好疼啊，快弄死他们！”

        “这是什么妖怪，怎么还杀不死了。”

        “看来咱们今晚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唉。”人群中大家沮丧地说。

        那徐老太爷最是惜命，他花重金请来的那几个修士一直在他身边护着，基本没有什么折损，此刻他见局势不对，在那几个修士的掩护下，正准备悄悄从侧门溜走。

        雪越下越大，呼啸的寒风中，尽是大小傀儡此起彼伏的喊叫声，许子臣受了伤，在那怨气全开的傀儡妖手下苦苦支撑。旁人都惧了那妖的攻势，竟然一时无一人向前相助，慕容蓉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忽然，一阵空灵的笛声从虚空响起，傀儡妖像是中了定身术，周身的攻势都缓了下来。

        洛涟漪余光一直注意着阿默，只见这个少年忽然双眼睁大望向半空，往常波澜不惊的神情也全然没了，就像一个死水沉沉的湖面被投进一颗石子，瞬间扰乱一池平静。

        洛涟漪也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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